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再ICU裏又多住了十幾天, 連夏終于獲準帶着自己的全套呼吸機心率儀被推進了普通病房。
還是之前住的那間幹部病房。
重獲自由的同時,連夏也重新獲得了快樂。
他時間自由的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和戚韶之談着異國戀,再抽出空去廳內撩撩楚舟。
随着上次連夏進語音廳給楚舟框框砸錢時不小心掉了大號的馬甲之後, 他和楚舟、庭書、宋勘之間的關系就成了圈內最大的秘聞和八卦。
雖然到今天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但顯然吃瓜衆人仍舊沒能探尋到真相。
那棟八卦樓從剛開始的小樹苗變成了參天巨樓, 時不時上個實時熱議。
閑來無事的連夏點進去瞅了瞅。
棉花糖甜甜:所以按你們的意思就是夏寶愛庭書但庭書不愛夏寶這時候楚舟主動出擊替身上位,然後霸總宋勘狂追夏寶第三者插足?
芋泥卷:媽耶, 精彩。
蘋果榴蓮酥:我倒覺得宋勘那天刷禮物說不定就是随手一刷,不見得有啥故事吧……
百變小櫻桃:絕對不是。你們有刷到過宋勘有天晚上秒删的一個視頻嗎?配字是老婆那個,視頻裏那個男生我用我學美聲的耳朵擔保絕對是夏夏!
小酒釀:說真的夏寶聲音真勾人, 我一個女的聽了幻肢都豎起來了【不是, 庭書到底怎麽忍得住的?
起司超級甜:有定力不行嗎?憑啥他喜歡庭BOSS就一定要對方也喜歡他啊,勸要點臉蟹蟹。
兔兔奶酥:我就不一樣了……我想看小宋總楚舟庭書一起狠狠透夏寶,夏寶嗓子這麽軟,一定會哭很大聲吧QAQ
米糕糕:你們就不能大膽點?說不定是夏寶腳踏三只船,只是不小心踩翻了呢?我直說我想看夏寶翻車後被按在大別墅裏醬醬紫紫, 呲溜!
連夏:“……”
舉報有害信息,人人有責。
連夏心虛的關上頁面,恰巧戚韶之越洋電話過來。
“甜心,今天心情好嗎?”
不同于庭書的煙嗓,戚韶之的聲音是很典型的青年音, 幹淨低緩,像是大提琴弦逐漸拉響。
連夏回想起剛才貼裏自己被擺成的各種姿勢, 各種POSE, 還有各種囚籠, 各種無法掙脫他逃他追……沉默許久。
“不好。”
連夏很不開心,“心髒疼, 一想到你不在,就更痛了。”
講情話不需要花一分錢。
可少年的情話真誠又直接,帶着語氣裏的固執和嬌氣,總讓人聽了格外心軟。
戚韶之問:“怎麽才能讓我的寶貝開心呢?”
“那給錢吧。”
連夏嘆口氣:“陪伴沒有,錢總得到位,不然給你戴綠帽子。”
戚韶之在電話那邊笑了:“沒問題,甜心。”
連夏專心致志的趴在床上晃着腿等小錢錢到賬的提示音。
用魚魚三號打的錢去養魚魚二號。
計劃通就是他。
可連夏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入賬信息,倒是來了一條全英文短信。
大致翻譯一下,約莫是——
連先生您好,iopoal半島及附屬島嶼已劃入您名下,請您悉知。
連夏:“?”
電話沒有挂斷。
“寶貝,我不像宋勘那樣好騙。給你現金,你偷偷出去養些野種,我會很傷心的。”
戚韶之道,“當大西洋春季暖風洋流來臨的時候,這座島嶼會開滿你最愛的玫瑰。在這座島上,夏季有九個月漫長,陽光就像我愛你三個字那般永不凋零。”
“連夏,我比你身邊所有人都好。”
男人那邊的背景音顯得嘈雜,像是有什麽在劇烈爆炸,又很快歸于平靜,“等我處理好這邊的事,就帶你去玩。好嗎?”
