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盛夏的驕陽炙烤着“皇朝”娛樂經紀公司這片寸土寸金的地皮。
年芳五旬卻已不幸禿頂的老總張北狠狠用洗臉巾抹了一把自己锃光瓦亮的腦門,拍桌大怒:“連夏,你看看你這次惹出的事!你還當粉絲不離不棄像以前一樣對你買賬嗎?!”
正午的豔陽嚣張地穿過落地窗灑進總裁辦公室,被窗邊幾盆張牙舞爪的發財樹攔了一半,剩下一半便遮遮掩掩撫上正坐在沙發上少年的臉。
雖然張北的話裏像是他已經出道多年,但仔細一看,那人卻似乎格外年輕——
哪怕此時此刻,他歪懶地半仰在沙發上,兩條細而長的腿交叉搭上桌面,不太正經的一搖一晃,可烈陽也依舊像是怕傷了他那張過分精致的臉,于是小心的沿着他出色的颌骨線條勾出道優美的陰影面。
連夏半阖着眼,蝶翼般翕動的睫毛顫了兩下,打了一個很不美觀的哈欠,語氣輕佻:“啊……沒關系,張總不要過分擔心。”
張北心裏陡然生出點希冀:“你有門路?”
連夏翹着腳尖,索性把所有重量交給了沙發,整個人越發沒個正型。
他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蔥指,輕輕一晃:“NO,古人雲,在哪兒跌倒,在哪兒趴好。”
張北:“……”
連夏坐起,聚精凝神:“所以我準備退圈回家賣紅薯。”
張北:“?”
就離譜。
雖然這段時間在連夏不斷的騷操作下他的人氣一直瘋狂退步,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有些粉絲就吃連夏這股瘋勁,還吃得心甘情願。
這就是媽粉嗎?
張北大為震撼,只能表示尊重。
他這邊還在自我努力調節。
連夏那邊已經開始準備退休事宜:“喂,農貿市場嗎?哎對,你給我裝上三袋紅薯苗,我要像愛因斯坦說的那樣,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張北:“……”
張北沉默許久:“愛因斯坦沒說過這話。”
“哦,不重要。”
連夏大度的一擺手,“你要是沒其他事,我就回去了。我報了個母豬的産後護理網課,今晚正式開課。”
張北:“……”
真正的喧嚣往往寂靜無聲。
哪怕從年輕起叱咤娛樂圈多年的張北,也詞窮了半晌。
他抓了一把腦袋,光滑無毛的手感讓他找回自己,勉力道:“連夏,沒關系,這次的黑料我們可以公關。我覺得……還是娛樂圈适合你。”
連夏站起身:“那多不好意思。”
張北道:“這樣,你在娛樂圈最多用語言毒害他人心靈健康,我怕你去賣紅薯以後,直接從生命上扼殺別人。法治社會,咱不能這麽幹。”
連夏:“……”
還沒等連夏發表言論,總裁辦公室的門被輕敲兩聲。
随即,簡愉清悅的聲音從外傳來:“張總,我和經紀人上來跟您确認個合約,現在方便進來嗎?”
連夏“啧”一聲,眼睛像張北的方向掃過去,重新坐了下來。
這可是主角受命運齒輪開始轉動的關鍵節點,這個前線戰瓜他必須得吃。
張北已經習慣了連夏的肆意,也想順便用別的藝人激激他,于是放任了他的行為,回到辦公桌後:“進。”
*
如果說真按照娛樂圈的分位排序來算,綜合人氣、流量、代言等各個方面。
雖然連夏目前還能算得上是“皇圖”的頭把交易,但晚進公司的簡愉顯然更有後來居上的意味。
在連夏不斷掉資源和搞事的這些日子,簡愉不僅成功撬走了他許多資源和粉絲,人氣也一路直上。
甚至在大衆的口碑裏,簡愉也比連夏好好出一截,什麽“小王子”“白月光”比比皆是。
而到了連夏,唯有四字——“作精美人”。
連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在某次采訪被正面問起這個稱號時豎起拇指,面不改色:“很奈斯,如果加個大字我會更喜歡。”
作精大美人?
大作精美人?
衆人無語。
審美是主觀意識,但連夏那張過分漂亮的臉卻是主觀意識中的共同意識。
久而久之,在連夏不斷的自信pua下,觀衆麻了。
于是在年度市場調研問題采集後,連夏在“你認為娛樂圈中最好看的人是誰”這個問題上,以當仁不讓的優勢獲得了娛樂圈最美臉龐稱號。
而現在,這張最美的臉由于锲而不舍的搞事再搞事,終于又在後面加了四個字——作精美人,蛇蠍心腸。
這幅蛇蠍心腸主要用于出現在公司裏的,成為他的重要競争對手的簡愉身上。
*
辦公室門“吱呀”打開。
簡愉帶着經紀人走進來,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連夏,溫和的臉上露出絲驚訝:“張總,夏前輩他……”
張北示意直接過去:“沒關系,你是來确認‘瞿氏’那邊收購公司後你的個人合同吧?”
