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顯性與隐性

顯性與隐性

晚飯後,兩人窩在沙發裏看了一場電影。

是愛在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半年前的夜晚兩人一起看了第二部,後來想看第三部一直都沒有看成就匆匆分開了。

長久的心願得到滿足,孟顏甜蜷在沙發上一臉雀躍:“今天終于可以知道第二部結尾Jessie的選擇了。”

“你看,我就知道他會留下來。”

孟顏甜懶散地将頭枕在簡升晨的腿上,看着電影裏年老色衰的男女主人公,不經感嘆:“愛情果然到最後,都是會像這樣被生活消磨的吧。”

“不是被消磨,是被打磨。你看他們最後不還是有說有笑,這才是生活。”簡升晨的手輕輕地懸放在她的腦袋上,邊捋着她的頭發邊幽幽地說。

“你覺得我們以後會變成這樣嗎?”

“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我比較喜歡談論現在。”

孟顏甜放置在沙發一側的手機屏幕陡然一亮,她發現是張靜發來的信息。

張靜:“甜甜,我聽曾楚南講了那天在醫院發生的事情了,他被我教訓了一頓,意識到自己不該亂開玩笑了,你別介意。”

孟顏甜馬上回複:“沒事,我下次見到他,暴打他一頓就好了。”

不過,也都是因為在機場裏收到的這個突如其來的玩笑,她和簡升晨之間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對了,你今天請假的話,你的工作被誰做了?曾楚南不是在度蜜月嗎?”

“他把蜜月計劃推遲了,現在正在幫我加班呢。”

“我可沒有強迫他哈,是他自己不想休。”簡升晨忙不疊舉起雙手自證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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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顏甜從沙發上爬起來,掐着他臉頰上不多的肉說:“曾楚南真愛的,其實是你才對吧。”

他扒拉開她的手,慫了慫肩膀,表示他也沒辦法。

“對了,我們在一起的事情可以先不和認識的人說嗎?”

簡升晨右手撐着下巴,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為什麽?”

“首先是因為你曾經是我的領導,其次,咱們才剛在一起,等過段時間穩定了再看看吧。”

簡升晨遲遲沒有答複,只是臉色愠愠地看着她。

“好啦,快送我回家,很晚了,明天你休假了,我還要上班呢。”

“就不能不回去嗎?我這裏有很多房間。”他的鼻尖和唇在孟顏甜的臉上輕嗅了一下。

“不行哦,我需要用公主專屬的被子、枕頭,還有嚴格的護膚和入眠流程。”

簡升晨對這個公主完全沒辦法。

孟顏甜回到家之後洗完澡躺在床上,突然覺得周遭變得很安靜,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就不自覺臉紅心跳,溫柔的被子漫到臉上,溫度好像越來越高。

然後她就聽到手機在振動。

“你怎麽還沒有睡?”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看到你房間的燈還亮着。”

“你在樓下?”

孟顏甜穿着拖鞋,按下門把手就準備下樓,正巧遇到出來上廁所的吳曉意。

“你這麽晚,幹嘛去。”她幽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嘿嘿,我下去一會,馬上回來。”不等吳曉意進一步的詢問,她就利索地關上了大門。

心一下子就像氣球般慢慢膨脹到無限,充斥着整個胸腔。

“戀愛真好。”她這樣想。

總會有些不期而遇的期待會存在。

她幾乎是跳上了副駕駛位,然後故作矜持地說:“要不要這麽黏人啊,這才談戀愛第一天,男朋友。”

簡升晨沒有打開車廂內的燈,只剩小區的路燈像是出故障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亮着。

亮起時,視線交彙。

“我就是發現你忘拿東西了。”

他遞過來剛剛忘記帶回來的一大把花束。

“這些花你完全可以明天再給我的。”

簡升晨支着下巴,頗有玩味地說:“不行,認真想了想,還是得現在給你,替換掉別人給你送的紅豆花。”

“小氣鬼!花又有什麽錯呢?”孟顏甜邊朝着他皺了皺鼻子,邊接過他手上一大捧鮮花。

“還有一個東西你忘記拿了。”

