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連夏一路被戚韶之抱回了涼棚,蔭蔽遮住了炎熱,在男人懷裏的少年愈發顯得乖順。
鏡頭随之靠過來。
連夏窩在戚韶之懷裏,無所謂的瞥了鏡頭一眼,并身殘志堅做了個鬼臉:“你們肯定在罵我,我偏不下去,略略略。”
直播間觀衆:“???”
戚韶之倒是分外縱容連夏,索性将手中的派大星行李箱放在一邊,帶着連夏徑自在桌邊坐了下來,低聲問:“喝水嗎?”
聲音不是連夏特別喜歡的那款。
但誰不喜歡搞藝術家呢?
身體的重負随着在戚韶之懷中的懶散而加重疲憊,連夏眼前的光影暈成一團,晃的他惡心又難受。
他搖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連夏燒得幹燥的唇抿出一條線:“偶像,我要是發燒死在這裏,是不是算殉情,那你願意為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導演:“???”
攝制組:“???”
戚韶之垂眼看他。
直播的鏡頭将兩人間的動作和對話毫無精簡的傳送到每一名觀衆的面前。
于是節目效果再次炸了。
葡葡奶冰:這是我能看的嗎???有沒有買票的地方!等等開車別丢下我!!!
蜜桃小仙釀:雖然我不磕但是麻蛋這一組也太TM好磕了尤其國外畫家剛剛低頭的時候,好漫畫。
來盤夏威夷甜蝦:什麽國外畫家?麻煩尊重戚戚謝謝,只是國外第一次回來參加節目不好翻臉罷了,求黑料藝人連夏卷鋪蓋滾好嗎?
櫻桃菠蘿汁:但是沒有人發現連夏好像真的身體不太好的樣子嗎……?我記得以前他還很火的時候也經常因為身體原因請假,鏡頭裏感覺現在也确實很不舒服……
連夏的确每一秒都是煎熬。
江南的氣候原本就并不适合他的體質,再加上長途跋涉,屢次換車,甚至剛才還親自搬運了二十秒兒童行李箱。
剛才下車時短暫的沸點狀态已經快速褪去,他眼底染着的興致也一同消失無蹤。
連夏下意識伸手抵住戚韶之的胸口,重而猛的狠狠咳了幾聲,咳的從喉腔裏泛上股腥甜的味道。
由于過分用力。
待連夏松手時,戚韶之的襯衫已經被抓得揉成一團,配着連夏纖細的五指,有種奇異而零落的美感。
彌長的鈍痛讓連夏的眼前終于恢複了片刻的清明。
他定睛去看,幾點隐約難見的猩紅濺上戚韶之那原本純白的襯衫,再加上被自己揉皺的面料——
“啊……抱歉。”
連夏蔥白的指尖随意抹過自己的唇角,确定沒帶出血後,沖戚韶之彎出個笑,“我不會洗衣服。”
烈日下的鏡頭捕捉不到單薄的幾點血跡。
但卻能清晰的拍到連夏猛烈的咳嗽。
戚韶之扶在連夏腰間的大手向上,帶着溫度的從上至下撫過背脊:“不用擔心,是很有藝術感的作品。”
連夏:“……”
抽象派是挺抽象的。
連夏的身體早已經不是能通過短暫休息就能回複的狀态,整個節目亦不能全組等他一個人。
導演組開始CUE流程:“歡迎各位嘉賓來到屬于你們的日子,在這檔節目裏,各位将會體驗到養豬的快樂,種田的趣味,農耕的……”
連夏似睡非睡的倚着戚韶之小雞叨米。
導演:“那麽接下來,各位每日的生活所得将完全靠自己的雙手來獲得。好的!那麽我們現在就進入第一項,耕種環節。”
“在我國農村許多偏遠地方,依舊采取動物犁車的形式。今天,各位嘉賓就要使用犁車進行耕種,耕地面積最大的嘉賓,将獲得優先挑選住宿地的權利。”
住宿地?
連夏快徹底阖上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些,随後瞅了瞅天上火燒火燎般的太陽,重新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不會種地,手疼,我不挑,可以睡橋洞。”
但口是心非,連夏其實不太想放棄自己的人型坐墊,也不太甘願住橋洞。
于是眼巴巴的拽了下戚韶之的衣角,“偶像,橋洞冷冷,撈撈寶貝。”
戚韶之突然笑了。
國內外的很多媒體采訪過他,也拍攝過許多照片,但無論哪一種照片,都從沒拍到過戚韶之朗然大笑的模樣。
他灼灼的目光停在連夏身上,許久才道:“最好的住宿地能睡幾個人?”
