第36章 番外
番外
1冤家
尹天奇和童心發生的第一次糾葛，是他聽說體育班有一個不知好歹的小子竟然敢喜歡他寶貝妹妹。
于是他想都不想就沖到體育班，氣勢洶洶地喊：
“誰叫童戰給我出來！”
當時教室裏男生人馬高大，女生身姿挺拔，個個英姿飒爽，不像是好惹的人。
令他生出幾分退卻之意。
可是為了天雪，他硬着頭皮沒有逃跑。
最後，體育班交出來的人，是一個比較起來個子不高，吃着棒棒糖，一臉孩子氣笑的男生。
“你就是童戰？”天奇覺得這麽一個男生，和天雪在一起怎麽看怎麽違和，不覺皺了眉頭。
“我是……”孩子氣的少年幾乎要輕松利落地回答了，又有些懊悔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不對不對，他們說要兇一點，不能丢了我們體育班的臉！”他糾結着叉手胸前，像是一只公雞挺着胸脯伸着脖子。
但天奇只覺得好笑，緊張的情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喂……”
少年打斷他：“喂什麽喂，你…你得先告訴我，你叫什麽，我才能告訴你我叫什麽，這是禮貌你懂不懂？真笨啊！”
天奇瞬間血壓飙升，想要反駁：“就你小子這個智商和情商，想娶我妹沒門！”
童心費力地白了他一眼，“你誰啊？”
“我叫尹天奇，尹天雪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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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身體裏那股名叫禮貌的條件反射立即成立：“我叫童心，是童博、童戰的弟弟。”他掰着指頭數了三遍，确定自己在安安穩穩的第三。
天奇皺眉，“你不是童戰？”
“我當然不是，”童心又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那個壞女人的哥哥啊？”
“你說誰壞女人啊！”
“當然是你妹妹尹天雪啊，你勾引我二哥！”
真是叔可忍嬸嬸不可忍，天奇的嗓門忍不住大起來：“欸，你說清楚，誰勾引誰啊，要不是你二哥死心塌地地追求我美麗聰明的妹妹，我們家天雪會屈尊降貴和他在一起！抱歉，一個眼神都不會分給他的，好嗎？”
童心根本跟不上天奇的複雜詞彙，只好惡狠狠地回擊一句：“反正我不喜歡他們在一起！”
“你說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啊，我……”天奇猛然反應過來，語速也慢下來，“我也不想要他們在一起啊。白菜被豬拱了的滋味誰懂啊。”
“誰是白菜，誰是豬啊？”童心還沒理清前後順序。
天奇就很自來熟地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道：“少年，這重要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目标一致，對不對，你不喜歡我妹妹，我不喜歡你二哥，這不巧了不是，拆散他們，讓世界重歸平靜怎麽樣？”
體育班的學生眼見天奇一頓操作猛如虎，領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童心越走越遠，心中大叫不好：“完了，事情緊急得告訴班長了，他的弟弟被拐跑了。”
月牙直接給說話人就是一個手刀：“尹家的人把童家的人帶走了，這算是什麽拐跑。”
其餘人眼含淚光，默默不語。
得，“尖子班的班花”尹天雪，拐走了他們英明神武的童戰。
被稱為“美術班梵高”的尹天奇，又拐走了他們活潑可愛的童心。
幸運的是，沒多久，童心就吃着雪糕回來。
問他為什麽。
童心便花了大篇幅控訴尹天奇的暴行：“我們在牆根蹲了好一會，他就反悔了，不想拆散情侶了。”
……
“不行，我要去打她一頓！”
天奇忙扯着童心，“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那輪得到你這個妖怪來反對，退場退場。”
“我不！”童心怎麽看天雪怎麽不順眼，憑什麽這個妖女把二哥變得眼裏只有她似的。肯定是使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