如果是沒有連夏的場合,那簡愉的臉真的稱得上出挑。
尤其搭配他無辜純良表情,欲言又止時,簡直讓人心軟。
可惜現在連夏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哪怕歪歪扭扭,還打了個盹兒。
但張北卻似乎突然理解了連夏那麽多粉絲對他不離不棄的原因。
可惜就算再真愛,也抵不過他這樣作下去。
聽話的藝人永遠是最得利的。
張北在心裏嘆了口氣,對簡愉的語氣又好了幾分:“你有什麽想法?”
簡愉腼腆地笑起來,語氣綿軟:“張總,我可能比其他同事幸運些,前幾天瞿總的秘書過來跟我溝通過,出示了一份他們那邊的資源合同。”
一份印着“瞿氏”字樣的合同被推到張北面前。
簡愉:“按瞿總的意思……大概是這段時間我發展的比較好,所以會給我一個特別合約,力捧我在頂流的位置上固定下來。”
這哪是來談合約,是給他遞話來了。
張北一摸光頭,笑道:“懂,懂懂懂,等等我讓秘書給法務說一聲,你的合同直接收購後和瞿總對接。”
簡愉秀氣的臉上有些滿意,站起身:“謝謝張總,夏前輩,我先回去了。”
連夏晃了晃腳,以示尊重。
門一關上。
連夏長嘆口氣:“當時我進公司就給你說,‘皇朝’這名字起得太大,不吉利。你看,這下倒了吧。”
張北肝疼,還分不清到底是被連夏氣的還是被簡愉氣的,只能含了顆速效救心丸:“怎麽就不吉利了?”
連夏義正詞嚴:“像那個簡愉,顯然,他克你。”
張北:“……”
連夏格外真誠:“張總,這公司你也賺了不少,收購協議走完還是趕緊跑。我昨晚起了一卦,瞿氏那個CEO狂戀豪門假少爺簡愉,馬上他們就要開始絕世纏綿一夜七次了。”
張北:“……”
五旬老漢已經對一夜七次只感到腎疼。
張北又吃了顆速效救心丸:“停,打住。我們聊一些科學問題,至少目前公司還在正常運營,所以你前兩天在酒會上用香槟潑簡愉這件事到底怎麽處理?”
連夏主打一個自信:“潑就潑了,我剛剛進辦公室前已經發微解釋過了,放心吧。”
張北:“?”
張北絕望的打開頁面。
連夏的回複已經爆上了頭條。
連夏V:
好多人問我昨天潑簡愉的原因,簡單解釋下,手滑了。為什麽手滑呢?因為簡愉太吵了。為什麽吵呢?因為他一直拉着我要跟我說他和瞿氏總裁不得不說的……(此處省略三千字)。
網友炸開了鍋。
一條小黃魚:那三千字呢?有什麽是我尊貴的微微會員不能看的?
茄汁蝦仁:認識多少年了夏夏寶貝,怎麽還拿我們當外人??
十串中辣烤鱿魚:我有個朋友就快不行了,臨行前他真的想看看那三千字……#跪求#跪求#
以一己之力攪亂全局,除了簡愉粉絲還在瘋狂怒罵,全民已經轉了話題。
只要他跑偏了,所有人就得立馬和他跑上一個賽道重新開賽。
這就是連夏。
張北對那可能會讓他腎虛的三千字不感興趣,只是争端過去,他生出些勸告的心情:“連夏,現在簡愉風頭正盛,你何必非要跟他争強鬥勝。就像以前那樣……”
連夏沒等他說完就推門溜了。
*
剛溜出來的連夏就在樓梯口被簡愉抓了個正着。
員工們上下樓往往都用電梯,這裏甚少有人,空空蕩蕩。
簡愉站在半開的窗邊,一絲夏日難得的輕風拂過他耳側的發絲,顯出種青春靓麗的風采。
他轉過身看向連夏。
連夏手裏拿的煙還沒點上,沒骨頭似的靠在門框邊上:“喲,守我呢?”
簡愉站的位置高連夏幾階:“你知道為什麽爸媽都不喜歡你嗎?”
連夏把煙點上:“沒辦法,他們眼神不好,就喜歡你這種裝腔作勢,茶言茶語的假少爺。”
簡愉扯起嘴角:“是啊,我是假的,但我從小在簡家長大。爸媽花費這麽多精力在我身上,你看看現在你這幅樣子——”
“抽煙,造謠,毫無儀态,連夏,你一點都不配當個明星。你沒發現爸媽從來都沒提過讓你回家嗎?”