導演:“?”
觀衆:“?”
首播大爆的原因攝制組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導演只猶豫了一秒:“如果戚先生奪得第一輪首位的名次,就可以任選一名隊友共同居住。”
連夏漂亮的眼睛立即亮了:“偶像,你可以,你能行,你是世界第一名。”
戚韶之:“……”
不知是由于氣溫還是高熱,冷汗依舊順着連夏的額角一顆顆往下落。
戚韶之伸手将幾縷碎發給連夏撥在耳後,又将人放在藤椅裏坐好,俯下腰:“不親一下嗎?”
連夏:“啊?”
“在我的家鄉,如果戀人在決鬥前給騎士一個真愛之吻。那麽騎士一定會獲得勝利。”
戚韶之只一根手指便輕巧無比的擡起連夏的下颌。
一個柑橘後調的吻落在連夏唇上,輕柔輾轉。
“Lucky kiss。”
戚韶之道,“當做房租。”
*
如果說剛開始的大爆只是短暫的煙火一瞬。
那麽當戚韶之吻上連夏的時候,這檔節目已經載入了綜藝甚至娛樂圈歷史的史冊。
果果不會漏氣:是我太年輕……不懂愛情的游戲。
牛奶秋刀魚:年輕+1。我以為我看的是種田文,點進來才發現原來是戀綜#允悲#
仙草今天甜不甜:這就是一見鐘情宿命之戀嗎?天之驕子新生代天才畫家攻X黑料遍地前頂流甜心病弱受,我直接磕死!
小曲奇:不是……國外八卦你們是一點不看啊。戚家據說在意大利靠軍火起家,戚韶之一直有傳言說是黑到太子爺……夏夏寶貝麻麻不同意這門親事太危險了嗚嗚!
雲朵棉花糖:只有我注意到體型差了嗎?夏寶真的好瘦臉色好白好白,好擔心他吃不下大畫家……
次點烤魚:靠別說了,再說節目沒了。不過好擔心夏夏身體,感覺剛剛他都站不穩了,不會真的病很重還要錄節目吧,這什麽黑心新公司啊!
連夏對公屏區的讨論毫不知情。
他甚至都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作精成功奶活了這檔毫無爆相的綜藝。
其他五位嘉賓都在辛苦幹活。
連夏僅剩不多的一點點良心終歸還是讓他起了身,沿着村裏一片又一片的房檐從涼棚挪到了田邊。
然後找了塊陰涼又舒适的田埂,坐下開始數螞蟻。
短時間內的頻繁住院讓連夏愈發瘦得像是張紙片,他蜷着腿,整個人只是小小一團,拿着支小木棍專心的騷擾螞蟻一家。
攝影組索性專門留了三個機位對着他。
忘了小扇貝:MD,這麽看上去竟然還有點歲月靜好……連夏你真該給你這張臉磕一個。
小熊可可餅幹:guna,夏寶麻麻愛你嗚嗚嗚生病咱就不錄了麻麻給你賠違約金!
一只圓面包:突然無法想象連夏幹活的樣子,猛然覺得他好像就這麽坐着玩一玩也挺好的……完了,我是不是要脫黑粉籍了。
哪怕捅螞蟻連夏的視線都有些對不準螞蟻窩。
他揉了揉眼睛,明明旁邊就是太陽坡,日頭烈烈,可還是覺得冷。
連夏打了個寒顫,索性丢了小木棍,趴在自己腿上看田裏的五位嘉賓辛勤勞作。
戚韶之比想象中的還要熟練,許是因為熱,他脫了襯衫,腹肌和肩頸完美的線條充分展示在鏡頭裏,肉玉又吸睛。
影帝和視帝視後夫妻組都有些歲數,年輕時也下過農,幹起活來并不局促。
五位嘉賓裏。
只有從小在簡家呵護下長大的簡愉最為生疏,進展自然也最落後。
然而可惜的是,簡愉原本在這檔節目裏要立的是獨立能幹,熱心友善的小甜豆人設。
連夏擡頭的時候。
簡愉碰巧牽着犁從他面前走過。
汗水打濕了簡愉昂貴的奢牌短T。
他在連夏面前停了一下,露出個無辜又不解的神色:“連前輩不舒服嗎?”
