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王爺!王爺!”

120望着走來的唐骞,高聲大喊,時隔十二年,唐骞變了很多,但模樣變化不大,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十二年光陰太長,唐骞似乎不知道叫他的人是誰,又似乎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偏頭想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麽遲疑地扭頭望他,突然,他跑起來,越來越快。

一路跑到午門外,“一........一百二!”

聲音的顫抖讓120也忍不住難受,只是他還沒有明白這股情緒是什麽,依舊冷聲道:“先讓他們退下。”

唐骞如夢初醒,“都下去下去,他是我的朋友!”

圍做一團的禁衛軍互相看了幾眼,緩緩收回佩刀退了回去。

唐骞一頓一頓地走到120面前,張開雙臂想抱他,120下意識要躲開卻在最後一刻忍住了,任由唐骞抱了個滿懷。

“還真的是你,你怎麽回來了?”唐骞輕聲問,一個早過而立之年的男人此刻泣不成聲,手掌用力拍他的背,“十多年了,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失去了程序設定,120的身體早就不排斥別人的觸碰,可他總覺得除了宸宸,別人碰他都不自在,實在是忍不住了,他艱難道:“別抱了,再抱我想打你。”

聞聲,唐骞立刻松開他,看清他的衣裳後,“先跟我回我府上,換身衣服,其他事情之後再說。”

“我要進宮找皇帝,問宸宸的消息。”120搖頭。

唐骞臉色忽而沉下去,“你去問他沒用,跟我回府,我告訴你。”

聞言,120暗道自己真是昏了頭,他怎麽把唐骞忘了,他和宸宸關系這麽好,必然知道他在哪兒。

他跟着唐骞回去的路上,聽唐骞跟他說了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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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更是如此,新皇登基自是要重塑朝綱,将從前和自己不對付的人一一鏟除,唐珉登基後不斷地清除異己,朝中的人如今大多都是他自己的勢力,還是皇子的時候,唐珉連唐骞一個閑散王爺都比不上,登基後手段卻毒辣非常,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謝家就是唐珉第一個要除掉的大樹,先皇在世時謝家戰功赫赫,只是先皇是明君,不存在狡兔死走狗亨的事情,唐珉登基後胸襟度量都比不上先皇,直接安排人上奏借機削了謝戟爵位。

沒了兵權和爵位的謝家成了空殼子,謝戟幹脆遣散了家裏的下人,在長安茍活了一段時日,在長安的處境越來越差,無奈,謝戟帶着一家人前往塞北參軍。

而唐骞和謝家交好,也沒少被唐珉迫害,礙于唐骞在朝中确實沒有勢力,唐珉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可是明裏暗裏的擠兌讓唐骞很不爽,偏生他又答應了謝宸一件事,得在長安待滿七年。

只是他等了不止七年,直到今日,實在等不下去後他才特意進宮請旨攜妻女去江南當個真正遠離都城的閑散王爺,唐珉當然樂得如此,當即允下。

談話間馬車已經到了府門口,120還想問什麽,又怕周圍有別人的耳目聽見,索性閉嘴跟着進去。

府門外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候着。

舟舟早就在門口等唐骞,一下馬車唐骞就過去一把抱起門口的小姑娘,“爹走的這半日你有沒有乖乖聽娘親的話啊?”

小姑娘生得伶俐,笑眯眯道:“可乖了,爹爹今日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

唐骞笑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今日爹爹遇到一個老朋友,忘記了,罰年年打我一下好不好?”

小姑娘笑了,真的輕輕拍了一下唐骞的頭,一家人笑得更開心了。

120一眼就認出了旁邊笑看這父女倆的年輕婦人,她就是之前在風月樓和宸宸拉拉扯扯的那位,臉色登時垮下去。

舟舟眼角多了幾道皺紋,也盯着120看了好半天,“你是小公子?”

120點頭,語氣不算好,“是我,我記得你,唐骞的王妃,之前還陪宸宸做戲激我。”

舟舟笑了,“知道是做戲還這般要吃了我的神情,我夫君可在這兒。”

兩人之間的氣勢越來越緊張,唐骞趕緊道:“好了,快進去吧,去找身我的衣裳給一百二,他穿的這衣服,醜死了。”

等120換好衣服吃完飯後,唐骞才跟他繼續說謝宸的事。

“人若是一直在高位還好,倘若有朝一日跌下來,等着他的是什麽不用我多說,你應該明白。”唐骞道。

120點頭,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饒是曾經戰功赫赫,丢了爵位和聖寵的日子恐怕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還沒去塞北的時候,連吳家那個暴發戶都能在大街上直接把阿宸打得暈厥,我帶人過去的時候,阿宸的肋骨都斷了,其實自謝家倒了後他就不怎麽出門,那日出門是因為逢到你的忌日。”

忌日是他離開的那一天。

見120捂着胸口忍痛,唐骞于心不忍,皺着眉心殘忍地繼續說下去,“肋骨斷了後,阿宸還不忘讓我拿着田家鋪的果子去城郊,說你愛吃這個,所以你說,你有多沒良心,說忘就忘,說走就走,現在,說回就回,他一直沒有一點選擇權。”

120張嘴想解釋什麽,話到嘴邊又覺得沒必要。

“去塞北後,阿宸給我寫過信,他一直都好面子,起初不肯跟我說他的處境,怪我笨,我便覺得他應該還過得下去,後來他傳信,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

