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玫瑰

玫瑰

“我們回來接外婆去城裏,以後……上大學前都不會回來了……再見。”季杪切切實實的看到林夕和月訢是多麽親密,幸福,讓她不忍心去打擾。

這場十多年的青梅竹馬賽跑,終究是她輸了。

“杪杪,走吧,”外婆從屋子裏大包小包出來,然後擰頭看見月訢和林夕“月訢,回去代我向你外婆問聲好,我們走了,再見。”

月訢站在原地,直到三個人影中最矮小,紮着高馬尾的女孩成為大路上的小黑點,直至消失。

“啪。”又一朵枯萎的玫瑰花落地,整棵玫瑰樹上一朵花都沒有了。

後面幾年,月訢照着村長的話天天蹭飯,村長也沒有食言,帶月訢去最好的醫院看病,醫生的回答是可以治,但不一定治好。

月訢對林夕只有感激,沒有愛戀。

村長家有錢,給村民借出去不少,臨近中考,忽然想要收回這些錢,但是總不能自己去吧。

于是,重擔落到月訢身上。

月訢在複習沖刺的時候,在班裏和同學們催還錢,低聲下氣的求,再不行聽林夕的,用打。

他沒有打過架,但是這副結實的身體可不是白給的,林夕每天教他怎麽打架,如何快速放倒對方,各種打架技巧讓月訢對林夕刮目相看。

中考前一天,月訢和林夕把一個家裏經濟窘迫,剛借了錢沒幾天的女孩堵在牆角。

剪頭發,撕衣服,扇巴掌,不管女孩的苦苦哀求和大吼大叫。

“月訢哥,林夕姐,放過我吧,三天,三天內我一定還錢。”

“放屁,你還的起,最好是!月訢,打她。”林夕不管不顧,對她來說,這種快感帶給她快樂,那就要把快樂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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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訢哥,月訢哥,季杪是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那個女生似乎知道月訢的軟肋,嘶聲力竭喊出季杪的名字。

果然,月訢靠近的手停下,下一秒是林夕的巴掌,“啪”。

“林夕姐,夕姐,我才剛借了沒多久啊!”女孩已經是淚流滿面,左右臉頰各印一個鮮紅的巴掌印,五指分明,是林夕的傑作。

林夕一把推開月訢,然後騎在女孩身上拼命地扇巴掌,撕扯頭發。

“月訢,季杪在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女孩認識月訢,用盡最後的力氣沙啞着喊出那個埋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名字,她只能賭一把了。

月訢聽到季杪以後變的安靜,縮在一邊,盡可能的捂住眼睛不去看。

他在心裏默念“林夕永遠是對的,我要寵着林夕,我要慣着林夕,村長說了,會給錢的,會給錢的。”

村長給出的價格是讨回一筆錢就給月訢二十塊。

二十塊,那可是二十塊,可以買多少菜啊,可以吃好幾天了。

月訢的成績一直挺好,直到遇見林夕,教他逃課開小差,頂嘴老師霸淩同學,月訢從乖乖的三好學生變成抽煙喝酒,打架逃課一樣不缺的混混拽哥。

注定兩個人一起考不上高中,月訢為了外婆的生活,當機立斷,被迫放棄,畢竟只要林夕困住自己一天,自己就會堕落一天。

“月訢,打她一巴掌,快!”林夕幾乎是吼出來,往上瘋狂撕扯女孩的長發,兩腿環繞,緊緊的捆住女生的腰,“發什麽愣,快點!”

“噢……噢。”月訢猶豫了,季杪要是知道以前那個溫柔的月訢變成這般恃強淩弱的模樣,一定會感到可悲。

林夕見他猶豫,自然猜出他的幾分心思,以自己的身份威脅,“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小弟!”

月訢的心裏防線瀕臨崩潰,絕望的閉上眼睛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清脆的一聲,驚了月訢,也驚了那個女孩——她沒想到,自己同窗七年的月訢會不顧情義,不顧自己口中的季杪,不顧事情本身的不合理扇下來。

“好!”女孩爆發出海豚音,甚至是教學樓那邊也能聽見,“我還,”她掙脫林夕聽到尖叫後松動的雙手雙腳,顫顫巍巍直起身“我帶你們去我家拿錢。”

滿身傷痕的她勉強整理了一下自己不堪入目的頭發,擦幹自己的淚痕,想有光的地方走出去。

“诶,”月訢喉嚨裏發出沙啞的一聲。

“你是我的小弟。”林夕一把抓過想去攙扶女生的月訢,用自己多年常說不厭的話語禁锢他。

林夕喜歡月訢,所以在她的世界裏,只要是她的東西,別人是一點沾不得。

這次換錢催那麽緊,并不是村長原來的意思——村長為人和善寬容,把女兒寵上心尖,有求必應。

這次是林夕看見女孩接月訢的作業去抄和自己的人接觸,她的眼睛裏融不進一點沙子,她發誓要讓女孩付出代價。

其實就算女孩沒有借錢,林夕也會因為看她不順眼和月訢一起欺負她,利用自己是村長女兒的身份讓全班疏遠她,然後一點一點造謠,讓惡意的謠言将她完全湮沒,毀了她。

“林夕月訢,站住。”還沒走出學校,校長站在校門口蹲守已久,呵斥跟在女孩後面的二人停下。

“老張,你也知道我爸是村長吧,勸你識相點讓開。”林夕絲毫不避諱,放肆大笑“哈哈哈,你看,那個女孩,我們的傑作,怎麽樣,看她以後還敢不敢。”