“你別去，我給你買棒棒糖吃。”
童心瞬間就不動了，他掙紮了好一會，才笑嘻嘻地說：“多少根？”
天奇撫面不忍直視：“額額額，你想吃多少我都給你買？”
“那我要換成雪糕！”
……
回來後的童心依然憤憤不平，體育班的衆人忙安慰道：“算了算了，沒釀成大禍就不錯了。”
童心拍桌而起：“可是他最後只請我吃了兩根雪糕！”
一群烏鴉飛過衆人頭頂。
2朋友
天奇和童心的第二次糾葛，是關于“錢”的。
尹家本身就很有錢，盡管父親經常罵他不務正業，可是零花錢沒有少過他的，每個星期他都可以拿到上千元，至于錢花去哪裏呢，多半是被聞着錢來的“朋友”給順走了。他與妹妹天雪相比，自然算不上聰明，可是他從小就明白了：
只要搖搖票子，朋友也會跟着來。
當時有錢的時候是朋友的關系，沒錢的時候關系比草賤。
天奇被堵在巷子裏時，他只好老實承認：“我是躲着你們了，因為這周我沒錢，拿去買畫具了。”
朋友們面面相觑，但還是保持着微笑，“沒錢就沒錢，沒必要躲着我們啊，”他們故作相熟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天奇我們去酒吧玩。”
天奇明白他們的意圖，他是笨但不是傻，再一次強調道：“我真的沒錢。”為了證明自己的一無所有，他拿出了自己的錢包打開給他們看，還丢下書包任憑他們來搜查。
那些街邊的少年們，懷疑地看他一眼，眼光仍是不善：“就算你沒有，你爸有啊。”
天奇目光掙紮：“我不想我爸來酒吧找我，我會被打死的，你們是我朋友，這個不能理解一下嗎？等我下個星期有了錢，我們再去玩不行嗎？”
其中一個人不滿地說：“我已經跟別人說好了，今天去的。反悔了像是什麽樣子！”
為首的金發裝作好心攔住了意氣用事的少年，對着天奇依然是好聲好氣，卻像是誘敵的陷阱：“怎麽會呢，你爸那麽疼你，他只有你一個兒子，他怎麽舍得打死你呢，你也說了我們是為了朋友，怎麽和朋友去玩是壞事嗎？還是說你根本沒有把我們當作朋友？”他的聲音逐漸狠厲。
天奇索性撕開面皮：“是你根本沒有把我當作你的朋友，你們只是把我當作提款機罷了！”
那人卻直接朝他肚子打了一拳。
然後是數不清的拳打腳踢。
直到一個好似黎明曙光的聲音降臨，“喂，你們在幹什麽？”
“小子，關你什麽事，識相快滾，要不然我們連你也一起打！”
“我大哥二哥告訴我，恃強淩弱是不好的，你們幾個人打一個人算什麽好漢，有本事和我來打！”
街邊少年自然不會真的講義氣地單挑，可是等跪在地上的天奇從痛苦中回過神時，巷子裏已經沒有人了，只有蹲下來看他的童心。
“哦，原來是你啊，妖精的哥哥。”他去扶天奇，可是天奇痛得說不了話，只是想靠牆坐會，童心便陪着他一起坐，“他們為什麽打你啊？”
天奇不想說。
童心又拆開糖紙遞了一顆糖給他，“如果真的很痛，吃點甜的會好一點。”
什麽狗屁理論，還深信不疑地說。
可是天奇還是接過糖放在嘴裏，的确能沖散一些苦澀的血腥味。
“你為什麽被打啊？”
天奇白了他一眼，“這個問題你剛才問過了。”
“我明明問得不一樣，一個是他們為什麽打你，一個是你為什麽挨打！”童心不甘地反駁道，帶着他慣有的俯視別人不如他聰明的眼神。
天奇無語，可是童心這個孩子總是有一種魔力，讓人放下戒心，“因為他們想找我要錢，我沒有。”
“你欠了他們錢嗎？”
“當然沒有。”
“那你為什麽要給錢給他們？”
天奇自嘲道：“因為他們是我朋友。”
童心大為不解，“朋友之間可以相互欺負嗎？”
“當然不可以，所以他們是假的朋友。”
“什麽是假的朋友？”童心就像是一本十萬個為什麽。
不過天奇并不覺得累，回答道：“就是用錢買來的朋友。”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張鈔票，不在乎地折成紙飛機，讓它們飛離自己，“錢可是個好東西，可以買到所有的東西！”
童心追着用錢做的紙飛機跑，把它又撿了回來，一臉笑嘻嘻的模樣，“這是你丢出去不要的東西，撿到了就是我了。”他又覺得好奇，“可是你有錢為什麽不給他們，還挨了打。”
“我就是不想給這些背後說我壞話的人！”尹天奇氣憤地說，“我給豬給狗，我丢在水溝裏也不給他們！”
“可是你會挨打啊？”童心把“錢飛機”遞回給天奇。
“沒關系，他們可以因為錢打我，我也可以用錢買一個保镖。”想到這裏，天奇鄭重地思考眼前這個人的可行性。
