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笑臉與哭臉
笑臉與哭臉
孟顏甜走了很長很長的路才走到這裏，也許中途有過模糊不清的目的地，也有過指南針錯亂的航向。
但幸好最終還是來到了這裏。
她走到話筒前，面帶着端莊的微笑。
“網絡的世界從來都是想象力的沃土，任何網絡技術最終都會逐漸與行業需求相結合，我很慶幸我和我的團隊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結合點，并且在歷經質疑、動搖等種種艱難之後，順利地成就了國內首個綜合性的遠程醫療項目。”
簡升晨在臺下默默看着她，她發言時後面的馬尾微微晃動，帶着昂揚和驕傲，像是春天陽光下湖面蕩起的一圈圈波光粼粼的紋路，讓裙擺也随着搖晃。
那波動映在他的眼睛裏，刻在他的每一根神經中，與三年前的那一幀同樣紮着馬尾的女孩的倒影重合。
她永遠都是她，有着花苞盛放的姿态，和炙熱輕柔的靈魂。
“最後，我要感謝我所有項目組的成員，未來也需要大家一起攜手共進，來創造更多的屬于光與網的浪漫。”
話音未落，掌聲雷動。
孟顏甜這時才把注意力移到臺下，她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
同一批校招進來的蔣潔，永遠耐心指導她的姚奇，望着她的簡升晨，還有過去那個臺下倒數第三排昏昏欲睡的她自己。
好想一把将她搖醒，“快醒醒！孟顏甜，你看看你也可以的。”
那些臺下的身影就像是逐漸點亮的星星，讓孟顏甜的眼前一片璀璨。
大會結束，人潮逐漸褪去。
姚奇過來和孟顏甜打招呼，孟顏甜趕緊給簡升晨介紹：“這是我跟你提過的，對我很好的Mentor——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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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簡總，久仰大名。”這頭客套的寒暄完。
“顏甜，聽到你最近的成績，不錯，為你感到高興。”他将雙手輕放在孟顏甜的肩頭。
孟顏甜也笑意盈盈回應：“那可不看我是誰帶出來的？聽說鄧彭走了之後，你頂上了，恭喜當領導啦。不愧是我Mentor！”
簡升晨就擡着眼看着兩人一來一回互相吹捧，好不熱絡，低低地、微妙地、無人察覺地嗤笑了一聲。
姚奇開心地問：“對了，你是不是馬上就可以回來了？”
“我應該還是按當時調任的系統時間來吧，應該還差5個月？”
簡升晨扯松了頸口的領帶，空調溫度開太高了，讓他覺得很燥熱，他朝孟顏甜說：“走吧，晚上杜總約了我們一起吃飯。”
姚奇叫住了他們：“诶，等一下，我就是來給杜總傳話的，顏甜，他要你現在去他辦公室一趟。”
“現在？”
“對，但他沒跟我說要找你幹嘛，但我有預感，肯定是好事。”
簡升晨對她說：“我去7樓找我以前的同事敘敘舊，你好了叫我。”
*
孟顏甜狐疑地敲響了杜總辦公室的門，她以前在這邊的時候，除了開部門大會能和杜總彙報工作外，其餘時間她根本都沒有辦法和杜總單獨對話上。
杜典放下手頭的筆，蓋上筆帽。“小孟，你來了啊。”
“杜總好。”孟顏甜局促地坐下。
杜典看上去嚴肅又帶點和藹：“我對你印象不錯，好幾年前校招生入職時代表發言的那個，對不對？當時我對你的講話印象深刻。後來你到鄧彭手下幹活，我發現每回你參與的項目彙報材料都寫的很不錯。”
孟顏甜以前有想過，自己的努力可能從來都是徒勞，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貢獻。
當她畫着結構嚴謹又美觀的PPT，偏執地追求每個版塊都對仗工整時，她心裏隐隐約約生出對于工作悲觀的情緒。
但是在這一天，有人跟你反饋說，他看到了。
原來過去付出的一分一毫從來都不是浪費，她很感激。
“是的，謝謝杜總。”
“後來我也沒想到，你居然自願去雪原分公司了，我們公司很多年輕人他們都不太願意去，你自願去我是真沒想到。”杜典帶着嘉許的口吻。
“沒有的，其實我當時也不是自願去的。”
她說完就後悔了，大老板誇你，你就收着啊，演什麽真性情啊。孟顏甜，是不是傻？
杜典仰着頭笑了一下：“哈哈，你果然和我印象中那個在會議上公然指出鄧彭錯誤的人一樣，雖然魯莽了點，但是很真實。”
“那我就直說吧，我發現你這幾年做的項目很多，尤其今年在雪原表現也很突出，但是職級一直都原地踏步，特別是鄧彭走了之後，姚琦成為你們團隊的領導，他和我反饋了這件事情。”
