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急性心肌炎讓連夏整整在ICU裏住了三周。

而在前兩周,病房裏的少年連一刻都沒有清醒過。

這座城市并不是戚韶之的地盤。

瞿溫書可以代替昏迷不醒的病人拒絕戚韶之的探視請求,可以為連夏請來國內外的心內心外神經專家會診——

卻還是避不開一張有一張的,如雪花瓣紛揚般的,伴随着午夜心率監測儀器的起伏聲的。

送到他面前的搶救知情簽署書。

瞿溫書第一次主動給簡家撥了電話。

而簡建邺和方茴遲疑的表示在國外談重要項目,全程沒有露過一面。

連夏不是簡愉。

只是棄子。

手術室醫護疾步進出。

凄惶的燈光灑在少年平日近乎豔麗的臉上,恍然有了種“最是人間留不住”的錯覺。

或許。

他真的只能是一株世間僅有的曼陀花。

每日都必須用昂貴的天山玉露澆灌,在嵌滿鑽石的恒溫水晶宮裏赤着腳玩鬧,最後在純金做成的籠中安然睡去。

不經風雨,不受磕碰,不吃哪怕一點苦。

他只要每天笑一笑,或者打開或者被打開蹆……就足以讓人為他付出一切。

又是一次午夜呼吸驟停。

病房內各種檢測儀器的齊聲哀鳴,引燃聲控燈光,将一片死寂的走廊照得慘白。

心外大主任帶着其餘醫護面色難看的跑進了那間住在瞿溫書心上的病房。

于是。

沉重的鞋轍也狠狠踩蹋了男人挺拔的骨骼。

細密陌生的疼痛彌散開來,痛得瞿溫書幾乎站立不穩。

或許。

從一開始,就如連夏所說,他就不該挂高姿态,放任男孩去參加這檔綜藝。

也或許。

真如戚韶之所說,從語音廳初見,那個少年便一步步誘惑他,勾引他……最終蠶食了他。

*

集幾乎全世界最頂尖醫生之力從死神手裏搶回來的人又瘦了一圈。

只是坐在那裏,就似乎能一推便倒。

所有媒體都被徹底瞞住,所有探視都被拒之門外,甚至連所有護士都是四十歲以上的阿姨級——

因此,連夏的病房出奇清淨。

但瞿溫書還是發現了連夏在跟戚韶之視頻。

還紮着輸液島臺的少年細弱的就剩一把漂亮的骨頭,卻趴在床上,空出一只手撐着腦袋,歪歪頭跟對方撒嬌:“那你快點回來哦,白白。”

連夏像是根本沒看到他,暧昧的用指尖對鏡頭抛了個麥吻。

瞿溫書親眼看到那蔥白的指尖沾了唇間的水漬,濕潤的吻卻抛向另一個男人。

挂了電話的連夏垮起個臉:“還我紅玫瑰,戚韶之說每天都有送的。”

“丢了。”

瞿溫書在床邊低頭,視線沿着男孩寬大的病號服,清晰的看到翩然欲飛的蝴蝶骨,“花粉會影響你的呼吸循環。”

連夏仰頭:“你是作為老板來看望工傷員工嗎?”

不是。

但瞿溫書無法回答。

“我不原諒你,我這一生都會讨厭黑心資本家。祝我們合約早日到期。”

連夏打了個呵欠,連一眼都欠奉,“你可以走了。”

因為是懸崖邊唯一的花。

所以任性又頑劣,愛與不愛都明顯。

瞿溫書攥緊的五指青白,轉身離開。

*

一道房門隔開室內室外兩個空間。

走廊的窗外已經入夜,路燈微亮,寂靜無人。

瞿溫書站了許久,用手機登入庭書的號。

有粉絲的追捧,有其他歌手的嫉妒,有各式各樣紛雜的消息。

唯獨和連夏的聊天再無進展,仿佛定格似的停在那次極樂之巅。

瞿溫書高大的身形靠在牆牆壁,光線将影子拉長,反而顯出種寂寥。

他打字輸入:“明天排擋,要不要合唱?”

“我不想诶。”

透過探視窗,病房內嬌氣的少年仿佛百無聊賴,“就,庭書哥哥……我好像有點膩了。”

為了能同時聊好幾個,連夏打字向來很快。

“唉,我這個人就是好容易變心。而且最近你和我現實裏老板的聲音感覺越來越像……”

連夏道,“我真的煩他,所以連帶對你也下頭了。哥哥,要不我們算了吧。”

哥哥,我們算了吧。

勾引,撩撥,挑弄,給予。

找下一個,然後抛棄。

對方突然沒了回複。

連夏打了個問號過去,又十足渣男的一鍵拉黑,解決了一件累贅,美滋滋窩回床上。

*

淩晨四點。

方遠在中心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接到了瞿溫書。

身為助理,自從上次事後哪怕再遲鈍也明白了所有經過。

方遠本想問問連夏的情況,卻在瞿溫書上車後徹底閉了嘴。

無論是在人前還是人後,“瞿氏控股”的總執行人永遠矜傲,冷淡,高高在上。

可現在。

後座的人陰郁,寡言,眉眼戾氣陡生——

不是徒然而生。

是壓抑太久,又不知被什麽徹底剖開,于是內裏的陰暗全數暴露無遺。

是逼仄的惡念,是掌控和翎虐,又似乎是憐惜和狂熱。

賓利緩緩起步。

方遠看着瞿溫書重新系好蘇繡的領帶,連袖箍和鑽扣都一并重歸于整,模樣謙謙。

“給你十天假。”

冷沉的聲音揚起。

“去挑一處京郊別院,要能直接從京山引山泉水淨化,室外花園做陽光恒溫棚,花園全部種香槟玫瑰。”

瞿溫書道,“再單獨準備一層,做好地基,放置醫療設備。”

“好的,老板。”

霓虹燈影裏的晚風掠進車窗。

瞿溫書突然問:“你覺得愛有錯嗎?”

方遠沉默片刻:“沒有……老板,愛一個人沒有錯。”

“是啊,愛無罪。”

瞿溫書語氣輕柔,“辜負真心,才應該受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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