連夏眨了眨眼。
按照兩國的時差。
當這裏正值晚上的時候,戚韶之那裏應該已經到了午夜。
可戚韶之周遭的環境似乎熱鬧如荼,像是帶了刻意收音的悶聲不斷回響。
連夏突然道:“你有多長?”
少年的聲音裏甚至帶着種不谙世事的懵懂和純真的好奇。
戚韶之卻頓了下,笑道:“我會讓你很快樂的,甜心。”
連夏:“那你喜歡什麽姿勢?”
戚韶之:“能看到你的。”
“哦。”
連夏道,“偶像,你在放煙花嗎?”
像是彈藥沒入人體的沉響聲。
“沒錯,夏夏。”
戚韶之聲音含笑,顯得溫柔,“我在愛琴海邊放了一場非常恢弘的煙花,星火漫天。你喜歡嗎?”
連夏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偶像。”
戚韶之:“嗯。”
連夏道:“你太長了,我受不了。”
戚韶之:“?”
連夏:“我也不喜歡被抱着弄。”
戚韶之沒說話。
連夏傷心的都快掉下眼淚。
他堅強的擦了擦眼眶,道:“對不起,我媽媽從小就跟我說不能跟嘿澀會的一起玩,我們不合适。讓我們各自安好吧,白白。”
*
對于連夏來說,異地等于分手倒計時,異國等于直接分手。
而戚韶之不過早就是個死緩罷了。
之所以還留着他,不過因為出不了院,用來解解悶還算不錯。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出院的鐘聲已經敲響,新的世界對連夏敞開大門——
他需要新鮮感。
也需要完全的自由。
再次見到熟悉的護士姐姐們,并再次同熟悉的護士姐姐們深情告別。
護士姐姐們齊聲開口。
“祝夏夏出院快樂,下次歡迎再——”
連夏沉重側目。
護士集體閉麥。
年齡最輕的一名小護士和連夏最熟:“夏寶,瞿先生說開完會就來接你,你怎麽不等他過來?”
連夏語氣憂傷:“不,資本家的車坐多了會折壽的。”
護士姐姐:“……那要不要喊小宋總來接你,他不是你男朋友嗎?”
“啊?小宋總是誰?哦哦……他。”
連夏險些都忘記了這號人,“不用了,他已經是前男友了。”
護士:“?”
他拎着自己的派大星兒童行李箱上了出租,戴着墨鏡坐在後排,上網搜了搜能否将島嶼轉賣,又确認了下那個島的确是百分之百歸在了自己名下。
預計收入+1。
連夏轉手就在車上聯系好國外的中介,将島挂了上去。
國外的中介打了通電話過來,欲言又止幾次,還是按照連夏的要求辦了。
金錢的香味飄散在連夏心頭,讓他快樂的哼起兒歌。
前排開車的司機随口道:“客人,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特別像那個明星……對,叫連夏的明星?”
“沒有诶。”
連夏撐了下太陽鏡,“不過我知道他,他不是劣跡藝人嗎?黑料滿天飛。”
司機:“對!說到這個我氣死了!”
司機道:“本來我閨女可煩他了,但前幾天他有個綜藝播出了,那男的可不要臉了,公然在節目上和一個混血畫家抱來抱去,太惡心了!”
連夏:“對對對!”
“但這個節目播完之後我閨女和她幾個女同學就像瘋了一樣,不僅印了他和畫家的海報貼在家裏,還動不動就幾個人湊在一起,大喊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司機,“小夥子,你年輕,懂網絡語。能不能跟我說說磕死我了是啥意思?”