“經過部門和人力的考量，我們決定，今年年底給你升職漲薪，并且分配戶口。”
她開心的情緒幾乎要從嘴巴裏、眼睛裏、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溢出來了，只是怔怔地看着杜總，還沒有來得及将“謝謝”說出口。
“當然，前提是你能盡快回來接手京北的工作，因為鄧彭走了之後，你們團隊人手嚴重不足。”
她的“謝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怎麽樣？”杜總問她，“你剛剛也說了你不是自願去的，那回來對你來說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杜總，你說的‘盡快’是指的什麽時候？”
半天才回複。
“當然是這幾天，現在項目已經告一個段落，你可以回去雪原簡單做一下交接，下周到崗怎麽樣？”
*
整個晚飯，她都心不在焉。
對面的領導端起酒杯為他們的成就道賀時，孟顏甜半天也沒有動靜。
簡升晨眼疾手快地舉起了手中的酒，熱情回應對面。
孟顏甜才反應過來，正準備将手邊的酒一飲而盡時，簡升晨用眼神示意了她，別喝。
一個微信發過去，“為什麽不讓我喝？我可以練。”
“你在工作中，永遠都不用也不需要學會喝酒。”
她沒有懂他的意思，只回了個“哦”。
夜深了，飯局也差不多該散了，杜總問臉色微紅的簡升晨：“怎麽樣？還好吧。”
“我OK的。”
杜總朝着孟顏甜：“小孟啊，麻煩你送一下你們簡總回家吧。”
“沒問題。”
*
出租車上，諾大的京北城燈火通明，晚上10點的街道還燦如白晝，和雪原市完全不同。
路過的大幅度奢侈品廣告牌燈光輪流打在孟顏甜的臉上。
她為了避免自己嘆氣，于是開始大口呼氣。
冰涼的車窗泛起了白霧，她用手在車窗上畫了一個醜醜的笑臉，霧氣凝結成水珠，沒兜住，水珠落下，笑臉瞬間變成了哭臉。
她望着另一側扶着頭靠着後背的簡升晨，他閉着眼睛似乎在睡覺。
她打開手機，項目組的群裏好像很熱鬧，大家都看到了公司內網的新聞，看到了孟顏甜領獎的視頻，紛紛發來道賀。
張靜：“甜甜講的也太好了吧！”
梁亦傑看到了他們倆在臺下的照片：“帥哥美女的組合真亮眼。”
他放下手機一直感嘆：“這兩人真配啊。可惜了。”
不到一會，出租車停在了簡升晨報給她的小區門口，他揉了揉眼睛，清醒過來：“嗯？怎麽到我家了？師傅麻煩掉個頭，先送這位女士回家。”
“不用了師傅，就到這裏就好。”她打開門下了車，寒風讓她微微抖了一下。
她看着半天沒有動靜的簡升晨，“你快下車。”
喝醉了的他好像很乖巧，車門“砰”一聲，司機甩着車尾揚長而去。
他的眼睛和臉頰都是紅的，走路也搖搖晃晃，“你要跟我回家？你确定嗎？”
她看錯了，根本不是乖巧，是嚣張。
“我怕什麽？”我孟顏甜，天不怕地不怕。
密碼鎖發出滴滴滴響聲又被人關上，這是一套簡約的大平層，一看就是單身男士的居所，一點活潑的朝氣都沒有。
簡升晨将鑰匙往茶幾上一丢，脫掉西裝外套，将領帶扯下，整個人癱在沙發上。
“你常年都不住在京北，為什麽還要買京北的房子？”
他掌心朝上，手背貼在額頭上。
“前些年在京北的時候做了一些大項目，拿了幾個專利，參加了很多比賽，攢了一些錢，那個時候買的，想證明給......給那時的女朋友和她家人看。”
孟顏甜在餐廳搜尋了杯子，這個家真是比酒店還空蕩，冰箱裏除了礦泉水什麽都沒有，連個醒酒茶都沒法泡。
只能倒了點熱水遞過去。
“那為什麽，最後會分手呢？”
簡升晨坐起，接過了水杯，醉意讓人的言論變得更随心所欲。
“因為她爸從來都瞧不起我，無論我再努力他也只覺得我是在攀龍附鳳。又或者這樣說，我和她從開始就不是一路人，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是一樣的。”
這些話碾過她，讓她心頭也跟着顫栗了一下。
想必，她也是他眼裏俗氣透頂的人。
于是她問：“你感覺怎麽樣了？如果好些了，我就走了。”她這不是個疑問句，而是通知，她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手提包準備離開。
簡升晨望着她換鞋子的背影，一個起身快步向前，走入了玄關之處的一束燈下。
孟顏甜覺得自己被一個高大的影子籠蓋住，一轉身，她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裏。
她對上了一雙微醺的眼睛，自己的雙手抵在了他的胸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