塞北的氣候不好,風沙大不說,還很幹,謝戟早年間在塞北打仗對那裏的環境還能适應,可謝宸不行,他一去就病倒了,一家人全靠謝戟在軍營中的軍饷過活,偏偏謝戟的軍饷還被上頭的将領克扣。

一來二去,謝宸請不起大夫只能在家裏将養,李娘子為了給他治病去大夫醫館門口跪了一天,結果,謝宸的病倒是被大夫治好了,李娘子又倒下了。

一介女流跪在外頭吃了一天的風沙,加上她身子本來就不好,竟咳嗽不止,大夫也無法醫治,謝宸和謝戟只能看着李娘子日漸消瘦,甚至還不停地掉頭發。

無奈之下謝宸只好寫信給唐骞将事情來龍去脈講清楚,托唐骞借他一筆錢去買昂貴的藥材吊着李娘子的命,等唐骞的錢到塞北的時候,李娘子已經去世了。

“我應該早點想到他好面子這事兒,早點給他送錢去,否則李娘子也不會死。”說到這兒,唐骞情緒激動。

120呆呆地望着唐骞出神,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說話,半晌,他問道:“王爺,我怎麽覺得我這裏好痛,痛得想死。”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唐骞不語,這種問題有必要問嗎?見他似乎真的不明白,他才想起來,哦,差點忘記了,一百二不是人。

他嘆氣道:“因為你心疼他。”

因為心疼。

因為思念,因為見不到他,因為愛他?

對了,宸宸是他的愛人,他應該愛他的。

情感系統突然打開,思念,疼愛,痛苦,難受,幾種複雜的情緒交織成一股洶湧的海浪,狠狠拍向他的心髒,席卷了整個控制系統,海水在腦中蔓延,鋪散,一下子劈開了他回到這裏後的郁結點。

為什麽難受,因為愛啊。

亂碼的程序,那張絢爛煙花下的宸宸,都是因為愛,不是因為程序而來的愛。

他的大腦中此刻只有三個字:見宸宸。

臉上有冰涼的東西滑落,黏黏的,120擡手一抹,藍色的血。

藍色的眼淚。

唐骞看愣了。

饒是他早就知道一百二的血是藍色的,可沒想到眼淚也是藍色的,還有一股香味。

幸虧倆人談話避開了別人,不然被旁人看見又得謠言滿天飛。

他掏出随身的手帕,“快擦擦!”

120接過,只是越擦臉上越髒,機油是粘膩的,幹手帕擦只會越擦越髒。

“要用水洗。”120道。

唐骞無奈地長嘆一聲,“等着。”

他總算能理解以前謝宸談起一百二時又愛又嫌棄的樣子了,不多時,他親自端了一盆熱水進屋,120三兩下把臉洗幹淨。

忽然,唐骞偏頭猛烈地咳嗽起來,120一看,地上多了一灘血跡,“你————”

“上了年紀,正常,這些年身子愈發不如從前了,這才端了盆水罷了。”唐骞坐下,喘了口氣,“肯定想問我才三十五,怎麽就成病痨子了,這幾年操心的事情太多,全靠補藥撐着,這身子早就不如年輕時候那般靈便。”

看着那張白淨的臉,唐骞怔了怔,突然出聲道:“一百二,你如今瞧着還是原來的模樣,你可知宸宸多少歲了?”

120算了算,“三十。”

唐骞沉默地望着他,一語不發。

120登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他七老八十了,我也愛他。”

-

在唐骞府上休整一日後,唐骞給他安排了車馬幹糧和銀錢,“這趟去塞北,你保重,見到他代我問好。”

120點頭,唐骞又給他一塊玉佩,“這個是我的信物,萬一遇到誰給你使絆子,沒準兒能用上。”

“你要去江南了嗎?”

唐骞笑,“嗯,過些日子就啓程。”

臨走時,120又問了唐骞一個問題,“若是我去了,他不認我了怎麽辦?”

唐骞很肯定地搖頭,“他不會的,你可知他讓我在這兒待七年是為什麽?”

風聲中,120聽見唐骞帶有幾分笑意的聲音,“他說,夫妻之間講究七年之癢,讓我在這兒替他等上七年,七年內若是你回來,就讓你去塞北尋他,若是過了七年,他便不再有念想了。”

“可是七年早就過了。”

十二年,宸宸在他離開後一年舊出了事,算算日子去塞北到現在也有十年。

“若是真不念你,便不會讓我等,是我自作主張替他多等了幾年,這不是等到了嗎?”

直到上了馬車,120還在回憶唐骞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七年,怎麽算都超過了七年,宸宸...........會不會真的對他沒有念想了。

總要去了才知道。

不知唐骞給他安排的車馬有什麽特殊之處,過關卡的時候很順利,根本沒有人盤查詢問,若是可以,120都想徹夜不眠地趕路,可馬車夫需要休息。

馬車夫也是個伶俐的,看出了120的急迫,道:“俺趕了十幾年的馬車,倒是第一次見到趕路如此急迫的人,既然急迫,為何不早些啓程?”

良久,馬車夫都沒能聽見車裏的回答。

中途行駛到一條河邊時,馬車夫停下給水袋補水,他才緩緩道:“因為我來晚了。”

啥叫來晚了?馬車夫嘿嘿笑了笑,“俺沒讀過書,聽不懂這些,不過既然已經在路上了,公子也不必急切,總會到的。”

總會到的嗎?是的,總會到的。

就算宸宸不要他了,他也不會放棄。

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一句話,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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