連夏:“……”
“啊這……”
連夏思索很久,“按照我們中文逐字翻譯的原則,首先磕顯然是指用牙啃的意思,死我了表達了她們的反感。所以她們一定是非常讨厭這個叫連夏的霸占了她們喜歡的畫家,所以想把連夏咬死。對,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年輕人還是懂得多。”
出租車司機點點頭,“确實,我看那個混血畫家的确長得人模人樣,挺有風度,希望他早點和小明星斷了,可別染上連夏那些壞毛病。”
連夏:“你說得對,立馬就斷。”
司機:“?”
瞧見放在後座的派大星。
司機問:“你這麽年輕,都有孩子了啊?”
“是啊。”
連夏靠在椅背上,“沒辦法,生活苦啊,年輕時被人騙了,現在離異帶兩娃。”
司機:“你長這麽好,孩子他媽媽也能丢下你不管?”
連夏嗯了聲:“我現在就正準備去跟對方談撫養費的問題。”
司機:“……”
宋母約的是一家遠離市中心的咖啡館,偏僻,安靜,不臨街。
像是生怕被拍到,引上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店內人員過于稀少,一眼就能看清。
連夏下車。
司機還探着頭向裏望一眼,一言難盡道:“你這麽年輕,孩子媽……這麽大年紀了啊?”
“啊?哦,對,五十三了。”
連夏淡然。
司機:“……”
盡管三觀被震得稀碎,但礙于一路同行的情誼。
司機用盡了畢生所有文學素養進行了安慰:“沒事,想開點,她這麽大年紀還願意拼死拼活給你生孩子,說明一定是愛你的。”
連夏:“……”
真誠果然是最大的殺傷性武器。
連夏終于陷入沉默。
良久,才抱緊了自己的派大星,緩緩地道:“受教了,謝謝。”
*
由于剛才來自司機的語言攻擊。
在見到宋母的第一瞬間,連夏罕見的出現了幾秒鐘的尴尬。
這難得的尴尬讓他顯得分外乖巧,老老實實的在對面坐了下來,賢良淑德的點了一杯黑咖啡。
宋母笑了一下,帶出幾秒輕蔑:“你們娛樂圈的人的确都愛喝這個。”
連夏:“啊?”
“要保持體重,保持身材,保持形象。”
宋母道,“畢竟色衰而愛馳,不是嗎?”
連夏:“……”
連夏着實沒能聽進去宋母的話。
他現在看着對面的人,滿腦子都是剛剛司機那句“那麽大把年紀拼死拼活給你生孩子她一定很愛你”。
拼死拼活。
生孩子。
孩子媽。
五十三。
宋母斂了神色,不悅皺眉:“你在想什麽?”
“孩子!”
連夏脫口而出。
随即狠狠閉嘴。
連夏:“……”
宋母當即臉色大變。
原本高高在上的蔑視瞬間成了種全然的輕視:“你說什麽?哪來的孩子??!連夏,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一個男人懷了小勘的孩子?”
連夏被出租車洗腦的思維終于在宋母宛如一秒的變臉游戲裏脫離出來。
他狠狠端起面前的黑咖啡喝了半杯,臉色也是一變,凄惶又哀涼:“對,我們之間是有一個孩子。”
宋母:“???”
宋母臉都白了:“你在說什麽瘋話?!連夏,你要不要臉?!”
“你可以罵我,但不可以侮辱我和他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連夏捧着心口,“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自願為宋勘做手術,現在孩子都有了。難道這還不能證明我對宋勘的愛嗎?!”
“阿姨!我愛他!我愛他愛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山不轉水轉太陽不轉我自轉!”
宋母:“……”
宋母給整不會了。
她顫抖着手:“你……你……你在胡說什……”
“八千萬。”
連夏豎起五根手指,“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但可以買個孩子。”
宋母簡直快窒息了,她猛吸了口氣:“你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和宋勘他爸都看不上我,也知道你們這種家族不可能要一個男人生的孩子。”
連夏道,“我要八千萬,現在,立刻,馬上,打到我賬上。”
宋母:“那孩子呢?”
