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冷靜與火熱
冷靜與火熱
臨近下班的時候，孟顏甜伸了一個懶腰，手邊還有兩份預算申報需要簡升晨簽字。
梁亦傑沖她說：“孟經理，你快下班吧，這些事情都不急的。”
“哦，好呀，我去找簡總簽個字就走，你也早點回家。”孟顏甜很感恩不論在京北還是雪原工作，旁邊的同事永遠會在該下班的點各種催她下班，這是她工作以來最常聽到的話，讓她很窩心。
她敲了敲簡升晨辦公室的門，真是很奇怪，無論何時敲他的門都很緊張，不同階段有不同的緊張。
他就擡頭掃了一眼她，然後繼續幹着活。
孟顏甜期待的有點多，比如一個溫和的眼神或者話語，連個“請進”或者“請坐”都沒有，她胸口悶悶的，有的時候他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真是令人不爽。
“你好啊，顏甜姐。”
“嘿嘿，你好。”你看，連曾楚南都比你熱情。她心想。
她把手中的資料遞過去，也用平常的語氣：“麻煩簡總幫我簽個字。”
但是資料上面的便利貼暴露了她，上面一張粉紅的便簽寫着：“下班後一起吃飯嗎？我的晚飯搭子。”旁邊還畫了一個醜醜的笑臉。
他撕下來看了一眼便簽，又瞟了一眼她，抽屜一拉将便利貼丢了進去。“孟經理急嗎？可以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嗎？麻煩您在沙發上稍等一下。”
“不急。”
他做了一個很官方的“請”的手勢。
曾楚南爽朗的告別聲傳來。整個空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其實過去每天他們倆基本都是最晚下班的。
孟顏甜懶散地靠在沙發上，一邊劃拉着手機，自從上次項目口碑反轉之後，自己的社交平臺多了很多粉絲，但是她發Vlog的頻率減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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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覺被認真工作的人吸引。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牛仔上衣，不得不說他是個衣架子，整個人勻稱地剛剛好，這身顯得整個人充滿了少年氣，如果換其他風格的着裝在他身上，應該也是不錯的吧？
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貪婪地看着他的側臉。
他視線朝這邊移動，她馬上低着頭繼續看着手機屏幕。他沒看到吧？
辦公室很安靜，他電腦的噪聲戛然而止，他拿起挂在一旁的羽絨外套，慢悠悠地走到孟顏甜眼前。“走嗎？”
“那我的簽字呢？”
“明天簽。”
“那我白等這麽久了。”她憤憤地說。
“你不是也白看了我這麽久嗎？”他理直氣壯。
飯後，簡升晨停在夜市街，車窗外的霓虹将兩個臉龐點亮。
他将車的引擎一關，車內又暗了一分。
“晚飯搭子？”他怎麽還記着便利貼上的話啊。
“對啊，我的上班搭子、下班搭子、晚飯搭子......還有什麽呢？”她假裝邊折着手指數着。
“你說呢？”他的臉靠了過來，離她越來越近了，她不自覺地握住了胸前安全帶，閉上了眼睛。
安全帶往回一縮然後松開，她睜着一只眼睛看着他已經坐回去，嘴角還帶着笑意，“閉眼睛幹嘛，我的喝酒搭子。”
孟顏甜：......
