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雪季與雨季
雪季與雨季
第二天清晨,孟顏甜是被一陣鍵盤聲吵醒的,雖然那聲音聽得出來已經是刻意控制過後的輕手輕腳。
“你不是說工作都做完了嗎,怎麽還在忙啊。”她眯着眼睛,沒有清醒過來。
“哦,差不多都完成了,我再确認一下。”
“工作狂。”
他立馬放下了電腦,拉開了被子擁住了那個睡意正濃的人,吻了一下她的頭發。
“你是不是沒有睡多久啊。”
“5個小時,差不多了。”
“你怎麽永遠都不會困啊。”她黏黏糊糊的聲音傳來,馬上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退房的時候前臺員工一臉愧疚地對孟顏甜報以歉意。“非常抱歉,孟女士,不知道昨晚的空調問題有沒有影響您的休息,這是我們送上的賠禮。”她雙手送上一只木質的飛天舞女形狀的雕像,小巧精致,顏色豔麗。
孟顏甜趕緊接過,撇過了頭溜走。
但她明顯地聽到背後有低沉的笑意傳來。
簡升晨邊開車也不忘打趣:“前臺沒人?”
“好了,我要吃早飯了,餓死了。”她假裝沒發生過這回事。
她将剛收到的小巧雕像蹑手蹑腳地端正地放在簡升晨車子的正前方,剛好他這車上幹幹淨淨的,一個車內裝飾都沒有,而舞女的身後又是擋風玻璃之外的萬重沙漠,孟顏甜有一種這個舞女雕像就該留在這裏的感覺。
這一幕被簡升晨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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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回去吧,當個紀念。”
孟顏甜怔了一下,悠悠地拿了下來,“好。”
盡管這些日子兩個人只管嬉笑纏綿,彼此絕口不提那個即将要到來的三天後,但是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道別。
在返程的時候,孟顏甜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曾楚南的來電,喃喃道,“曾楚南,他打電話給我幹嘛?”
簡升晨雙手緊握着方向盤,聳了聳肩。
“你接一下電話不就知道了。”
“顏甜姐,看在我幫了你一個小小的忙的份上,你也可以幫我一個小忙嗎?”
“需要幫你什麽,你說說看。”孟顏甜也很懵,不知道他所說的小小忙是什麽意思。
挂完電話。
“他要你幫什麽忙啊?”
“保密。”孟顏甜賣關子。
她又回想起曾楚南的話,馬上就問簡升晨,“不過,他說他幫了我一個小小忙,他是什麽意思啊?”
簡升晨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
張靜已經站在了公司西門附近的體育館門口,是孟顏甜上午打電話的時候叫她過來的。
當她問孟顏甜要幹嘛的時候,對方支支吾吾地說:“你來了就知道了嘛。”
張靜遲疑了片刻,但是還是赴約了。
她大概能猜到,是誰在等她。
推開這個空曠的體育館的大門,傍晚只剩下微弱的暮光從看臺旁邊的窗戶投射下來,忽然,視線裏出現一個籃球,發出幾聲蹬地的聲響,滾落在張靜的腳邊。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個滾過來的球,腳步下意識往後躲了一步,又發現籃球上好似粘了一張紙,在那張紙的阻力作用下籃球失去了速度,慢慢停在了她的腳邊。
張靜拿起那張紙,展開一看,是一封信,上面是端端正正的熟悉的字跡。
“親愛的張靜,你好。還記得這裏嗎,兩年前的某一天下午在這裏舉行公司籃球賽,那個時候我們倆還不熟。我後來想想,第一次對你心動的情景應該是在這裏。我熱身時投了一個籃,球沒有緣由地滾到你的腳步,像是今天這樣,在你垂着頭糾結應該是把球踢回來,還是撿起來還給我的瞬間,就是這一個如此尋常的瞬間,喜歡來得就是如此莫名其妙。但是到後來我越了解你,越覺得喜歡,也許是突如其來的一場雨讓你的發尾被淋濕但你卻毫不在意,又或者是我看向你覺得你說話的聲音很好聽。這些話我當着你的面難以啓齒,但是我還是想說,我想照顧你,或者你來照顧我,我們互相照顧,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眼前的視野一下子就變得模糊起來,擡起眼看見的不是前方黑暗的觀衆席,而是那天籃球賽自己向前幾步遞上的一瓶水,再擡高一點雙眼,看見的是曾楚南被浸濕的汗涔涔的球衣,每個呼吸着的毛孔裏都充斥着活力的氣息。
那是她很久沒有擁有過的感受,乍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年紀大了,雨季已經不再來了。
就在此時,頭頂的燈突然被打開,暗處有人朝着張靜走來,遠遠望去籃球場的中圈恍若一個被追光照亮的舞臺中央,那人走到了這束燈光之下。
曾楚南今天穿得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麽區別,區別在于手裏抱着的一束花,和頭頂梳順的發型,可以看出他是有精心準備過的。
“張靜。”
“嗯。”
“我知道你在顧慮些什麽。覺得我年紀比你小,覺得我只是一時興起,可是張靜,我是真心的,我今天不是想對你表白,更像是一種......”