“我自己處理,放心,保證不留任何隐患。”
連夏道,“我們可以簽協議。”
宋母沒說話。
男人生子,聽上去就只有離譜兩個字可以形容。
但在經濟條件足夠充裕的圈子裏,這種醫療項目并非沒有先例。
如果換做其他人來說,宋母覺得自己一定不會相信這種鬼話。
可連夏是個瘋子。
他豔麗,妖媚,擅長所有的勾引與挑逗,漂亮的男女莫辨。
而宋勘實在是……陷在其中。
宋母離席片刻。
回來時。
連夏笑眯眯的仰起頭:“跟勘勘爸爸打完電話啦?”
他的神情裏看不到對宋勘的愛,甚至連一絲喜歡都難以辨明。
就像丢棄一件用舊了的玩具。
宋母想起宋勘這段時間被關在家裏的樣子,心疼的快落下淚來:“我同意現在就給你轉賬,但還有一個附加要求。”
連夏雙眼亮亮:“您說。”
“你不能留下孩子。”
宋母道,“還有,以後再見到宋勘,你必須遠離他。如果不得不碰面,那請你不要再勾引他,挑撥他,可以嗎?”
“沒問題。”
連夏道,“我保證。”
一筆款項彙入戶頭。
八千萬,上面寫明無償贈與。
連夏心滿意足的喝完杯中最後剩的黑咖,站起身,突然道:“阿姨,雖然或許方式不對,但你的确很愛宋勘。”
連夏道:“你是個好媽媽。”
宋母一愣。
“可惜我沒有好媽媽。”
連夏咧咧嘴,笑嘻嘻道,“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孩子,沒有傘,就要把別人的傘撕爛。”
在極短暫的片刻。
宋母似乎看到了連夏眼底死寂的憂沉。
但只有那麽一瞬。
連夏露出個近乎燦爛的笑容:“阿姨,你知道八千萬除了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以外,還能買什麽嗎?”
宋母擰眉看着連夏:“什麽?”
“買個教訓。”
連夏揮了揮手,“再見,阿姨,我放過宋勘了。”
“祝您一生安好。”
*
雖然已臨近入秋,但B市晚上的溫度依舊沒有下降多少。
連夏慢騰騰的拉着派大星走在燈火輝煌的路邊,氣溫炎熱,額邊的汗水像是無休無止般的順着臉頰一滴滴落下。
伸手一摸,卻是冷的。
原來是自己在發抖。
這副身體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跑兩步就暈,多走兩步都會哮喘。
但沒關系,他很有錢。
連夏去街邊的711買了兩盒煙,拆開盒,發現自己沒帶火機。
于是又轉回去買打火機。
店員是個小姑娘,在連夏第二次進去後終于忍不住問:“你是……連夏嗎?你看上去臉色好像很差,需不需要幫你叫……救護車?”
“謝謝,我只是在學習怎麽演一個病人。”
連夏付過賬,想了想,摸出錢包,将所有現金放在了店員面前,“送你。”
厚厚一沓。
小姑娘吓了一跳:“這我不能要 ,不能随便收別人的……”
“不是随便。”
連夏道,“是深夜奇遇記。”
店內的人推門走了出去。
店員姑娘看着面前的紙幣,不知想到什麽,拿出手機,點開一個群聊。
群名稱——【劣跡藝人連夏今天死了嗎?】
群裏999+的未讀信息。
不過現在已經到了深夜,不再繼續刷新。
小姑娘猶豫了兩秒,打了行字:“我剛剛好像在店裏碰到連夏本人了,真人真的真的特別漂亮……但是臉色很差很差,好像真的身體非常糟糕。”
“他還跟我說話了,很溫柔,我覺得他好像并不是新聞裏說的那種人……”
下一秒。
【您已被移出群聊】。
随之而來的是私聊的謾罵。
“你眼瞎了吧?夏粉滾啊!去死吧!”
“笑死,洗地洗這個群裏來了,你做夢呢?”
“去死去死去死!”
