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奇怪

奇怪

慕容緋不答,伸過手去,顧寧低頭,看見他手上躺着個藥瓶,問道:“這是?”

“解藥。”

顧寧一愣,沒有再問,接過來倒出一粒,道:“多謝。”

體內藥性時強時弱,此時體內藥性已沒有開始那般強烈,但還是徹底得解了那毒才行。他進南風館到出來,未食未飲,除了南風館燃的香,沒有什麽會讓他中這樣的毒。

那個少年不知是不是南風館的人,若是,為什麽要給他送藥,若不是,他怎麽知道自己中毒,還專門來送藥呢?

看剛才情形,慕容緋和那少年并不是什麽相交的好友,甚至可能還有矛盾,那人來此見他,還冒着被慕容緋發現的危險。

他不知那瓶內是不是真正的解藥,可剛才慕容緋冷冷扔了那瓶子,另給他解藥,說明慕容緋并不喜那少年,也不希望自己多問,他與慕容緋還未深交,最好還是小心一點,不要激怒他,否則想要知道關于武林盟主的消息就更難了。

慕容緋見他不再多問,臉色果然好了一點,背手離開院子,走進房內。顧寧立在身後,有些遲疑要不要跟過去,慕容緋似是有所察覺,喚道:“過來吧。”顧寧跟上去,蒼平識趣地退下。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屋內,顧寧跟在後頭,他往日都一人住,進屋後習慣性關上房門,慕容緋聽見動靜,斜身探臂擋住關了一半的房門,淡淡道:“無須關門。”

顧寧回過神,端雅俊秀的臉再此浮現尴尬:“抱歉,顧某一時疏忽。”

慕容緋面容看不出什麽情緒,道:“無礙。”

屋內被油燈和月華照得明亮,兩人一起落座,慕容緋倒着茶水,兩人一時無話。

顧寧抱拳道:“這兩日多謝教主救了顧某,救命之恩,顧某無以為報。若是日後教主有需要顧某的地方,顧某定當鞠躬盡瘁。”

這是內心真實所想,顧寧雖然一開始懷有目的接近慕容緋,但他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慕容緋救了他,他理所應該回報。

其實這幾日發生的事在他心中仍是一團迷霧,那些人為什麽要将他綁進南風館,玉子生為什麽那樣對他,教主為什麽也會出現在南風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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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轉念一想,教主出現在南風館其實還有理可尋,南風館也算風月之所,教主出現在那兒不算奇怪。唯一需要弄清的,還是那些人為什麽要殺他,還有那個少年為什麽送藥給他,他內心深處已經将那少年送的藥确認是解藥了。

慕容緋聞言擡眸看他一眼,抿了口茶,聲音平靜無波:“救你只是順手之事,無須挂懷。”又道:“不過今夜之事,還需顧兄多需注意。”

顧寧心中一跳,今夜之事,就是那少年之事了,看來慕容緋當真與那少年有些糾葛,又想,那少年年紀不大,慕容緋看似孟浪,但身為魔教教主,心緒本領自是常人比不了的,怎麽會與那十六七歲的少年有矛盾。

顧寧其實也不大,只比那少年年長三四歲,只是這十年終日處于劍派滅門的痛苦之中,常常便有時光荏苒的蹉跎之感,是以心內常常忘記自己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他低頭想了想,斟酌問道:“不知那少年與教主……”

慕容緋擱下茶盞,動作很輕,卻隐隐含着不悅,顧寧話說到一半,停下了,慕容緋擡眼看他,嘴角微微一笑,目光卻無絲毫笑意:“顧公子,本座與你,還未熟悉到如此地步吧。”

顧寧一愣,起身作揖致歉:“抱歉,是顧某唐突,不該多問。”

這話無論是誰,初聽都會生出難堪之色,有點“我與你不熟,你憑什麽問這麽多”的責備之意,要放在以前,或是從其他人口中聽見,顧寧也會生出尴尬情緒,但顧寧方才雖起身作揖致歉,心中卻全然沒有那些情緒,只覺隐隐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

直覺告訴他應再說些什麽,可又不知要說些什麽,畢竟慕容緋那話不好聽,卻并不奇怪,他們确實相識不久。

慕容緋眼見他起身致歉,嘴唇一張一合未再多言,腮幫子微不可查緊了緊,收回視線。

沉默片刻,他起身,忽而問道:“公子可知剛才那人是誰?”

顧寧愣了愣,如實道:“不知。”

而且剛才他也問過慕容緋剛才那人是誰,他并未回答,現在不知為何又提起。

難道真的是什麽特殊的人嗎?

