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味道與氣息

味道與氣息

孟顏甜打算抛棄掉腦海裏面的雜念,安靜地、有秩序地度過最後的一個月。

周末,她約上張靜去逛文化小鎮那邊最新打造的美食文化街區,最近似乎在社交媒體上很火,吸引了很多游客前去打卡。

她打扮了很久出門,可惜冬天的衣服無論如何搭配看起來都顯得十分厚重臃腫,只能在發型上下功夫,用她選擇了一個羊絨的貝雷帽,保暖又不失美觀。

孟顏甜出門的時候正巧遇上賣完菜回家的吳姐。

“吳姐好。”她滿臉笑容。

“小孟,哎喲打扮地這麽漂亮出門,怎麽要出門約會啊。”吳姐邊在褲兜裏掏着鑰匙,左手同時拿着快遞盒和一整個塑料袋的菜。

孟顏甜上前搭了一把手:“是出去玩,不是約會呢。”

“差不多。話說回來,很久沒見你男朋友了。”

“啊?”

“就是上次小區封了那會,你男朋友不是住你家嗎?”

孟顏甜連忙澄清:“不是的,他只是我同事,剛好送我回家時被封在我家了。”

吳姐眼神中略帶一些可惜。“這樣啊。”

即使她刻意不去想這些,也會有人提醒她,讓那個名字不自覺彈回到意識裏,讓她不自覺嘆了口氣。

也許,離開這個地方就會好很多吧,那就讓時間快快過吧。

張靜似乎看穿了孟顏甜的這份不安與煩悶,整個美食街區幾十、上百家不同種類的小吃選項,孟顏甜一點興趣都沒有,還不如街邊随意躺着的一個石子對她還更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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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了?怎麽低着頭心不在焉的,和男朋友吵架了?”

“男朋友?已經分了幾百年了。再想起那個渣男,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

張靜笑她:“不錯,你move on很快,那你愁眉苦臉幹嘛?”

“愁眉苦臉?我有嗎?”孟顏甜硬是擠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來證明自己。

她自己心裏真是這麽想的,哪有愁眉苦臉!明明就是興高采烈!

“簡總,你怎麽在這?”張靜朝着那邊一個剛從車子裏下來逐步過來的人打招呼。

孟顏甜這時才猛然擡眼,眼看着那個穿着黑色外套的身影越走越近,她的呼吸先是變得急促,然後屏住了。

“來找朋友吃個飯。”

簡升晨駐足在距她們兩米遠的位置,沒有繼續走近,幽幽地看了她們一眼,孟顏甜躲避了這個眼神。

“那我先走了。”

孟顏甜的手攥得緊緊的,不敢放開自己的呼吸,她在糾結打不打招呼,她不想打。

“好的,簡工慢走。”還沒有等張靜說完,還沒有等她糾結完,他就這樣消失在兩個人的視野裏。

“甜甜,甜甜,愣着幹嘛?走啊。”張靜扯了扯停在原地的孟顏甜的衣角,敏銳地捕捉了這份僵硬,但她不打算問。朋友之間有些事情,對方不主動說,自己就不會主動問。

*

又一個雪原的夜晚來臨,整個世界開始變得黑黝黝的。

簡升晨今天準時下班回家吃飯了。

王清今天下午不需要去上課,她聽聞兒子前幾天生病了,今天要給兒子好好做一頓飯。王清住的地方和簡升晨相距只有幾排,當年他從京北回來的時候專門買在她旁邊,方便照顧她。

她看到了簡升晨公司公衆號發的大會總結照片。

邊吃着飯邊感嘆:“這世界變化可真快啊,想想當年我在京北四處求醫的場景,現在哪兒都不用去,真的很不可思議,你做的事情很有意義。”

簡升晨只顧着埋着頭吃飯,一邊敷衍地附和,“謝謝。”

“我記起你上學的時候,一回家就埋着頭去弄你的一些電路和天線,我那時還不理解,一直到後來才明白,把自己喜歡的事情當作事業真是一件驕傲的事情。”她想起過去又感嘆又唏噓。

“你這菜燒得越來越有水平了,這個茄子都能吃出肉的味道。”他現在不想聊工作,準确來說,他不想聊與她有關的任何事情。

王清沒有察覺出他的不耐煩,繼續說:“我看你工作越來越好,想着什麽時候你也可以考慮一下你的終身大事,你最近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如果你覺得有合适的也可以帶我去見見。”

簡升晨覺得蹊跷。四年前和前任分手之後,王清很少過問他戀愛結婚的相關話題,但是今天這是話裏有話?