小姑娘只能開了屏蔽,悻悻放下了手機。
*
夜色正好。
連夏抱着自己心愛的派大星抽完了整整兩盒煙。
然後猛猛不受控制的咳了一陣,零星咳出幾點血沫,嘔在十分幹淨的地面上。
路邊有了流浪的老人走來,在連夏身邊停下:“這是我的地方。”
“哎呀,相逢即是緣。”
連夏摸摸兜,沒摸出能讓的煙,于是只能往一邊挪了挪。
錢包已經空空,但連夏很想與人分享自己發財的喜悅。
于是将自己手上的卡地亞戒指蒂凡尼手鏈和梵克雅寶挂飾一并取了下來,給了老人。
“你明天天亮就拿着這些去對接那家典當行,都是新的,至少賣個四十萬,千萬別賣虧了啊大爺!”
流浪漢接過東西,多了一絲兄弟情義,瞧了眼地上的血漬:“不去醫院?”
“沒用。不會好了。”
連夏抻了個懶腰,“我要去上班了,大爺,我們有緣殡儀館見。”
流浪大爺:“……”
倒也不必如此有緣。
*
上班是不可能會去上班的,沒有人會在半夜去為黑心老板打工。
連夏趿着步子拖着派大星剛走到街邊,一輛黑色的卡宴就在他面前緩緩停了下來。
車窗下搖。
露出半張五官深邃,經常在員工八卦群流傳的臉。
“玩夠了?”
瞿溫書看向他,“上車。”
連夏站在派大星後面,下颌擡了一下,高傲又驕矜:“提箱子。”
方遠趕忙推開副駕駛的門:“馬上來,連老師辛……”
“要瞿溫書給我拎箱子。”
夜風将連夏身上的薄襯衫卷起邊角,露出布料下的一片蒼白皮膚和鎖骨線條。
他指指點點,直呼大名,“瞿溫書,我為公司出過力,流過汗,上過頭條,讓你賺那麽多。現在只讓你提箱子,你都不願意。”
瞿溫書端坐在車內,看向連夏。
忽而。
車上的男人笑了一下。
接着車門打開。
男人修長的腿邁步而下,剪裁極好的西褲也順勢展開,完美勾勒出成年男性的線條。
大抵因為天熱。
瞿溫書今天難得沒穿西裝外套,而是襯衫加馬甲,隐約能看到上身優越的肌肉曲線。
派大星在他手中像是玩具,被随手放入寬敞的後備箱。
瞿溫書甚至親自為連夏拉開車門:“優秀員工,請。”
低沉喑啞的煙嗓一下又一下的敲擊着耳膜,像是加了刻意的聲線,在夜色缱绻中愈發符合連夏的審美。
連夏爽得連腿都有些發軟,抿了抿唇,才在內側坐了下來。
瞿溫書随之上了車。
一束巨大的,還泛着水意的香槟玫瑰從另一側遞過來。
鮮豔動人,每一株都絢麗妩媚。
“我道歉。”
瞿溫書開了口,“我為我之前所有的行為,包括簡家聚餐後的合約,相處間所有的不快,和這次的綜藝向你道歉。”
本國的香槟玫瑰很難有這種燦爛的盛放,也鮮少有這種寬闊的花型。
玫瑰是種過分豔麗的花,紮手又妖異,花期就像愛情一樣短保。
但連夏鐘愛所有玫瑰。
所以他收下了瞿溫書的花。
連夏:“可以,我原諒你。”
連夏道:“但我……”
淩晨兩點多的B市中心區不再如白日裏那般繁華。
循規蹈矩的紅綠燈滅了又亮,代替休息的交警指導交通。
因此。
劃破夜空的馬達聲便顯得分外嘶鳴。
一輛寶藍色的布加迪加速沖過人行線。
在兩車相撞之前,停在了瞿溫書的卡宴面前。
是卡宴緊急剎車。
連夏被強大的慣性帶的猛向前沖,就在因為即将撞上前排座椅而狠心閉上眼睛等着疼痛來臨前,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拉了回來。
“在車上等。”
瞿溫書将西裝外套拿給連夏,“冷了就穿上。”
然後下了車。
方遠趕緊跟了上去。
連夏探頭向外瞧了眼,啧了一聲,對司機道:“大叔,你知道外面那輛車是誰的嗎?”
