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華樂和寰宇的合作走上正軌, 既然負責制作,又要負責宣傳,方知予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祝清禾每天到總監辦公室幫忙, 想跟方知予問聲好都見不着人, 只能跟小桐聊天聽聽她的情況。
祝清禾坐在助理辦公桌旁邊的小板凳,和小桐面對面, 校對電影OST的首發企劃案。
忙到一半休息, 小桐削芒果分她吃。
祝清禾借着閑聊問:“小桐姐,萬總是不是有兩個孩子?”
小桐吃着芒果:“是啊, 你們消息還挺靈通, 入職沒一個月就曉得萬總家的情況了。”
“我聽說上周四她在家裏辦周歲宴。”
祝清禾說的是方知予跟萬總回家的日期,側面驗證一下。
小桐:“這你都知道,方總告訴你的吧。”
祝清禾笑了笑沒回答, 不承認也不算否認。
這次她的推測是正确的。
小桐抽濕巾擦手:“方總送了萬總小女兒一個金鎖。”
“雖說方總和萬總是師姐妹,但是她倆經常有分歧,會吵架也會冷戰。”
“我覺得方總就是饞萬總家麻辣火鍋。”
祝清禾覺得方知予好可愛:“為了火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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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桐真當祝清禾是方知予的遠房親戚, 不是外人:“我說的玩笑話,不過方總是真喜歡吃火鍋。”
“上周四她吃完周歲宴回公司,跟我說萬總一頓火鍋換她一只金鎖。”
“是不是饞火鍋?”
祝清禾還在學校時, 帶方知予去吃過一家火鍋, 她還記得方知予愛吃素。
祝清禾笑着回小桐:“她是這樣的。”
小桐樂道:“對吧,嗯, 我說的這些你別跟她說哦。”
祝清禾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企宣部來人送新文件, 小桐浏覽過後給祝清禾錄臺賬。
小桐:“小祝, 你是方總妹妹, 你知道她為什麽那麽愛吃火鍋嗎?”
祝清禾還真不知道。
一個人喜歡吃某樣東西,除了好吃還有其他原因嗎?
祝清禾:“好吃啊。”
小桐點着鼠标, 托腮:“是嗎,我覺得火鍋這種東西要很多人一起吃才熱鬧。”
“你會一個人到火鍋店吃飯,吃不完打包鍋底和剩菜回家嗎?”
祝清禾錄表格:“不會。但是有人偶爾吃不完打包也正常?”
小桐:“方總以前經常一個人吃火鍋,打包回家。後來有次在火鍋店碰到客戶一群人聚餐,她覺得很尴尬,就不在外面吃了。”
祝清禾:“她以前經常嗎?”
小桐:“是啊,所以我覺得除了好吃,還有別的原因吧。”
“而且我在華樂六年了,從來沒見過方總的父母,也沒聽說過他們的信息。”
祝清禾做好臺賬:“可能在老家。”
小桐擡眼:“方總不是錦城土著嗎,祖籍在其他地方?”
呃,這些祝清禾不了解,差點說漏嘴。
祝清禾找補說:“老一輩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家在錦城,跟知意姐比較熟。”
小桐點頭:“方總姐姐我見過兩次,她還有個女兒,特別可愛。”
祝清禾微笑:“對。”
人們都說一個人吃飯是孤獨,一個人吃火鍋顯得特別孤獨。
方知予是這樣孤獨的人嗎?
偌大的別墅,只有她一人居住,她曾說過“房子太大有時候夜裏感到不安”的話,可見她是不喜歡那麽大房子的,那她為什麽還要買呢?