“什麽?”孟顏甜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臉龐,明知故問。

戀人之間一旦對視便會目光灼灼,然後不自覺靠近。

初秋的京北,窗外不再有聒噪的蟬鳴,只是剛下過一陣雨,空氣裏有濕漉漉的涼意。

他們在無人經過的深夜小區,交換了一個漫長的、細細密密的、充滿玫瑰花香味的吻。

路燈暗了下去,孟顏甜閉着眼睛,一只手抱着花,一只手緊攥着他的衣角,眼球動了動。

到最後,好像整個車內的空氣都逐漸稀了。

孟顏甜蹑手蹑腳回到家時,還是被吳曉意逮住了。

她看到孟顏甜微紅的雙頰和雙手抱着的花就了然。“我就說你最近不對勁,果然還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啊。”

孟顏甜扶着脖子沖她咧了咧嘴。

*

一個斯坦福的教授提過,親密關系裏是存在顯性合同和隐性合同的。

約定好每周見面兩人成為空中飛人,是這段感情裏的顯性合同。

那麽隐性合同就是孟顏甜産生了一個對這次見面未說出口的期待。

但是,簡升晨似乎每次都可以超出預期履行,比如會提前安排好每個周末見面的行程,會選擇孟顏甜最想去的餐館,提前就把座訂好。

“你怎麽也連談戀愛也談得這麽好,你到底有什麽不會的?”

當爬春山時孟顏甜不小心地崴了腳,他從他的雙肩包裏翻出雲南白藥噴霧,孟顏甜忍不住這麽問。

“我不會——回答你這個問題。”

兩個人坐在林中小徑的石板凳,簡升晨将細密冰涼的噴霧細心地噴在她的腳腕上,再慢慢地幫她揉開。

“疼疼疼......”

“你太脆皮了,認識你之後,你總是生病,要麽就是高反、發燒,要麽就是磕了碰了,多準備一點總沒錯。”明明是平淡又尋常的語氣,但她就是能聽出寵溺。

孟顏甜将手懶懶地搭在他的肩膀兩側,輕輕在他嘴上啄了一下,再用明亮的眼神望着他。

“不是因為我脆皮,是因為你潛意識裏特別想照顧我,所以才格外關注我。你知道嗎,我一個人的時候可堅強了!”

“你就算生病,話也很多。”他已經将雙肩包背上,作勢要下山的樣子。

“你等等我。”

“上來。”他将雙肩包轉了個方向背在前面,半蹲着俯下身子。

山路又陡又崎岖,走到樹影斑駁的林蔭之下,孟顏甜都可以感受到他結實強勁的後背微微汗濕,“要不你放我我自己走吧。”

“這點運動量算什麽。”語氣平和,較平常沒有任何變化。

孟顏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鬓角,愈發緊地摟住他的肩膀和脖子。

感覺到被人照顧的甜頭之後,孟顏甜更加放肆了。

她放下筷子開始表演,“哎呀,腳好痛呀,這個飯都吃不下了。”

“要不然我現在送你去醫院吧,再不去就要痊愈了。”簡升晨揶揄她。

“啊,不行,太痛了走不了,可以抱我去沙發那裏嗎?”

“行。”

“既然腳那麽疼的話,今晚就不要回家了,住下來吧。”他将她輕放在沙發上,氣息落在了孟顏甜的脖頸之上。

孟顏甜猛然推開他,健步如飛地跑到玄關處随意地套上鞋子,蹲下身系上鞋帶。

“快送我回家。”

簡升晨垂着眼掩着笑意。

*

吳曉意收拾好了行李準備今天搬走,孟顏甜今天約了房東簽訂續租合同。

房東要她們倆找出去年簽訂的租房合同。

“說好一個人住的,你們倆個人住,這相當于違約,這個押金我是不會退了。”房東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她插着腰頤指氣使地站在門口。

