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玫瑰
玫瑰
“不用拘謹,我是林夕她爸爸,坐下吃飯吧,夕夕和我說過了,昨天多虧了你啊,以後還得多多麻煩你。”村長向來客氣,讓林夕拉着月訢坐在一起吃飯。
餐桌上是山珍海味,大海裏的超級大蝦,月訢叫不上名字來。還有書上說的肥美生蚝和小龍蝦之類的。
“來,月訢,給你生蚝和扇貝,我家阿姨做的超級好吃!”林夕見月訢遲遲不動筷,直接用桌子上的公筷夾菜給他。
“謝謝……謝謝。”月訢受寵若驚,除了外婆和季杪,第一次有人這麽大大方方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他夾菜。
“快吃吧,等會帶你去看看我家的布偶貓。”林夕蘸醬油吃了一口生蚝,催促月訢快些吃飯。
村長家的碗比家裏的大,一一碗飯也變得多些,月訢吃了好幾個剝好的大蝦和扇貝生蚝,忍着高興吃完飯,陪林夕去看貓。
林夕家的阿姨收拾碗筷,月訢擺脫收拾碗筷和輪流洗碗的命運,他不禁感嘆——林夕的生活真好。
“月訢你看,我家的貓,養了一年多了,叫歲歲——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林夕從院子的豪華貓爬架上面抱來一只白白淨淨的長條布偶貓。
“哇,我家的貓叫年年,也是這句話起的名字。”月訢想起幾年前那個讓季杪現在沉默的,他們捧在心尖上的小貓。
“緣分啊,到時候去你家看看。”林夕很高興,沒想到連養貓都和月訢碰巧。
“幾年前它就……就死了,現在……看不到。”月訢支支吾吾的說出年年不在的事實,時隔多年,卻依舊難以忘懷。
“那以後你來我家吃飯陪我玩,天天看得到歲歲。”林夕毫不費力地結果話茬,避免了月訢嘴笨的尴尬。
“好……謝謝你,林夕。”月訢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林夕由衷的邀請,只好熟練的道謝。
“誰叫你是我林夕認證的閨蜜!當我閨蜜,夕姐包吃包住還報開心!以後你就叫我夕姐吧,我喜歡。”林夕一把摟住月訢的肩膀,拍拍胸脯。
“收到夕姐!你以後叫我月亮就好。”月訢第一次被人逗的開心,也慢慢向林夕攤開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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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教月訢城裏的撸貓手法,和歲歲玩的不亦樂乎。
直到母親提着兩個書包出來催他們上學,這才就此作罷。
一路上,沒怎麽看見不栓的家狗,野狗倒是遠遠看見幾條,也不害怕,林夕拉着比自己高大的月訢,心裏安全感滿滿。
回到學校,季杪已經坐在位置上看書,只是淡淡地看了月訢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下午基本上都是唐老師的課,林夕帶着月訢上課開小差在書上畫小人,季杪只是看看,沒有過多理會。
放學鈴響起,季杪被唐老師叫到辦公室,月訢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帶林夕回家。
說來奇怪,這一路上家狗都被栓在家裏,野狗也不見幾條,連野貓的影子都沒怎麽見到。
送到家門口,月訢支支吾吾地和林夕告別後道,“夕姐,你看這路上也沒有狗了……要不以後就……各回各家吧。”
“不行,好閨蜜應該在一起才對,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雖然我這種膽小鬼怕狗,但是和你在路上聊聊天玩游戲也是充滿樂趣的,不行啊,明天還來找我!”林夕聽見後捂住耳朵開始回怼,她可不願意放手月訢。
“好……好吧。”月訢扭捏着答應,看着林夕進門才放心離開。
天邊的晚霞是灰色的,路上田野蜻蜓成群,兩邊的蒲公英花上停留着幾只蝴蝶。
月訢三步并一步,悄咪咪一手掌抓住兩只,黃色的,還有白色的。
他小心翼翼的留了個極小的縫隙,既怕蝴蝶缺氧死掉,又害怕稍不注意飛走。
山裏的孩子,上樹摘果,下地捕蝶,冬日捕鳥,夏日蟋蟀,不在話下。
他撒開腿在空無一人的小路奔跑起來,今日的路程卻顯得漫長,熟悉的标記點也一并消失不見,變的陌生。
大概還有十分鐘的路,天已經全黑,被仙人一瓶墨汁潑下,黑雲翻湧,傾盆大雨一瀉而下。
月訢死死護住手裏的兩只蝴蝶,低頭憑借第六感,拼命逆風向前。
雷聲打響,閃電就在頭頂,那片黑天殺出一道光亮。
月訢被大風刮到路邊,稍作停頓,卻失足跌入莊稼地——睜開眼一看,漫身污泥,野草野花混上泥漿粘在衣服上。