“是啊。”
連夏用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前輩我離入土現在就差這麽一點。”
簡愉:“……”
“前輩真敬業,帶病還要上節目。”
簡愉道,“對比之下我更愧疚了,都沒能幫上其他嘉賓什麽忙。”
兩人一坐一站。
一個躲着陰涼,一個大汗淋漓。
彈幕頓時一片心疼簡愉。
而連夏道:“就是,你太菜了。”
簡愉:“???”
觀衆:“???”
連夏:“你剛轉了兩圈,撒了兩包種子,一顆都沒落進梗裏,全浪費了。”
簡愉:“……”
連夏:“你還拉着車亂走,犁好的田也被車轍壓亂了。唉,菜雞。”
簡愉:“……”
連夏:“你甚至不能像我一樣找到一根粗壯又合适的大腿,你走吧!就當我們從沒見過面。”
簡愉:“……”
簡愉原本就被烈日曬紅的臉被氣得更紅了。
他狠狠拉了一把犁繩,勉強壓住火氣:“連前輩教訓的是,我的确比不上你。坐在這裏撒撒嬌就什麽都有了。”
簡愉道:“可我覺得我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就像我手中這頭拉車的驢,明明已經快累壞了。但依舊無聲無息又努力前行。”
連夏:“……”
彈幕區又被簡愉的努力發言給感動到了,一片鼓勵之聲。
連夏仰起頭,和面前拉犁的動物四目相對。。
“驢不會感覺到累。”
連夏長長嘆了口氣,“因為這是騾子。”
*
從來沒有參加過綜藝的單純連夏以為只要艱難的熬過下午的暴曬,就能迎來晚上的休閑。
可殘酷的節目組告訴他晚上六位嘉賓還要在田間把酒聯歡,篝火燒烤,自由自在,暢談人生。
甚至這還是下午勞動的獎勵。
不得不說,節目組是會獎勵的。
連夏并沒有參與下午的勞動,因此同樣不想參與晚上的人生夢想座談會,就在他準備偷溜回戚韶之贏回來的超豪華大房子前一刻——
看到了桌上擺的自釀酒。
連夏彎出自開拍以來最真實的一個笑容,跟酒瓶排排坐在了一起。
鄉裏農戶們的自釀酒渾濁,苦澀又腥辣。是連夏喜歡的口味。
他總嫌洋酒太軟,嫌白酒太幹,又嫌葡萄酒沒勁。
可能他這種粗生粗養的人就适合這種沒有生産廠家的小釀。
火把燃起來。
晚風卷着火舌越上半白的月光。
幾位嘉賓其實并不相熟,聊的話題無甚營養。
只有連夏坐在角落,身上裹着戚韶之的外套,又乖又軟的盤起腿,一邊烤火一邊往小玻璃杯倒酒。
酒瓶也是沒有标簽的玻璃瓶。
上面帶了幾道運輸時劃損的痕跡和舊标簽扯掉的粘漬。
很冷。
但高濃度的酒精可以讓人變暖。
視後胡欣将話題引了過來:“夏夏,你的夢想是什麽?”
它來了。
是夢想專題。
連夏吞了杯中的酒,眼神茫然。
他迷迷昏昏的晃了晃只剩淺淺一個底的酒瓶:“不知道。”
戚韶之拿過連夏手中的酒杯:“你醉了。”
“哦。”
連夏不掙紮,點了點頭,“那背背。”
男人的外衣足以将連夏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甚至衣袖長的只能堪堪露出半截細弱的手指。
他向旁邊的人伸手。
戚韶之便将人抱進懷裏,揉弄了下薄紅的臉頰:“困了?回房去睡嗎?”