下一刻,果然聽慕容緋道:“那小子是我魔教裏的人。”

顧寧睜大眼,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魔教裏的人?那教主和他為何……”慕容緋皺了皺眉,顯然不願再談他和少年之間具體的事,顧寧注意到,話說到一半停了。

慕容緋凝望着他道:“此人頑劣至極,做事随心所欲,小小年紀就一副花花腸子,你那毒,估計就是他下的,他這次過來給你解藥,不知背後又再打什麽鬼主意,你下次碰上他,遠離就是。”

“還有,顧公子下次最好還是不好随意收下別人的東西,否則一不小心,你這個人就會變成為別人的了。”

這話聽着有些奇怪,但顧寧沒有多想,謝道:“我知道了,多謝慕容兄提醒。”

慕容緋看他一眼,漫不經心“嗯”了一聲,背手朝門外走去,“今日一晚沒睡,你先休息吧。”

他身姿又恢複散漫,長發飄動,顧寧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麽,喊住他:“慕容兄。”

慕容緋停住腳步,但未轉身,等着顧寧接下來的話。

顧寧道:“這是你家,我既然已經恢複,就不該再多加叨擾,再次謝過慕容兄,我還是先回去了。”

慕容緋沒有說話,仍然背對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顧寧疑惑歪頭:“慕容兄?”走過去想要看看,他走了幾步,站在了慕容緋身後,慕容緋這時啓唇道:“嗯,也行。”

慕容緋目光投向門外漸漸透亮的天空,“天已亮,路上應該也沒什麽危險了,顧兄回去理所當然。若是有什麽事,可來此處尋我。”

說完,不等顧寧回答,大踏步走出門外。

顧寧眨了眨眼,本來還想再道謝幾句,見他似是不想多說,咽回了話。

慕容緋态度時好時壞,顧寧有些摸不着頭鬧,但他也沒有多想,經過一夜波折,身體實在吃不消了,眼下只想趕緊回家好好睡一下。

整了整衣衫,準備出門,忽然又想起什麽,跨出門的腳步一頓。

餘光瞥見窗旁擱着一面銅鏡,他手猶疑摸了摸頭發,感覺發絲有些淩亂,意識到還得重新束好發,才能重新出去見人。

端起銅鏡一照,整個人吓了一跳,如同見了鬼一般,鏡中的人豈止是發絲淩亂,簡直可以說就是個瘋子。

想到方才就是以這副鬼樣子和慕容緋他們說話,他額角抽了抽,放下銅鏡微微一嘆。

取下木簪,發絲如墨,傾斜落于肩頭,鏡中之人面容白皙,端雅俊秀。

顧寧手指纖細修長,手持木梳,緩緩順着墨發,從頭到尾一點點順下來,動作矜持端莊,靜谧和諧。

淡淡的初陽順着窗棂透進來,浮光懸在身側,偶有清風來過,拂起發尾和白色衣衫,此幕看過去,如畫中一般。

窗外對面的屋頂,兩人一前一後,一坐一立,視線均投在窗內顧寧身上。

慕容緋姿勢懶散,一腿懸在檐下,另一腿支起,膝上懶懶搭着條手臂,他換了身衣衫,寬重的暗紅長袍因坐姿垂落兩側,長發半挽,發絲被風吹向一側。

他雖懶懶坐着,面容在光的映照下更加妖豔桀骜,可那雙眼睛卻與往常完全不同。

眸光深深不動,遙遙凝望着窗內之人,像是看着眼前的人,又像是沉浸在重重思緒之中。

蒼平立于慕容緋身後,也看着窗內的顧寧,心中感慨顧公子長得真是好看,也不往教主尋了他這麽多年。

他收回視線看向教主,教主背影寬闊高大,任何人只看一眼,就能感覺魔教教主的狂肆桀骜,不會不害怕。

可此刻教主的身影一動不動,遙遙對着某處,蒼平看着,竟被魔教教主身影的孤獨蕭索所感染,心中忽然有些澀。

他晃了晃腦袋,想要趕走這恐怖的想法,低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教主,既然顧公子來到了咱們這裏,你為什麽又讓他離開呢,萬一他日後不來找你怎麽辦?”

慕容緋看着顧寧束好發出門,道:“他會來的。這是他活着的目标,不可能會放棄得知線索的機會。”

“可是您直接留下他,不是更好嗎,可以天天見面。”

慕容緋垂眸不語,默了片刻,掃了蒼平一眼:“你這幾日是不是太閑了?”