泥水浸泡全身,月訢勉強睜開眼,雙手撐地爬起來,蝴蝶的翅膀被泥巴一點點侵食,直到掙紮致死,屍骨無存。
他指甲嵌在泥土地裏,一步一步滑倒,一嘴泥巴,但是他得回家,他一定要回家,所以閉眼蹬腿不顧打滑,像一條蟲子向上挪動。
終于回到大路,月訢跌跌撞撞的跑向家的方向,大雨無情地沖刷他身上的泥巴,布鞋裏不斷流出混濁的泥水,越來越清澈,最後分不清是泥水還是雨水。
手肘傳來一陣刺痛,月訢吐出嘴巴裏的泥土,不要命地跑。
“外婆……外婆。”月訢回到家,外婆打傘在家門口苦苦等待。
“月亮,怎麽弄成這樣,快快快,進來換衣服。”外婆領着月訢到家裏換衣服。
關上門,月訢用洗臉巾擦幹淨臉上的泥水,又一件一件褪下死死貼在身上的濕衣服。
擦幹淨身上的水,月訢換上幹淨的衣服,拎着濕衣服走到衛生間丢在鐵盆裏。
“外婆,季杪呢?”來到廚房,桌子上只有兩副碗筷。
“诶呀,你手肘怎麽都是血啊,去客廳那點要來。”外婆一眼看清月訢手肘上的一片鮮紅。
“已經擦過藥了,沒事的外婆,今天回到一般下雨了,不小心跌下泥地裏了,不礙事。季杪呢?”月訢不慌不忙地坐下,開始吃飯。
“唉,現在有兩個壞消息,一個是季杪,唉,今天不知道為什麽,村裏的大狗都跑來我們家附近,一群瘋狗把季杪咬了,唐老師帶她去市裏看醫生打疫苗了,她外婆在屋子裏哭呢。”外婆把筷子遞給月訢,又繼續。
“還有一個就是……你爸媽這陣子都不會寄錢回來了,剛收到信,丢了工作,沒辦法,,月底了,家裏剩的錢和糧食不多了,我趕明兒帶你去村長家看看。”蒼老混濁的眼睛裏布滿血絲,是對兒女的憐惜和無奈。
雷聲又響了,月訢在床上翻來覆去,徹夜難眠。
是不是他不去保護林夕,季杪就會平安,季杪明明那麽怕狗,自己卻還要為了面子去答應林夕——他對不起季杪。
晴天霹靂,生活費被夾斷,後院的菜地所種植的蔬菜不多了,要是還沒有辦法,估計就只能借糧食,挖野菜了。
再說季杪,他們家的生活費也沒多少,看醫生打疫苗花銷那麽大,不知道能不能緩過來。
這場暴雨,俘去兩家幾乎所有的積蓄。
在雨中奔跑的月訢,想給季杪遞傘,可是自己也還在雨中。
好在有唐老師在,自從年年死後,季杪性情大變,除了月訢,一直陪伴關心季杪的脫不了唐老師。
次日清晨,天空還是灰蒙蒙的,沒有雨過天晴的意思。
打開窗戶,雨倒是栖息,風裏帶來腥氣,一大早,外婆帶着月訢去找村長。
臨走,月訢不忘回頭看一眼季杪的家門口——大門緊閉。
“別看了,杪杪還有幾天才回來,唐老師也是。”外婆自然知道自己的小外孫心裏擔心些什麽。
“噢,我帶路外婆。”月訢的心思被看穿,也沒什麽可藏的,領頭帶路到林夕家。
經過一處麥地,禾稻中間開了一個大圈,裏面都是泥土摻雜被拔出來的稻子,估計就是月訢掉下去的地方。
“月亮,你和村長女兒關系應該很好吧”外婆突然開口問道。
“林夕嗎?很好,我天天送她回家,熟了。”月訢如實回答,他和林夕的關系的确不錯,說的直接點——林夕對月訢有好感和依賴感。
“那就好,那就好,以後你還好好送林夕回家吧。”外婆欣慰起來,長舒一口氣。
“那杪杪呢?”月訢現在心裏只有季杪。
“杪杪自然會有人管的。”提到季杪,外婆似乎眼底多了幾分沉重。
“啊,為什……好。”月訢本想理論一番,但是看見落魄的外婆,于心不忍,還是決定憋在心裏。
走去的路上,婆孫倆一言不發,月訢在想什麽,從眼睛就可以洞察。
此時的他已然沒有和林夕一起去的歡快以及等會看到了林夕的激動,而是全然被季杪的病情包圍。
杪杪怎麽樣了夠不夠錢治病睡的好不好還有,要是和杪杪在一起就好了。這些想法宛如枷鎖,死死捆住月訢跳動的心髒。
宛若自己不去窺探別的花朵,也許自己的門前的玫瑰花就不會受傷。
來到林夕家門口,村長在院子裏掃水。
看到月訢,村長滿面笑容的開門迎接“月訢來啦,找林夕玩嗎?我叫阿姨讓她起來。”随後朝開着門的房子嗷一嗓子“阿姨,叫林夕起來,月訢來找她玩了。”
“村長您好,我是月訢外婆……”外婆話還沒說完,就被村長連同月訢一起拉進客廳。
這是月訢看到的第一個真皮沙發,坐下來軟綿綿不失韌性。
月訢和外婆規規矩矩的坐着,對面就是村長夫婦。
“村長,我是月訢外婆,昨天他爸媽不給生活費了,您也知道,我們這種小門小戶就靠這點錢來生活了,我們菜地裏的菜也只夠吃幾天,您看能不能幫幫忙。真的麻煩你們了,我就拉下這個老臉來求個情,救救我們家月訢吧!求求您了,村長。”外婆越說越激動,滿是皺紋的皮膚上滑下一滴濁淚。
“诶诶诶,大媽您別激動。”村長倉促起身給外婆遞紙。
“爸,媽,我來了。”守候已久的林夕從樓梯口出來,坐到月訢旁邊。
一襲白色公主裙,蓬松的白紗稱的她嬌小又高貴,和身旁灰頭土臉的月訢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像灰夥子和公主。
“爸,月訢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