可能越是孤獨的人,越想學世人的熱鬧裝點自己吧。
比如孤單地吃完火鍋,然後把餐廳裏的熱鬧打包回家。
*
祝清禾花幾天的時間畫了一只新的水晶杯,圖案有小魚,有小苗,還畫了“小喵”,一只貓。
鑰匙扣上有的元素她都畫了,用彩色寫下一串數字:8013。
祝清禾不知道8013是什麽意思,但她覺得方知予把它印在握帶上,一定有特殊的意義。
租房的小區裏有很多花草,物業疏于打理,長得很是放肆。
祝清禾每早上班時會摘幾朵新鮮的,或者是潔白的栀子,或者是紫藍的繡球,用新的手繪水晶杯盛清水,把花兒養在裏面,擺在總監辦公桌最顯眼的位置。
有一天方知予稀罕地回辦公室,進門就露出舒暢的笑容:“好香。”
她擡頭看見桌上的茉莉花,問:“誰那麽好,給我小花?”
小桐笑着朝對面努嘴,祝清禾滿臉燦爛地舉高手:“我我我!”
“謝謝。”
方知予嗓音柔和,但是祝清禾看見她眼裏的笑容淡了幾分。
祝清禾忐忑地等待,期望方知予坐下後發現養花的杯子是她畫了小魚和小苗的,可是方知予在辦公桌坐好後,拿起杯子看了看,很淡漠地放回去,表情毫無波瀾。
好像她精心手繪的“魚魚苗苗杯”就是随手剪的半個礦泉水瓶似的。
祝清禾的胸口猶如被巨石壓了一下,悶悶發痛。
不過她很快振作起來:姐姐尚在生氣,苗苗還需努力。
下班時間過了方知予還在忙。
祝清禾跟她說了聲再見,到電梯附近的透氣窗吹風,用手機記錄靈感。她有段時間沒有寫新曲調了,自從确定方知予喜歡她以後,靈感就像夏天的大雨,擋都擋不住。
她想寫一張專輯發到網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羨魚》。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晚霞照進寫字樓,在地磚上撲灑一層金光。
方知予終于舍得走出辦公室,一襲墨綠長裙袅袅亭亭,尖頭高跟鞋上鑲着一圈細小的鑽石。
電梯叮的打開,她走進去,祝清禾“恰好”趕來,站到她身邊。
“方總下班了。”
祝清禾笑起來,臉蛋像朵太陽花。
方知予微微詫異:“你六點就走了,怎麽還在這?”
祝清禾如實回答:“我剛才突然有靈感,就在窗邊吹風記下來。”
方知予眉目溫和:“大學歌手比賽以後你就沒寫歌了吧。”
祝清禾說:“是,其實我心裏想的。”
“嗯。”
祝清禾仰頭看着電梯下降的讀數:“對不起之前對你說謊了。”
方知予向她偏了偏頭,但沒看過去。
祝清禾說:“我想寫歌,我想唱歌,我想成為能照耀自己的一顆星。”
“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經紀約,拒絕其他音樂公司。”
“因為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承受寰宇的壓力。”
“我也不會離開華樂,我要留在你身邊。”
叮。
第一層到了,方知予要去負二層。
祝清禾用手擋在電梯門邊,兩眼爍爍:“方總,這周末我可以借錄音棚嗎?”
“好。”
方知予語氣從容:“家裏可能沒人,你有鑰匙,自己用就行。”
“那個,可以用廚房嗎?”