雖然感覺他智商不太高的樣子，但是總比那些人面獸心的家夥好。
“我是不是宇宙第一帥哥？”天奇眯起眼問童心。
童心答得很快，“當然不是。”最帥的肯定是，是大哥還是二哥好呢？童心有點猶豫。
但是天奇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很好，至少你對我不會說謊，我宣布，我的禦用保镖就你了，”他揚起頭，對童心說，“做我保镖吧，吃喝不愁，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買。”
童心立馬雙眼放光：“真的嗎？童心想要喝飲料！”
“走。你偉大的主人滿足你！”尹天奇勉強起身，很自然地接受了來自童心狗腿似的攙扶。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投射到小巷的牆上，定格成一個畫框。
“以後不準吃這種劣質糖了。”
“為什麽啊？”
“都說是劣質糖你聽不懂啊？”
“剛剛給你的糖不好吃嗎？”
“不好吃。”天奇回答道。“好吧。”童心這只小狗嗚嗚咽咽。
但如果給十九歲的尹天奇再回答一次，他會說：
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一顆糖，是童心。
3 兒童
天雪一被童戰接走，天奇就覺得自己像孤家寡人。
身旁的童心嚷嚷道：“不是還有我嗎？”我這個大個童心，怎麽能被忽略。
天奇看着童心，覺得十分為難，這家夥完全不能區分男女之情和兄弟之情，甚至說出要睡在天雪和他二哥中間，誰會給啊。
還有一點讓他難為情的是：“我今天身上沒有錢，哪裏也去不了。”
童心直接拖着他的手亂晃，想像一匹野馬一樣沖出去，“怎麽不行，我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這個腦子不轉的白癡啊，天奇無語凝噎，“出去的話可沒有空調了哦？”
“有風啊。”
“今天也不能買吃的哦。”
“有太陽和雲朵啊。”
“連你最愛的棒棒糖和雪糕也沒有哦。”
“有你啊。”
童心的眼睛眨巴眨巴。
天奇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想去騎單車，不想在這裏看書。”“走呀。”“走吧。”
兩個人離開了自習室，去迎接外面花枝招展的太陽。
他們走過了山，走過了水，經過了小巷，經過了商鋪，漫無目的地閑逛，漫無目的地閑聊。
最後連單車也爆胎了，兩個人就開始推着車，聽着蟬鳴往回走。
“沒錢真難，對吧童心？”
“不會啊。”童心推着單車，圍繞着天奇轉圈，好像一只永遠不會疲憊的陀螺，像是一陣呼嘯而過的風。“我和大哥二哥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街上有什麽就玩什麽，只是現在大哥陪着豆豆，二哥陪着天雪，沒有人陪着童心了。”
“那實在是太可憐了，我們兩個。”尹天奇走累了，蹲在路邊的高樓陰影下，想要像一只孤寡青蛙一樣尖叫。
童心現在陽光處踢着易拉罐，重複數着123。
“啊，好想喝飲料啊……”天奇仰天長嘆。
童心便拿着易拉罐湊過來，“我們去撿瓶子吧，一毛錢一個，很快我們就能換一瓶汽水了！”
他天之驕子，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尹天奇已經要淪落成當街撿垃圾的嗎，不行，要被他爸知道，他一定就會死翹翹。
可是童心已經拽住了他，甚至還在路邊撿了一個紅色的垃圾袋，一邊帶着比太陽更燦爛的笑容邀請道，“來嘛來嘛！”
天奇久久地看着他，嘆了一口氣。真的是打不過這個單細胞生物啊。
有時候他會真的很想問，如果他是不是尹天奇，不是尹家的兒子，身無分文，童心還會做他的朋友嗎？
但是每一次，童心都會用他的行動告訴他。
——會，一定會。
那怕他是一個乞丐，童心也會做他的朋友，一次還不夠，千千萬萬次。
所以天奇也願意，沒好氣地陪童心在街上當一個流浪兒，一個雜技團的小醜。
“今天是六一兒童節诶。”
天奇忽然想起來說。
童心立馬委屈起來，“以前兒童節大哥和二哥都會帶童心去吃麥當勞，上了高中後，他們就說童心不能過兒童節了，真過分，童心為什麽不能過兒童節！”
天奇看着童心不懷好意地笑了，“對啊對啊，童心要過一輩子兒童節。”
“那給童心的禮物呢？”童心伸手要東西。