蒼平自知話問多了,吓得跳下房梁,“沒有沒有,屬下還有很多事,屬下先告退了。”

蒼平跑得飛快,轉眼就不見人影。

慕容緋嗤笑一聲,收回視線,縱身一躍,跳下房梁。

他看了眼顧寧離開的背影,眸子暗了暗,心想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再者,誰說非得住在一起,才能天天見面了。

顧寧回到自己房舍好好睡了一覺,醒來過後整個人舒服不少,只是這舒服沒過片刻,又被驚吓取代。

一覺醒來,發現床頭坐着一個人,眼珠子一動不動盯着自己,任是誰,都會吓得三魂七魄丢掉一半。

顧寧本來還因剛睡醒腦袋昏沉,一睜眼看見一雙眼珠子,瞬間清醒了,連連往床後退,“你……”

話說到一半,看出那人是誰,整個人一頓。

“是你?你又來了?”

百裏鴻雪見沒達到自己預想中的恐吓結果,撇了撇嘴,頗有些無趣地離開床沿,坐到桌旁。

“昂,是我,我又來了。”

看見桌上有個茶壺,剛好渴了,想要喝杯茶,結果一拎起來,發現是個空的,扭曲着臉扔開:“你這茶壺怎麽連茶都沒有啊?”

顧寧匆忙穿好衣服下床,見他想飲茶壺內卻是空的,面容扭曲,心下覺得好笑,臉上卻不顯,道:“你等等,我去幫你讨杯茶來。”

他與其他人合租在一所院子裏,彼此之間也算熟悉,相互讨杯水,借個什麽物什不算什麽,百裏鴻雪聽見這話,臉上十分嫌棄,擺手道:“算了算了,老子還是不喝了。”

他忽然轉過頭,揚了揚下巴,道:“喂,我給你那藥你吃了嗎?”

顧寧眨眨眼,想了想,如實道:“沒有,被教主扔了。”

“啊?”百裏鴻雪臉現恐慌,上下打量他:“扔了,那你豈不是還中着那香?”似是十分害怕顧寧藥性發作,會撲上來。

顧寧看出來,急忙道:“沒,解藥我已經吃了,你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真的?”

百裏鴻雪雙臂抱胸,一副誓死不會屈從的樣子。

顧寧笑了笑:“千真萬确。”

“哈哈,其實我早就猜到你已服用解藥了,剛才逗你玩呢,慕容緋那人,什麽東西搞不來。”

不知道此話是真是假,顧寧也不在乎,微微一笑:“确實多謝教主了。”

他想起慕容緋對自己說的話,慕容緋曾提醒自己要遠離此人,但顧寧卻不知為何,心底覺得這個少年不是什麽壞人,加上已經知道他是慕容緋手下的人,算是知道來處,就更想要接近了解這個少年了。

他問:“不知小兄弟叫什麽?我總不能一直這樣喊你吧?”

百裏鴻雪看了他一眼,低頭想了想,道;“這樣喊老子确實不好,你要喊,喊老子大俠就行。”

他這話說的直率理所當然,也不知是不想告訴顧寧姓名,還是真的想讓他喊他大俠而已。

不過,既然他這樣說了,顧寧也不就不好強問。

他低頭一笑,道:“好,我便喊你大俠,只不過這天下大俠甚多,如果你和其他人站在一處,我若是只喊大俠,那些人一起回頭,是不是不太方便呢?”

百裏鴻雪不屑地一扯嘴角,“其他人也好意思承認自己是大俠?”

“你覺得他們不好意思,不代表他們不會啊。”顧寧語氣溫和耐心。

百裏鴻雪低頭想了想,道:“說的也是,天下這樣的人多了去了,這樣,你喊老子百裏大俠。”

“百裏大俠?小兄弟姓百裏喽?”顧寧點點頭,笑道:“很好聽。”

百裏鴻雪臉微微一紅,卻皺眉道:“你說什麽呢?沒想到你看起來一本正經,竟然油嘴滑舌的。”

顧寧一向端莊持重,做事待人一絲不茍,不過,面對比自己年少的小孩,他并不想以較為嚴肅的禮數和他們相處。

顧寧聽見那話也不生氣,低低一笑,清俊秀雅的眉眼舒展,“油嘴滑舌?倒是從來沒人這麽形容過我,倒是挺合适的。”

百裏鴻雪嘴角一抽,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看錯了這人,目光上下打量他。

顧寧也坐下,收回笑:“百裏大俠,既然你已經告訴我我該怎麽叫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何給我下藥,又給我送解藥?還有,你現在又來尋我,恐怕不是只是想來吓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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