“嗯。”
男人便站起身。
從篝火堆旁到戚韶之贏回的小別墅房還有一段距離。
晚風簌簌吹起連夏的衣擺。
連在別人懷裏也不老實,雙手拱啊拱的圈住戚韶之的肩膀,清甜的嗓音裏帶着病氣:“哥哥,我有男朋友。”
戚韶之垂眼,露出個非常溫柔的笑:“沒關系,很快就不是了。”
不退的高燒讓連夏平時足夠的腦回路短了幾分。
他眨眨眼,很老實:“可我其實也不喜歡你。”
“我前陣子很喜歡一個語音軟件上的歌手,每次聽他唱歌都很爽,能高超的那種爽……”
連夏柔順的偎在男人肩窩,聲音像是蜜糖,“可是我好像快要膩了,唉,所以才想找你玩一玩。”
戚韶之:“嗯。”
尖銳的小虎牙似是故意,又像是無意的磕到了男人的耳尖。
呼吸裏的灼燙便一并染在了戚韶之肌膚方寸之上,讓他瞬間整個人都微微一怔。
連夏恍然未覺:“你知道為什麽找你玩嗎?”
戚韶之神色漸深:“為什麽?”
“因為你的畫瘋癫,狂熱,腐爛。”
連夏在男人懷裏咯咯笑起來。
他原本抓着戚韶之衣領的手向內探進去,摸索一陣,按在心口的位置。
“因為你看到我的第一眼時,眼睛裏也寫滿了和你畫裏一樣的肮髒。”
連夏輕輕喘了口氣,眼底的虛弱清晰可見,卻放蕩又高傲,“我才是你……靈感的缪斯。”
“是麽?”
懷裏原本倚在肩上的人向下縮了縮。
戚韶之替連夏攬了攬領口,笑了,“可是寶貝,在我的城市。缪斯是被争奪的中心,是所有騎士內心肮髒玉望的宣洩口。”
“所以每位缪斯,一旦被發現,都注定要被囚禁一生。”
少年依舊無聲無息。
戚韶之心裏不知為何猛然一緊:“連夏?”
*
比淩晨更寂靜的是即将黎明日出的時分。
日頭還沒起,暮色依舊籠罩每一分土地。
田邊的蟬鳴不知何時停歇下來,昏暗破舊的路燈無聲無息的屹立。
螺旋槳的轟鳴聲猛然劃破所有的靜谧。
急促的,快頻的攪動聲讓夜晚開始旋轉似的喧嚣。
機頭锃亮的大燈将臨時選擇的停機坪映得恍如白晝。
十幾名醫護人員擡着擔架床疾步走下,直奔不遠處的平頂別墅。
跟在後面的另外一隊則在臨時養倉內打開了所有設備,随時準備進行急救。
江南的風不同于B市的那種尖銳,卻因為過于悶熱,有種難以避免的窒息感。
宋勘的信息連續幾條前後腳似的砸過來。
“接到他了嗎?”
“怎麽樣?”
“注意配合他的病例治療。情況還好嗎?”
瞿溫書卻一條都沒回。
遠處的擔架聲去了又返。
只不過和去時不同,這次擔架床旁挂上了液體,躺在床上的人脆弱而單薄,臉色幾乎快和白色的床骨融為一體。
機內的高壓氧艙實打實的派上用場。
瞿溫書走下機艙,看到照片裏那個混血男人時——
戚韶之也正看到他。
“幸?會。”
戚韶之伸出手,“用你們的語言,是這個詞。”
兩人身量相仿,身形也大差不差。
只是其中一人像是居家,一身休閑,而另一個人西裝革履,像是剛剛走下談判場。
“幸會,戚先生。”
瞿溫書沒有伸手。
他的神色極冷淡,語氣也平淡,“或者應該稱呼你,Mr.Seven?”
戚韶之眯了下眼睛。
只一下,便笑起來:“曾經聽說過瞿氏新上任的掌舵人很有能力,如今看來,的确比宋氏那位小公子強了許多。”
瞿溫書了然:“宋宅的電話,是你。”
“這不重要。”
戚韶之到底并不習慣用中文表達長句,換回了母語,“重要的是,夏夏的小男朋友只是個斷不了奶的垃圾,我不想看到他,他就得在家陪媽媽。”
對面的人思維裏并沒有傳統儒家的尊老愛幼,所受的亦不是規範的教育。
瞿溫書對戚韶之的話不置可否,亦不會多做評價。
他轉回身。
戚韶之道:“你們中國人真有意思,堂堂瞿家家主,觊觎好兄弟的老婆,卻連自己的性取向都不敢認。”
瞿溫書驟然頓住。
“不過ok。”
戚韶之笑,“知難而退是你們口中的美德。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