“放肆,太放肆了,”校長肺都要氣炸了,教出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三觀跟着五官跑的學生,師門不幸啊,“你們這樣已經嚴重違反校規,我是可以給你們處分,記大過的。”

“呵,随便。”林夕雙手叉腰毫不畏懼,被改短的緊身校服上衣和下面的超短裙顯得格外刺眼。

吊兒郎當的林夕徹底把校長激怒,不過還不是生氣的時候,張校長轉身看到躲在自己身後,一身是傷瑟瑟發抖的女孩,嘆了口氣,“唉,你先去辦公室找班主任擦藥吧,他們我會在今天之內給你個交代的。”

“好……好,謝謝校長。”女孩不放心地又看看林夕,依舊是甜美的長相擺着一副臭臉,滿眼不屑,大紅色的口紅在她嘴巴上顯得輕浮。

她沒命地瘋跑上教學樓,生怕下一秒林夕追來,等待她的将是更殘暴的欺淩。

“現在,立刻,馬上,跟我去校長室!”目送女孩踉跄上樓後,校長松了一口氣,轉身盯着罪魁禍首,走過去擰住月訢的耳朵,拖着人就往一樓的校長辦公室走。

林夕看見月訢疼得說不出話,些許心疼,于是不情願地跟着走進校長室。

還沒來得及坐下,張校一拍桌子,“林夕月訢,你們自己看看第幾次了!平時逃課開小差,我忍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校長重重的咳嗽一聲,繼續道“但是,你們霸淩同學,還毫不避諱的在監控地下,你讓我怎麽辦,這不是自己送上門嗎?”

“我說校長,我就教訓她一下,不至于吧。”林夕往四周看,絲毫不把校長放在眼裏。

“馬上就中考了,你還要去打人家,影響人家狀态,這次我一定給你們記過,記大過!”校長怒不可遏,轉身走到桌子後面,在抽屜裏翻找。

很快拿出來一個陳朽的麥克風,一推按鈕打開,事例先咳嗽兩聲,确保全體學生能聽見後,開始激情講話。

“九零一班林夕,月訢,因毆打同學,态度惡劣,情節嚴重,記大過一次,望其他同學一次警戒,拒絕校園霸淩。”

“切,記就記有什麽了不起的。”林夕不慌不忙地扣自己新做的美甲,月訢在旁邊不知所措。

他知道記過有多嚴重,更何況還是大過,不知道該怎麽向外婆交代。

他不禁回憶起林夕剛來的時候,那麽乖巧,那麽甜美,那麽友善,不曾想美麗外表後面的內心那麽邪惡殘忍。

他厭惡林夕,厭惡她把自己捆在身邊,厭惡她用“你是我的人”指使自己做壞事,厭惡她讓自己的成績一落千丈,考不上高中,光明前途坍塌成一片廢墟。

月訢更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要生病,為什麽要讓爸媽有壓力拖累家人,恨自己無能,恨自己為了一點錢和飯放棄了季杪和自己的夢想。

或許這次考不上高中,他将永遠困在這個黑暗的牢籠中,淪為林夕的傀儡,永世不得翻身。

後面他不知道校長說了什麽林夕又是怎麽回應,只是覺得這個夜晚很冷很冷,天空沒有星星和月亮的蹤跡,黯淡無光。

中考,淩晨他在家裏點着煤油燈拼命看書記背,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能過離開林夕的機會。

久違地換上自己規規矩矩的寬大衣服,他蹲在玫瑰樹下,感受當年的清風,旁邊的位置始終空落落。

季杪離開以後,花朵不再盛放,今年又是凋謝的玫瑰。

月訢摘下來一個看起來還算完好的花苞,窩在手心帶去考場。

開始考試的鈴聲想起,他看着題目一臉茫然——常年和林夕逃課導致自己丢失了許多知識。

他拼命在一堆黑字裏面尋找自己會的,初一的題目。

這種情況僵持到考試結束,幾乎空白的答題卡被收上去,月訢愣在座位,一動不動。

中午,月訢沒去吃飯,茫茫人海中就這樣站着,站着,感受風是如何穿透自己每一根骨頭每一寸肌膚,風幹自己的每一滴血液。

倏忽,人群裏一個熟悉的身影和他擦肩而過——他擡頭瘋狂在四周查看她在哪裏。

“杪杪,是你嗎杪杪!”他不顧衆人的目光去追逐那個走遠的身影,“杪杪你等等我,杪杪。”

烏雲密布的天空突然下期大雨,男孩在沒有林夕的地方穿梭在雨傘中間。

那麽多的傘,卻沒有一把是給他的。

“杪杪!杪杪!”雨水沖進他的嘴巴,糊了一臉,順着臉頰留下,溫熱感流淌在面龐。

“啊!”一身悶響,月訢跌進水坑,滿身的污水,傾盆大雨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艱難爬起,突然自己的世界不再下雨,一把雨傘停留在他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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