連夏:“啊對對對,偷偷告訴你,其實我還酗酒。”
“……”簡愉的一波嘲諷絲毫沒能收到應有的效果,咬了咬牙,“我要和瞿溫書訂婚了。”
連夏:“呃……雖然與我無瓜,但是……恭喜?”
“所以快跑吧。”
簡愉眼底控制不住惡意流動,“‘皇圖’被收購以後,你以為還會有人向現在這樣捧你?連夏,別做夢了,簡家的繼承人只會是我,娛樂圈的未來也是我。”
連夏吐出個煙圈,沒說話,像是有些出神。
簡愉冷笑:“現在怕了?”
“沒。”
連夏擺擺手,“我只是在想,按照劇情我現在應該一個箭步上前,咚咚給你兩拳,最後再來一頓惱羞成怒的激情辱罵。”
簡愉:“?”
連夏:“不過打人手疼,我還是直接辱罵吧。”
簡愉:“?”
連夏棒讀:“你不要臉,你是辣雞,你是狗熊,你是雜碎,你以為瞿溫書真的愛你嗎?爸媽早晚會接我回家的,我……”
……對不起,忘詞了。
簡愉氣得似乎多看連夏一眼都覺得多餘,他站在原地調整半天,最後擠出個居高臨下的笑:“沒關系,連夏,很快你就是過去式了。再見。”
連夏聳聳肩:“白白。”
*
無聊。
劇情無聊,生活無聊,所有的一切都很無聊。
這種清心寡欲的日子簡直過不下去一天!
但是連夏甚至找不到一個能瞧得上的目标。
簡愉只是一朵扶不上牆的低端小綠茶,那張臉還沒他自己好看,說話不好聽,人也很無趣。
瞿溫書雖然還沒正面接觸,但關于他的報道實在太多,什麽強勁卻溫和,冷酷卻端方,有禮卻嚴謹……
怎麽地,他是空調嗎?
連夏也不喜歡這一款。
他需要喧嘩,需要燈紅酒色,需要大量的情感起伏,以此來為他如此空虛的生活增光添色。
月光靜谧。
浴室的水聲停歇,随着實木門向外推開,露出一雙過分白皙的腿。
晶瑩的水珠順着漂亮的線條滑進純白的羊毛地毯裏。
連夏随意披了件真絲睡袍,赤着腳從冰櫃裏取了瓶康尼,啓蓋對瓶灌了兩口。
酒意讓他微眯了眼。
B市夏夜的風也透着燥意,裹挾着聒噪的蟬鳴聲聲入耳。
連夏翻過幾頁娛樂圈的新人面孔,依舊沒一個瞧得上的。
他興致缺缺的關了頁面,指尖撥來撥去,不經意間,點進了個平臺上新開的頻道。
語音廳。
這是個新鮮玩意兒。
最近很火,連夏前幾天才聽自己的小助理在車上給自己推薦過語音廳的一個歌手,誇得那叫天花亂墜,堪稱人間小百靈。
可惜大概是時機不對,正在麥上的這個歌手整首沒一個音準在調,倒是夾着嗓子騙了不少禮物。
連夏:“……”
看着整整八個麥畫風迥異的帥哥頭像,連夏默默灌了口酒。
倒也……不必如此侮辱小百靈。
沒找到樂子的連夏準備退出。
正趕上廳內主持介紹下一位歌手:“好,我看到廳裏現在人數暴漲啊!看來大家都猜到了下一位演唱的歌手。”
“這位的确是廳內的特約歌手,人家現實比較忙哈,很少能上檔,先恭喜一下今晚蹲到他的家人們——話不多說,讓我們把micro甩給庭書!”
連夏按退出卻沒退出去,正要再伸手按,卻發現廳內的人數從剛才的一萬多猛然飙升到四萬多人,沒過幾秒,朝着六萬人去了。
……好家夥,原來不是沒退出去,是他卡了。
連夏索性将IPAD丢在一邊,整個人舒舒服服的往貴妃榻上一躺,真絲睡袍随着他的動作敞開,露出一大片光潔的皮膚。
一瓶幹了,又将桌上另一瓶拿來開了。
他喝的随意,猩紅的酒液順着脖頸淌進領口,一路向下,莫名顯出種病态的美。
而丢在一旁的IPAD此時終于傳來了那位歌手的聲音。
“各位晚好,我是庭書。今晚唱個……好,唱這個吧。”
這歌手和廳內其餘人的音調都不相同,語氣偉光正的仿佛像個新聞聯播主持人。
可音色卻不是。
不是那種硬坳出來的感覺。
低沉,喑啞,煙嗓,性感。
也溫柔。
尤其是最後幾個字像是帶了分笑意,于是愈加蠱人,令人心跳,像是某種難言的缱绻。
幾乎是在聽到的第一秒。
連夏怔了怔,整個人都微顫。
渴望瞬間像是從每一寸骨骼中席卷而來,他輕輕滾了滾喉結。
偏過頭,目光落在IPAD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