司機:“?”
連夏抱着手中一大捧的玫瑰,拉開了車門:“是我前男友的。”
*
從宋勘出差到現在不過數日,但面前這個人似乎已經瘦了太多太多。
他似乎甚至沒有仔細收拾過自己,沒有以前那種富家公子容光煥發的氣質,沒有西裝,反而顯得逼仄,陰郁又憤懑。
連夏看到了他臉上和身上的傷,一道又一道。
就如同他身上揉皺的襯衫,不合身的長褲,沒有鞋子的腳。
而宋勘也看到了連夏手裏開的極盛的,代表愛情的花。
宋勘下意識去看瞿溫書。
瞿溫書神色如許久以前那樣一成不變的冷淡,漠然,毫不關心,宛如神佛。
宋勘連聲音也啞的。
他道:“謝謝你替我照顧夏夏,我來……接他回去。”
瞿溫書終于将視線落在宋勘身上。
只是那目光裏是不贊同,是沉默,是打量。
和侵占。
瞿溫書道:“回車裏吧,阿姨很快就會派人來帶你回去。”
“瞿溫書!!”
宋勘終于翻了臉。
他額上還在沁血的疤痕崩開,于是凄紅的血順着臉頰流下來,更襯得他面色猙獰,神如厲鬼,“連夏是我男朋友!他是我的!是我的!我的!!”
“是嗎?”
瞿溫書道,“可他最愛的是庭書啊。”
風卷着男人煙啞的聲音飄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裏。
宋勘僵在原地,宛如被古舊的銅鐘重創,不可置信般的緩緩看向連夏。
他愛慕的,他傾盡心血,悉心澆灌的那朵毒花——
豔麗的盛開在夜風裏。
捧着別人所贈的玫瑰,坐在別的男人的車上,身上還披着另一個男人的外套。
向他彎出一個讓他心神俱滅的笑。
“你騙我,宋勘。”
連夏連語氣都如同初見時的軟甜與嬌氣,眼神卻清澈,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所以我不要你了。”
他的丢棄也如孩子一般,幼稚又輕易。
宋勘張了張嘴,卻發覺原來喉頭不知何時已滿是血腥味。
宋勘死死攥住了車門,仿佛盡力為自己尋找一個支點。
他狠狠閉了閉眼:“夏夏,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我只是……”
“只是什麽都不重要了。”
香槟玫瑰映襯着連夏豔麗的臉。
他撇撇嘴,看上去萬分真誠,“你也知道的,剛剛只是借口。”
“真正的理由是我膩了。”
連夏歪頭,神色無辜,“宋哥哥,求求你跟我分手吧。我不喜歡你了。”
宋哥哥,要不要玩地下……情?
宋哥哥,我們去看日出。
宋哥哥,求求你跟我分手吧。
原來被利刃割傷五髒六腑是這樣的疼痛,金屬的質感像是一瞬間就能劃破所有血肉,直達心髒深處。
宋勘甚至連站都快要站不起來。
無邊框的車門将他的五指勒出刻骨的痕跡,又從傷口中滲出血,沿着車門流下來。
“瞿溫書,求求你,我們認識二十年……你把夏夏還給我,還給我可以嗎??”