“這個酒吧還挺有特色，老板的裝修我很喜歡，不低俗，不從衆，還有點江湖氣。”她看着門口那一堆有民族特色的擺件有些愛不釋手。
“我朋友開的，等下把我朋友介紹給你。”
兩個人走到照片牆，旁邊安靜擺放着一臺照片打印機。
這一大片的照片牆有形形色色的合影，有人生中各種充滿成就的時刻，還有人打印的是喜歡的專輯封面，或者是有趣的聊天記錄。
照片層層疊疊排列，很淩亂地擺放着，就像許多條素未謀面卻交織于此的人生。
“我之前問過李序為什麽不管是他的酒吧還是開的民宿，總會有一大片的照片牆。”
李序說：“因為人們拍照的時候通常都是希望定格住美好的記憶，所以大部分照片總是溫暖的、感動的，這樣不管是我和客人看着都是身心舒暢的。”
“那後來這份美好不再擁有了，比如年華已逝、戀人分手、親人離世，豈不是回想起來那個片刻就充滿了悲傷？”
她還沒等簡升晨回答，又發問：“那你呢，如果是你想選哪一刻的定格呢。”
“我想一下。”簡升晨陷入思考。
他們聊了半天，沒有發現李序就抱着手站在他們後面，輕咳了一下要引起他們的注意。
簡升晨：“哦，這位就是這裏的老板，我的朋友——李序。”
“這位呢，是孟顏甜，是我的......朋友。”他說出朋友的時候，對方給他遞了一個晦暗難明的表情，似乎說着我懂，你不用解釋。
“你好，剛才還在誇你的酒吧經營得很好呢。”她客氣恭維。
“哦，對，李序是你隔壁學校，和你差不多同級。”簡升晨和她介紹。
“財大啊，我熟。”
“怎麽說？”李序好奇。
“我前男友的學校。”她坦然自若。
簡升晨輕扶着她的肩，坐到最邊上的吧臺。今天是一位嗓音低沉的民謠歌手又在向陌生的聽衆朋友索要一支蘭州。
她用手稍微擋住嘴巴，不想讓別人聽到：“我覺得他沒有你唱的好。”
“那我上去唱一首。”他挑着眉疑問。
“真的嗎？”
他将腿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走到那束黃色燈光底下和歌手耳語，然後就坐在歌手旁邊的椅子上，拿起了支架上的話筒，樂手開始掃着琴弦。
她問在調酒的李序：“他看上去很熟練的樣子，經常會來唱嗎？”
李序連忙搖頭：“當然沒有，叫他出來很難的，更別提他主動要唱歌了。”他心裏吐槽：他哪是熟練啊，他分明在孔雀開屏！
“這樣啊，你家的金湯力很好喝，比我在京北喝過的還要好喝。”
“謝謝捧場，另外，我在敦煌也有家民宿，如果有空去玩的話可以去光顧，友情價哦。”李序不愧是生意人，真是活絡。
“那可太好了，我一直很想去敦煌玩。”她一聽敦煌興奮得兩眼放光。
“對了，我聽簡升晨說，你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才回來的？”
“其實壓力也還好，我那時在一家銀行，感覺每天一睜眼都是重複的勞動，後來我就想通了，我實在是不想過一眼就望到頭的生活。我現在這樣挺好的，人生的最難得就是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不是嗎？”
是啊，那什麽才是自己喜歡的方式呢？
她轉頭若有所思地看着臺上和樂手合唱着的簡升晨，他唱歌的時候很性感，頭微微仰着，眼睛微眯，從酒吧最角落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的臉部流暢的輪廓。
“升晨是個很靠譜的人，雖然外表看着挺冷酷的，但其實內心比誰都要火熱，我剛回來那段時間他幫了我很多忙，啓動資金也是他借給我的，還有，非常長情，我倆都認識二十幾年了。”李序邊往酒杯裏倒入糖漿邊攪拌，用随意的口氣這樣說。
她抿了一口酒點了點頭，雖然她早就知道這些，但是從別人嘴裏聽得總歸感受是不一樣的。
看着他走了過來，背後是一盞燈映得他整個頭頂的發絲都是金色的。
“在聊什麽呢？”他已經曲畢坐回了孟顏甜身旁，喝了酒又唱了歌的他愈發直勾勾地盯着她。
然後靠近她的臉頰，低聲沉沉問她：“聊這麽起勁，我唱歌你一點不聽。”他表現出一臉不悅。
她只看到了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心想他說話的嗓音和歌聲不太一樣，真好聽，還想聽。
完蛋了。她撐着頭這麽想着。
簡升晨在送他的喝酒搭子回家時，兩個人還是沒有舍得分開，雖然兩個人都不明說，只等着對方開口。
......