“當初我朋友住進來的時候和你打過招呼了,再說我租了那麽多次房子,也沒有見過多住一個人不退押金的。”吳曉意無奈,但還是想着要好好溝通。

“你看看租房合同裏寫得一清二楚,你這約等于變相轉租。”

接過白紙黑字的合同,怎麽還有這一條霸王合同呢?兩個人自認理虧。

“要續租可以,今年周圍房租都漲了很多,我這套房子今年得漲1000每月,能接受就簽。”

“好家夥,當初電話裏談好原價續約的,你簽約現場漲。京北房租一般都是一次漲5%到10%,沒見過你這麽離譜的。”

孟顏甜氣不打一出來,本來一線城市的租房市場就是嚴重的話語權不對等,遇上人品差的房東真是倒黴。

本來平日裏屋內壞了一些設施,這個房東就修繕得不及時,今天可算露出了她的爪牙。

“我不住了,你就算求我住我都不住!”

“行啊,這個合同寫了今天到期,你們今晚就給我收拾東西騰出來,我明天樓下鎖的密碼就換了。”女房東一臉不屑,她講話格外快,格外刺耳。

“誰稀罕!”

剛好旁邊就有吳曉意還沒有用完的打包箱子,孟顏甜将這些年練就的打包技術,幹練地在一個小時內就收拾好了所有東西。

“甜甜,你要不去我們那裏吧,雖然我們只租了一室一廳,可以讓小劉睡客廳,你和我睡卧室。”吳曉意憂心她今晚的去處。

“不用了,你那太遠了,我明天還得上班。今晚我先住附近酒店,我把行李先放樓下保安室兩天,等找到房子了就搬走。”

“诶,你要不住你男朋友家吧,反正他家很近。”

“不了吧,他平時都不在京北,這點小事我自己能解決。”

畢竟搬家、遷徙、流浪只是每個一線城市漂泊者的初級必修課。

等到孟顏甜将一切都收拾妥帖,洗完澡躺在酒店的床上時才打開手機,發生簡升晨已經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接。

她從床上彈起,趕緊回撥回去。

“對不起,剛一直在忙,沒聽到。”她揉着眼角,充滿疲意。

“你這麽晚都不在家?”

“對,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她捏合起手指,懶散地和他講述了今天下班後發生的小插曲。

視頻裏的簡升晨直蹙着眉頭。

“你為什麽這些事情都不和我說呢?”

“我可能......還沒有習慣?還沒有習慣在談戀愛,抱歉。”

畢竟這些年,她都太過于獨立了,即使之前和喬海在一起,孟顏甜遇到事情都可以自己解決。

但是她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對面的那個人在生氣。

可是視頻裏面的那個人一臉嚴肅,遲遲沒有舒展開來,“你不讓我和別人公開我們的關系,你上班也不讓我送你,你遭遇什麽事情也不跟我說,孟顏甜,我到底是你的什麽?”

“難道只是周末搭子嗎?”

“你是我的好男朋友,神通廣大,英明神武!”孟顏甜意識到不對勁,語氣急忙放軟開始哄他。

“那你為什麽從來不和我分享你遇到的困難,為什麽從來不和我讨論以後?以前我當你領導的時候,都不至于覺得你這麽自我。”

親密關系更像是一個放大鏡,會将所有凡人的缺點暴露無疑。

只是那時的孟顏甜完全領悟不了簡升晨潛在需要的隐性合同。

而是一聽對方的指責瞬時急了,自己的語氣便不再柔軟,便重新地生出了鋒利的一面。

“自我?這就叫自我了嗎?”

“我還沒有展現出自我的一面呢。”

“我現在跟你在一起,是因為我們現在彼此喜歡,但是我沒有辦法保證我永遠喜歡你,或者我認為,你也沒有辦法保證永遠喜歡我。”

人在情緒峰值的時候,往往會把一切都推向負面的極端,但極端的念頭又何嘗不是自身的一種想法呢?

“如果連此時此刻都沒有辦法保證永遠,永遠又怎麽會來呢?”

這頓話像洪水般朝着孟顏甜劈面而來。

也許,這個夜晚是注定的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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