“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合适的人。”他幹脆利落地回絕。

王清眉頭一蹙。

“我可不信,前幾個禮拜,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誰在大門口摟摟抱抱。”

她一向溫和的眼睛竟也有一點犀利,“我有一天聽到你的嚕嚕在外面叫的這麽厲害,想着出來看看他是不是不小心被你鎖在外面了,結果一出門……”

果然還是被看到了。

簡升晨被噎得回答不上來,只好虛虛地咳了幾下,想說點什麽也又不知道從何處說起,只好轉移話題。

“對了,李序晚上約了我去‘記憶’喝酒,我等下吃完飯就出門了。”簡升晨和她說。

李序是簡升晨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和簡升晨不一樣的是,簡升晨是自己自願回來的,而李序是兩年前選擇逃離了“北上廣”,在雪原開了一間酒吧,取名為“記憶”,生意倒也不錯,簡升晨晚上有空的時候總會去喝一杯。

就在此時,門鈴響起,似乎有些急,響個沒完。

終于不用被盤問了,他松了一口氣,他趕緊走向門口,打開門。

他看到了胸口起伏着的孟顏甜出現在眼前,她眨了兩下眼睛,發絲随意地貼在前額。

還沒有等他說些什麽,整個人就被突然地抱住。

他的雙手擡起無處安放,眼睛也不知所措。

*

半個小時之前,孟顏甜像以往每個工作日一樣,将車開進車庫,然後途徑保安亭回到家。

小區大門口保安大爺看到她很熱情,樂呵呵跟她打招呼。這位大爺前段時間請了很長時間的假,說是家裏老伴生病了要回家照顧。

今天再次見到,孟顏甜也熱情回應,順便再客套一下。“你好大爺,好久不見,你老伴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關心。诶,怎麽最近不見你男朋友啊?”大爺好奇地發問。

“男朋友?”她不解,大爺又是在哪裏看到過她男朋友,以前的那個嗎?難道是那天大晚上在小區門分手太引人注目了?又或者大爺也和吳姐一樣,錯把簡升晨誤認作她男朋友了?

“對啊,就是前幾個月小區被封的時候,你男朋友都走出大門了,在門口聽說小區要封了,他又馬上轉身進來了。”

大爺說的話仿佛是一個突如其來啓動的大擺錘,錘得她的腦袋瓜嗡嗡作響。

“他說他住403,還說你生病了,想留下來照顧你,我還給他登記了,他不是你男朋友嗎?”

孟顏甜愣愣地呆在原地,遲遲沒有回複大爺,她這次聽到了好多聲音,明顯地聽到了冰塊消融斷裂的“咔嗒”聲,她被湍急的水流沖走了。

她走向家門口的時候,整個人的靈魂仿佛被抽走了一大半似的。

她想起了好多畫面。

想起了小區被封那天下午他回來的場景,原來他所有淡定的神情都是因為他是刻意留下的。

想起了她摔下樓梯時緊緊護着她的身軀。還想起了他為了救暴雪中的她不顧規則被公司處罰。想起了她每次情緒低落時他敏銳察覺後的一句“怎麽了。”

她感受到了這股後知後覺的愛意。

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孟顏甜只覺得心如潮湧。

喜歡和害怕都是藏不住的,即使你拼了命地想要埋藏,想要撲滅。

但是只要剩餘星點般的火存在,被風一吹便燎起了一片烈火。

更別說,雪原上的風太烈了。

鑰匙從插孔中迅速撤退,連家門都沒有打開。

她上一秒還傻傻地矗立在家門前,這一秒就踩着油門前往了簡升晨家,她坐不住了,像一個暴風雪中無畏前行的英勇士兵。

從來沒有感覺到雪原市的紅綠燈這麽多過,一個又一個,真不走運。

她有太多問題想要問他。

可是一看到他,她的所有疑問都抛之腦後了。

30天之後的事情30天之後再說吧,她此時此刻,只想抱他。

但是簡升晨顯然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吓了一跳,雙手直愣愣地舉起,眼睛也不敢眨。

他用很小的力度試圖掙脫一下,想讓她放開,但是她仍然是擁得緊緊的。

“升晨,是誰啊?”一聲略顯年紀的女聲傳來。

孟顏甜聽到了後方的這身叫喚和出現的腳步聲,她才意識到,還有別人,倏地一下彈開。

簡升晨只能看到一雙彷徨失措的眼睛。

她也不敢看後面到底是誰,什麽都沒有說,面帶尴尬地走開了。

簡升晨更懵了,等到王清靠近的時候,就只剩下她的鞋跟聲了。

“誰啊?”