“嗯。”
祝清禾粲然:“謝謝。”
方知予垂下視線,落在她攔電梯的手。
祝清禾拿開手,說:“方總再見。”
電梯門在她們之間緩慢閉合,完全遮住面容。
祝清禾望着電梯讀數到達負二層,然後轉身走去地鐵站。
走在路上,她思考方知予說的話。
家裏可能沒人。
那她就周五,周六,周日都去一次,只要能和方知予見面就好。
周五下班的時候,祝清禾特地跟小桐打聽,方知予要跟寰宇的團隊會餐。
祝清禾想了想,先到社區市場買菜,回寝室放包,再背着吉他把菜拎到方知予家。
也就一兩個月沒來,祝清禾卻感覺過了很久。
在她身邊時間過的很快,想她的時間卻很漫長。
祝清禾放下東西,摸上水族箱的玻璃,看清逸的白金蝴蝶鯉游來游去。
幾條魚圍着她貼在玻璃上的手指轉圈,祝清禾隔着玻璃摸摸它們:“你們是不是認得我了啊。”
“那你有沒有想我。”
“小魚有沒有想我。”
*
夜深人靜。
方知予拖着一身疲倦回家。
她脫掉高跟鞋,照例赤腳走到水族箱前面,看着流動的水波慢慢坐下。
忽然,她注意到一面玻璃上貼了一枚小小的暗紅色圓片。
貼片魚食。
有人今晚喂過魚了。
方知予倏然起身,看見正前方的茶幾上放着一瓶蘇打水,還有一只罩着蓋子的碗。
她輕聲走過去,俯身揭開蓋子,是一碗解酒的馬蹄蓮子甜湯。
湯汁清瑩,水上掠動的浮光如同她眸中輕顫的眼波。
方知予才從寰宇團隊的酒局回來,飯店裏只有果汁汽水,她叫了代駕開車,路途偏遠,沒看見便利店,所以都沒買到蘇打水,喉嚨和胃都很難受。
好巧,家裏正好都有。
方知予的眼神突然變得倉皇,她四處張望,光着腳走向深處的通道。
黑夜沉沉,這棟沉澱了二三十年斑駁歲月的老別墅,上下兩層沒有點亮一盞燈。
方知予熟悉這裏的一切,從十歲跟随家人搬進這棟房子,她和父母整理房間收拾過每一件物品,和姐姐捉迷藏躲過每一個角落。
後來的後來,她孤身留守這座別墅快近十年。
即使夜色昏暗,她也能行走自如。
一樓走廊的盡頭,安靜的錄音棚敞着門,看得出不久前使用的痕跡,但是設備和樂器都被收拾得很整齊。
方知予像被剪掉提線的木偶,柔軟地靠在牆邊。
甜湯在,炖湯的人走了。
琴譜在,彈琴的人走了。
祝清禾來過。
祝清禾走了。
方知予仰頭看了會天花板,起身,拾起矮桌上的紙張,幾張寫得滿滿當當,塗滿修改痕跡的曲譜。
她默唱一遍,食指輕敲節拍,唇邊哼出輕柔的調子。
花園吹拂夏夜的風。
清幽的芳香中飄來和她哼的相同的鋼琴音。
方知予握緊曲譜出去,裙擺像碧綠的水波在夜空裏舞動。
玻璃房裏鮮花盛開,祝清禾坐在白色三角鋼琴旁,皎潔的月光照在她臉上,眉如彎月,眼似流星。
她從月色裏擡眸,粼粼的水瞳倒影方知予的顏容。
琴聲漸休,祝清禾羞赧地低下頭,收起放在黑白琴鍵上的雙手。
“我不擅長鋼琴,有些地方總是彈錯。”
“我寫的新歌需要鋼琴協奏,我想等你有空了請你教我,但是看來近期不可能了。”
“你會餐一定喝酒了吧,我做了醒酒湯放在——”
一聲琴響打斷她的話語。
方知予坐到她身邊,蔥指落鍵,十指如月光的精靈,在黑與白的波浪上翩跹起舞。
祝清禾驚羨地聆聽,睫毛如蝶翼伴随琴音的韻律閃爍。
有的人寫曲,有的人只要看一遍,就能演奏。
有的人回頭,有的人只要看一眼,就會陷落。
祝清禾靈敏:“你改了幾個音。”
方知予停下手,詢問的目光在她臉上垂落。
祝清禾豎起大拇指:“好聽。”
“這樣改後整體更流暢,難怪我自己怎麽彈都覺得不得勁,原來是曲調不夠和諧。”
方知予溫聲:“你再來。”
祝清禾照着她的演示彈奏兩遍,有幾個比較難的音還是彈不好。
祝清禾把手攤在琴鍵上:“好難啊,要不改簡單點好了。”
手背觸到溫暖,祝清禾垂眸,方知予傾身過來,雙手覆住她的手,掌心和手背相貼,十指陷入指縫。
“不難,跟着我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