宋勘的聲音近乎哀求,“城南的新項目我讓給你,還有那個度假村……”
“你和連夏不合适。”
瞿溫書神色平靜,語氣無波,卻向着宋勘心尖上的人走過去。
“他需要這個世界上最貴的空氣,最難找的水源,最苛刻的食物,近乎于溫室的陽光。”
瞿溫書回頭看了宋勘一眼。
只一眼,道:“你養不起他。”
簌簌的風聲攪動近乎凝固的空氣。
良久。
宋勘終于嘔出一口血來。
瞿溫書已經扶着連夏上車,然後回身走到自己的一側,拉開車門。
“我詛咒你。”
曾經翩翩風度的小宋總目眦欲裂,宛如厲鬼,聲聲如血,“兄弟阋牆,奪妻之仇。”
“我詛咒連夏永遠不會愛你,我詛咒你和我一樣下場凄涼,我詛咒你愛而不得,生不如死!”
瞿溫書手中的動作微頓,側身看過來。
他開口道:“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麽嗎?”
“我日日焚香,卻不信神佛。”
*
比起剛才幾乎詭異的氣氛。
重新啓動的卡宴似乎更加風雲變幻。
一路沉默許久。
瞿溫書才道:“我以為你會再跟我确認庭書。”
“确認什麽?”
連夏擡起眼皮,“确認你也是個騙子,還是确認你是個人渣。”
瞿溫書自小家教頗好,無論如何努力适應,在每次聽到連夏不堪的罵人話時,依舊忍不住蹙眉。
連夏:“沒必要。”
連夏道:“無論是你還是庭書,都讓我非常下頭。對于我毫無興趣的垃圾,我一向不給任何眼神。”
“那宋勘呢?”
瞿溫書道,“又是給他媽媽說你願意給他生孩子,又是刺激他本人,當時一邊撩撥庭書,一邊和他暧昧,你愛他嗎?還是說你真想給他生——”
猛然意識到自己情緒的變化,男人止住了話。
可連夏已經笑了起來。
“瞿溫書。”
連夏捧着玫瑰,“之前在車上裝的很累吧?我們本來就不是能和平共處的關系,所有資本家的惡劣你都有,偏偏還要在大衆眼裏裝模作樣。”
“你玩弄權術,攪擾市場,人如草芥,窺探隐私。”
連夏道:“宋勘的确家裏也很有錢,但他至多是個有錢二代。而你不一樣,你的一言一行,每一句話,都讓我厭惡透頂。”
卡宴內的空氣似乎沉悶到了極點。
連夏搖下半扇車窗,深深吸了口氣:“但沒關系,我是個大度的人。我原諒你所做的一切。”
“但瞿溫書,我要跟你解約。”
連夏搖搖手中的手機,“八千萬,我湊夠了。”
車內沒有一個人說話。
很久很久。
瞿溫書既不說同意,也不說拒絕。
他從保溫櫃裏取出瓶依雲水,擰開瓶,遞給連夏:“出院前醫生叮囑過,現在是你吃藥的時間。”
連夏:“……”
連夏有些暴躁:“你聽不懂嗎?我湊夠錢了我要跟你解——”
“先吃藥。”
瞿溫書道。
連夏:“……”
吃就吃。
反正吃不吃都會死。
連夏吃藥從來麻利。
将藥片吞了下去,又灌了兩口水:“現在能談了嗎?我們這麽相見兩厭,現在直接去公司,趕天亮就能彼此放過。”
“不能。”
瞿溫書面色竟出奇的柔和,連語氣也是溫柔的,“我要你。”
連夏:“?”
不知為什麽,連夏突然覺得悚然。
他甚少有這麽強的第六感。
可在瞿溫書看過來的時候,他突然生出了一種想拉開車門逃走的沖動。
但來不及了。
瞿溫書俯身握住他的手,低頭吻了吻連夏的眼睛:“睡吧,睡一覺,一切都會好的。”
車內并沒有亮燈,顯得昏暗壓抑。
只有來去錯車的一瞬間。
方遠在後視鏡裏看到了瞿溫書的目光。
再沒有了以往的內斂與壓抑。
唯剩心滿意足的歡喜與瘋狂,掩藏在如惡鬼出籠般森然的占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