“哦,送快遞的。”他意識也不清醒,整個人也輕飄飄地站立着,嘴似乎在亂謅。

“媽,我出去一下,麻煩你洗一下碗。”他拿起玄關處挂着的大衣外套就往外跑,去追那個寒風中的背影。

王清将門關上的時候笑了笑,哪有快遞員穿高跟鞋的?她心知肚明。

孟顏甜一路沿着巴茵河回家走,她将頭埋在外套的帽子裏,走得很快。

冬天的河水已經凝固不,狹窄的視野裏只剩兩岸的燈帶和旁邊小區星星點點的燈火。

腦子裏亂轟轟的,她覺得自己魯莽沖動,一向做事情不考慮後果,現在好了,該怎麽收場呢?

她腳步停住,覺得哪裏不太對,越走越冷。

自己怎麽在走路?剛才明明是開車來的,她立馬轉身準備往回。

毫不意外的,撞上了跟在身後的他。

見她轉身,他在了一盞明亮的路燈之下停駐了腳步,他穿着那天暴雪中的那件黑色齊膝毛呢大衣,頭發也仿佛在雪地反射的月光下發亮,顯得很柔軟。

不同的是那個暴雪天見他的時候黑色大衣上全是白色的雪花,相同的是自己依舊“砰砰”個沒完的心跳。

他就插着兜停在那裏,清隽身影卓然而立,頭頂的燈光将高大的身軀濃縮成一小團雪地上的灰色影子,他的表情是琢磨不清的複雜。

她該用什麽眼神和話語去應對呢?她剛剛确實撩撥了他,她也确實沒有辦法負起這份責任。

不管,她要先發制人,掌握這份主動權。

“那個……”

離開還是向前都是下一秒的動作,每一個下一秒只不過是任何一個孟顏甜的即時決定産生的平行宇宙。

那那個理性又克制的決定讓另一個平行世界的她去完成好了。

她不說話只是走了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微微墊腳,尋找他的唇,她仰着頭,本來戴在頭上的帽子自然掉落,露出了她柔順的長發。

此時此刻這個宇宙的孟顏甜只想放任自己的情感,傾瀉于這個親吻之中。

閉上眼睛,他的嘴唇和她印象中的一樣,溫暖和柔軟,和這張嘴說出來的話有着截然相反的屬性。

“我感冒剛好。”簡升晨在親吻的間隙說。

孟顏甜不管,只顧着貼上去,一下又一下,他一開始沒有回應,到後來能感覺他呼吸聲都重了。

周圍很安靜,一輛車都沒有經過。

天寒地凍裏更能感覺對方真實的存在,她感受到了他熟悉的味道,那是一股初春清澈凜冽的泉水流過留下的涼感,卻可以滋養出新芽,那是讓她充滿安全感的氣息。

他的雙手擡起,緊摟着孟顏甜的腰,寒冷的空氣凍得他雙手的骨節都是通紅的。但是一點都不冷,心髒不斷跳動給全身上下運輸和內心一樣滾燙的血液。

要是天空能再飄點雪,氛圍便更好了。

很久之後,兩人才分開,他呵出的熱氣圍繞着她,他喘着息啞着聲音:“我……只跟女朋友接吻。”

孟顏甜的雙手還拉着他的衣袖,一身反骨,就不順着他的話說。

“那我就不一樣了,我可以和不是男朋友的人接吻。”

他馬上松開雙手,遠離了她,眼神暗了下去,“你想玩是嗎?”

她耍懶般的回答:“你不敢嗎?”

她仰起頭,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直盯着他,月光落在她臉部的絨毛上像是結了一層溫潤的霜。

簡升晨愣了一秒,不由分說地用青筋緊繃的雙手按着她的後頸,含住了她的嘴唇。

管她今天為什麽來,管她又有什麽新的想法,管她對他們的關系有怎麽樣的定義,反正自己早已習慣了她的想一出是一出。

先喜歡的人本來就是輸家,不管她選擇什麽航向、什麽終點,他都無條件接受所有。

愛本來就是秩序外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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