“......求婚。”曾楚南覺得自己無法呼吸,這段他已經反複練習過無數次的場面還是在不停磕巴。“你願意接受我,讓我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嗎?”
張靜雙手不停地在扯着衣角,面對如此真摯的告白,說不動搖是假的,她再也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橫下心拒絕。
“我......不知道。”
“我已經和我爸媽提前說過這件事情了,我必須誠實地告訴你,他們一開始确實有猶豫,但是現在已經被我說服了。”張靜不知道的是,他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在這幾個月裏背後付出的努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曾父曾母一聽說兒子跟他們說,自己喜歡一個大他四歲還離異獨自帶孩子的單身媽媽瞬間就急了。
“不行,說什麽都不行,從明天開始,我一周給你安排一場相親。”曾母面色鐵青。
而是他就是鐵了心要和張靜在一起,一開始說什麽都不去相親。後來他學聰明了,就去現場表演浪子人設搞砸每一場相親局,直到中間人都不願意再給曾楚南介紹女生。
“我有了這個堅定的想法是那一周,就是我被封在你家的那一周,那個時候你做完飯,我在旁邊洗碗,然後我們一起陪迪迪看電視,那個畫面真的很像一家人。那個電視播放的是什麽我一點都沒有看進去,而是在想,如果我們能成為真正的一家人就好了。”面前的少年目光如炬。
“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從紙上到眼下,曾楚南重複了一遍。
在這個提問之前張靜已經在止不住地顫抖着,過去的自己越成熟就會越缺乏了前進一步的勇氣,這些她缺少的東西此刻全部出現在眼前的這個人身上。
從看到信件的第一個字,眼眶裏蓄着的眼淚此刻無聲落掉,再次看向他,張靜吸了口氣,仿佛在下決心,自然接過了他手中的花。
“你的花忘記給我了。”
“那你是答應我了?”曾楚南喜出望外,在張靜身邊不停打轉,有些東西也在眼眶裏打轉。
“真的嗎?真的真的嗎?”
一直站在籃球館角落暗處的兩人看到這一幕不敢笑出聲。
“走吧,這位燈光師,別打擾他們。”孟顏甜對着簡升晨耳邊細聲地說,然後兩人悄悄從後門的臺階上溜走了。
“啊,我忘記拍照了。”
“我拍了。”簡升晨舉起手中的相冊,他的照片拍得不錯,人物、光線、構圖都恰到好處。好像所有涉及到這種數碼産品的使用的,他都可以輕松掌握要領。
孟顏甜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在某些方面确實是有天賦。
“曾楚南還挺癡情,我一開始以為他就是小男生鬧着玩,果然男人還是認真的時候最有魅力。”走出場館外,孟顏甜将整個臉頰蜷縮在了圍巾裏面,擋住了呼出來的熱氣。
“孟顏甜。”簡升晨停滞了腳步,沒來由地認真地叫她的名字,他很少叫她名字。
“嗯?”她也跟着停下,擡眼。
“沒事。”分明有些欲言又止。
……
“在雪原的最後一頓,你想吃些什麽?烤全羊?牛排?火鍋?我帶你去吃。”
“嗯......我想吃滿漢全席可以嗎?”她很認真地思考後回答。
“也可以啊,反正我只說了帶你吃,又沒有說請你。”
“這樣子的話,我想在這條街頭閑逛一下,然後看見什麽吃什麽?”
“那你消費降級得可有些多,從滿漢全席到蒼蠅小館。”
暮色與夜色到了分割的時間點,兩人漫無目的地游蕩在雪原市的街頭。
街邊的店鋪零散着開着門,有些店鋪即使在冷天也依舊門庭若市大排長龍,這樣就顯得有些店門可羅雀了。
“你看,那家店的炒面片真的好吃,是你第一天給我推薦,然後我就去吃了,就是我那天高反沒吃幾口。”
“噢,我知道了,就是你吃進去的那幾口全吐我身上的,那個面片?”
怎麽會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很煩。
“那吃那家嗎?”孟顏甜指向那家馄饨店,這店的位置剛好在她家前往北園巷的必經之路上,每天早上人氣都很旺盛。“之前你手受傷了我給你帶早餐,你說馄饨很好吃,就是這家。”
“可以啊。嘶——”
“怎麽了?”
“就是聽你一說,手好像還有點痛。”他什麽時候開始也開起了玩笑?
“你少來!”
一碗小馄饨很快就見底了,皮包肉厚的馄饨裹着骨頭湯,孟顏甜覺得滿漢全席也不過如此了。
這一男一女在這個水汽彌漫的小店的桌前對視了很久,沒有人說話。
“你還有什麽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