“要上去坐坐嗎？”在她小心翼翼地關上車門之前的一秒裏，踟躇着開口邀請。
今天還不夠完整。
剛打開門，簡升晨便将她抵在門上，兩個人都沒有來得及開燈，而是借着微弱的月光交換着彼此的呼吸。
果然，缱绻、月夜、親吻這三個詞的并集才是完整的集合。
“我點的雞尾酒好喝嗎？你今晚都沒有喝酒。”
“好喝，但是劑量對我來說，不太夠。”他輕輕地扶着她的頭發和脖頸，又是長達五分鐘的一個綿長的、潮濕的吻。
接下來幾天，她下班前會給他發信息。
“今天，我是你的什麽搭子？”
“電影搭子？”
他們每一天下班之後都會一起去幹不同的事情，看電影、看日落、喝酒聊天、唱歌，孟顏甜覺得自己下班後的生活從來沒有如此充實又安心過。
今天看的電影是孟顏甜很喜歡的理查德·林克萊特的愛在三部曲，可惜她只看了第一部。
“那我跟你大概講一下劇情，咱們一起看第二部好不好？”她搖晃着他手臂。
“好啊。”
劇情大概就是一男一女相遇在維也納度過了美好的一天然後分開，九年後才重逢，但就是因為三部橫跨了20年，為這個簡單的故事增加了時間厚度。
屏幕上的畫面一跳出，智能家居系統瞬間讓整個客廳變得昏暗，影影綽綽的影像落在兩人的瞳孔裏。
嗅覺突然一下子變得很敏銳，孟顏甜聞着那股清淡的冷香覺得很安心。
劇情太慢熱了，孟顏甜用餘光瞟了他一眼，他倒是看得很認真，于是往他的方向挪了挪一點。
簡升晨感受到了自己沙發周圍往下陷了陷，緊接着感受到她的頭輕輕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的嘴角不自覺彎了彎，伸過手攔住了她的肩膀。
屏幕上，塞納河邊黃昏落日風光無限好，步入中年已經有妻有子的Jessie将多年前心動邂逅的Celine送了一程又一程，就是不舍得分開。
屏幕外，緊緊依偎的兩個人全神貫注地注視着屏幕中的世界，好像就這樣安安靜靜待着也很好。
随着女主彈唱的華爾茲響起，電影最末尾的字幕滾動跳出，開放式的結尾讓人意猶未盡。
孟顏甜聯系起第一部的劇情頓感唏噓不已：“好遺憾，要是他們九年前能夠在火車發車前留下聯系方式，要是他們都準時奔赴了當時的約定，要是在紐約百老彙的那個雨天多駐足一會，也許彼此都不會錯過9年了。”
簡升晨問：“那你覺得Jessie最後會留下來嗎？”
“他和Celine嚴格意義上只相處過兩天，他已經有妻子有孩子了，他得回去，才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
“那要不然我查一下第三部的劇情再告訴你，Jessie到底是離開了，還是留在了巴黎？”
“不要，留着懸念，下次再看吧。”
*
當孟顏甜又一次婉拒張靜的晚飯邀約的時候。
張靜說：“你最近怎麽這麽忙啊，你在這雪原朋友這麽多的嗎？”
她只好不好意思地回複：“嘿嘿，最近是新交了一些朋友，下周我請你吃飯，給你負荊請罪，好不好嘛。”
“行行行。”
跟不同的人相處有不同的感受，有的人像火，有的人像水，簡升晨更像是，雪原。看上去覆蓋着皚皚白雪，其實陽光一照就會發現晶瑩剔透。
當然，每晚耗時最久的事情還是親吻，雪地裏，家裏，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她覺得每一天的結尾都需要一個漫長的吻才能得到完滿。
似乎可以忘記時間的流逝。
可是每個深夜，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可以清晰地聽到窗臺上時鐘秒表走動的機械聲，這個聒噪的聲音把這些夜晚的約會生出來的心安又生生壓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