天奇難得鼻子碰灰，被反将一軍的他有點尴尬地說：“下次一定！”
“哼！”童心負氣離開。
天奇在後面追，“大不了送你一輩子兒童節禮物。”
他們路過街邊的商店，正見到一個大叔奮力地拍打着游戲機，“垃圾機子，把我的幣還給我。”
大叔轉過身見到有兩個中學生目不轉睛地在看自己，頗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暴虐的姿勢，拍拍衣袖就走了。
待他走遠，童心一個箭步沖過去，“裏面還有游戲幣。”
天奇不明所以在後面喊：“那你也弄不出來啊。”
童心貼近游戲機邊聽邊拍，“可以的，他不會弄我會。”
只見他左拍一下上拍一下，游戲幣就叮呤當啷地掉出來了。
天奇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連連驚呼，拍着童心的肩膀：“可以啊！”他剛想說把硬幣拿去跟老板換錢，童心就把游戲幣丢游戲機裏，不亦樂乎地玩了起來。“你……”天奇掩面嘆息。
所幸他沒有悲哀太久，就看到游戲機在童心的操作下停在了777，再潇灑地摁下紅色按鈕，他們就像去打怪升級一樣，成功戰勝了游戲機，讓它吐出了裏面積攢的硬幣。
天奇目瞪口呆，“這得有多少錢啊……”
童心仰天思考了一下說：“不會超過五十。”随即，他蹦起來說：“好耶我們可以去買雪糕吃了！”
天奇也被他的快樂感染，跟着他蹦蹦跳跳，像個二傻子。
原來幸福就是如此簡單。
“太厲害了吧，你。這簡直是奇跡啊，反正我是做不到。”天奇第一次由衷地誇贊童心。
童心沒有受到過這樣不吝啬的贊揚，大家只會說他吵事，但禮貌他還是會的，于是他說：“天奇的奇就是奇跡的奇。”
天奇笑了。
兩人換了錢就直奔商店去買雪糕，童心猶豫不決，這個想吃那個也想要，可是看到天奇在看毛絨公仔的時候，他就跑過去問：“你想要這個嗎？”
天奇連忙擺手，“怎麽可能，我只是想到我好久沒有送天雪公仔罷了。”
“嘁！”童心不以為然，兩人就抱手在櫥窗前看公仔。“你送她幹嘛，還不如送我。童心一個公仔都沒有。”
“好啊你喜歡什麽？”天奇答應得爽快。
童心列舉了一系列他所知道的動物，“熊貓啊、老虎啊，對啊了我大哥說我像是猴子喜歡蹦來蹦去的，我二哥說我像是小花貓一樣愛偷吃……”他傻乎乎地笑着。
天奇便道：“送你都送你！”
“真的嗎？”童心對于這句話沒有絲毫懷疑，馬上要拖着天奇進店裏。
生怕丢面子的天奇即刻拉住了他，有些窘迫地說：“下次一定，我今天身上沒錢。”
童心可憐兮兮地撅嘴，“可是童心有錢，童心想要六一兒童節禮物。”
天奇幾經思考道：“那我們就進去買一個怎麽樣，你喜歡哪一個？”
童心移目過去，到底是小貓，還是小狗，還是老虎，熊貓，兔子？他猶豫不決。“為什麽不能買全部啊！”他趴在玻璃窗上瞪大了眼睛。
“等我長大後就給你開個玩偶店，裏面所有的的玩偶公仔都是你的，怎麽樣？夠義氣吧！”
童心道：“要那種娃娃機的店，所有的娃娃只給我抓，全都是童心的！”
天奇覺得他直接拿的不要，硬是要調成有難度的，也是醉了，“行行行，長大我會做到的，傾家蕩産都要做到，今天你就選一個吧。”
“我……”童心托着下巴，忽然轉了一個話題，“那天奇你覺得那個好看啊？”
天奇掃視了一圈，道：“我覺得都還行。”
但是童心已經看明白天奇是喜歡哪個了。他一聲不吭就沖進店裏拿了一個玩偶結賬，散盡家財。
天奇看着他手裏的玩偶有些吃驚，“你也喜歡鯨魚嗎？”
童心卻把鯨魚遞給他，有些傲嬌地說：“給你的。”
“為什麽？”這還是天奇第一次收到除家人以外的禮物。
“你以後會送我不是嗎？我先送你好了。”童心攥着手裏五毛錢的硬幣分外心疼。
天奇沉默了一會，還是接過了那個藍色的鯨魚玩偶。“可是我們把錢都花光了，不能買東西吃了。”
“還可以買糖吃。”童心搖晃塑膠袋裏的瓶子，“我們還有這個。”
“劣質糖啊？”
“你不吃嗎？”
“吃啊，為什麽不吃。”天奇嘆了一口氣，“唉，竹籃打水一場空，相當于我們在游戲機裏的錢白賺了。”
“你都有鯨魚了還說沒有。”童心幾乎要去搶他的玩偶。
可是天奇藏着，笑着不肯給他，“給了我的就是我的。”
兩個人在街邊打打鬧鬧，橘紅色的夕陽流進江水裏。
論起那年六一發生的事情，尹天奇會說，童心給了他一個奇跡。
而童心則會說，天奇本身就是奇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