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張揚家親戚多,加上他招人稀罕,年夜飯桌上免不了被七大姑八大姨灌酒。

“揚揚啊,這都大學了,找沒找個女朋友啊?”他大姑問。

張揚只搖搖頭,“還沒。”

“怎麽的?要不要大姑給你介紹,我鄰居家閨女和你一般大,學舞蹈的,170,那大高個,板正條順的老漂亮了。” 他大姑又說。

“哎呀,你真是!”他大姑爺打斷,“現在年輕人不像我們那時候,他們現在主張自由戀愛,是不是揚揚?”

張揚勉強擠出一個笑,拿起酒杯,悶聲幹了半杯白的。

他大姑爺看出不對勁,在桌子底下踹他大姑,意思別再說了。

最後,張揚被灌的迷迷糊糊,回屋倒頭就睡。

等他清醒過來已是差一刻鐘零點。

電話裏,黃旗如臨大敵,恨鐵不成鋼,朝着話筒狂噴:

“你他喵的!被偷家了還睡得着!兄弟都替你丢人!”

黃旗把沐司朋友圈發的照片發過去。

照片裏是許安的背影,配文:“願你歲歲安好,萬事勝意。”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在評論區磕起CP:

“海中醫雙強在一起了?”

“不是官宣吧?”

“ip在四川?瞞着我們見家長了,學霸果然連談戀愛效率都高。”

更讓張揚可氣的是,許安還點贊這條朋友圈。

跟官宣一樣。

**

春晚看到最後,電視前只剩許安一個人。

她小姨把樂樂哄睡後自己也跟着睡了,她外婆更不用說了,老年人作息,吃完年夜飯也睡下。

她媽嫌今年春晚沒意思,早早回屋處理公事,這會兒不知道睡沒睡。

臨近零點,窗外炮仗聲越發嚣張,顯得電視聲蚊子一樣小。

手機裏頻繁跳出新年問候,各種紅包滿天飛。

仙女種植基地裏,她們仨開始發紅包玩,規則就是搶到最大紅包的那個需要繼續發更大的紅包。

錢爽:“我先來,你們錢媽媽剛領了壓歲錢。”

錢爽發了100,許安搶到75。

大鵝:“我靠,我才五毛,安安發。”

許安發了120,結果這次手氣背搶到15,就是說還賠了。

許安:“不賭了,太大玩不起。”

大鵝:“別啊,該我發了。”

來來回回發了幾輪,空中煙花放肆的炸開,鞭炮聲徹底掩沒電視聲,再怎麽調響也沒用了。

這時手機裏來了個電話,陌生號碼。

“喂,你好。” 許安接起,半晌,那頭沒有回應。

她的第一反應是打錯了,挂斷後重新回到群裏。

向天歌一下發了200,這次她搶到105,又是最多的那個。

這個游戲就是這樣,賠錢的人不想結束,贏錢的人不好意思結束,所以沒完沒了。

大鵝:“等會兒安安,我去洗個手,換換運勢!”

錢媽媽:“洗的再香財運也不往你那邊走啊,表情:略略略。”

許安被逗笑,剛想發,方才那個陌生號碼又打進來。

“誰呀?” 她聲音又大了些。

還是沒有回應,聽筒那邊特別安靜,空氣凝滞了一樣。

她突然心弦撥動,拿開手機,看到號碼歸屬地——海市。

她掀開蓋在腿上的毛毯,踩着棉拖上樓,走進房間關上門。

二樓的炮仗聲弱了許多。

她走到窗邊,那邊仍然沒挂斷。

“張揚? ” 她驀然開口,聲音有些發澀。

自上次分別後,有一個月的時間,張揚給她打過很多次電話,她直接拒接。

既然要斷,就斷幹淨,別再耽誤他。

“嗯。” 他的喉嚨很啞,帶着鼻音,沉重的呼吸聲從話筒傳來。

“你換電話號碼了? ” 許安問。

“嗯,” 張揚酒沒完全醒,這會兒腦袋裏一股股神經脹痛,他捏着眉心,語氣前所未有的沉,“我怕你不接。”

“什麽事? ” 許安小腹貼在陽臺上,窗戶上結了一層小水珠,她用食指在上面随意劃拉,寫了個“張”字。

天空中煙花密密的爆開,一朵壓着一朵,黑夜被染的五彩斑斓,繁星的光都被淹沒掉。

快零點了。

“許安,”那邊清了清嗓,“我們一起跨個年吧。”

時鐘還在跑,11點58分。

“給你唱首歌,”張揚笑了一聲,又沉沉的呼出一口氣,“還沒給你唱過歌,我唱歌,挺好聽的。”

只聽他的聲音,許安就能感覺到,他在她面前并不像以前那樣自信了,至少說“挺好聽”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是沒底氣的。

她絲毫沒有在愛情中占據上風的得意,相反,她心酸,自責,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不應該因為她變成這樣。

“你的心有一道牆,但我發現一扇窗,偶爾透出一絲暖暖的微光…”

帶着磁性和鼻息的歌聲從聽筒傳來。

這聲音像羽毛一樣劃過耳廓,撓的人心尖發顫。

“就算你有一道牆,我的愛會攀上窗臺盛放,打開窗你會看到悲傷融化。”

電視上,主持人和全國人民一起倒數,迎接新年的鐘聲,5,4,3…

“安安, ” 張揚手機開的外放,一手撐着腦袋,本懶懶在桌邊敲着節拍的指尖停住,“你的心牆築的再厚再高,我也會找到那扇窗,一直找,就算這輩子栽你手裏,我也認了。 ”

許安鼻頭發酸,她把聽筒那遠,捂住嘴,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

鞭炮聲震耳,像頭瘋狂的野獸,試圖逃出命運的牢籠。

“新年快樂,我…我很想你。 ”

空中的煙花滅了又燃,似乎這熱情沒有盡頭,愛願遼闊無邊。

許安在眼邊扇風,試圖讓風帶走眼裏的熱淚。

她深吸幾口氣,給了她認為最好的祝福。

“新年快樂,張揚,希望你的人生像黑夜中的煙火,永遠盛大絢爛。”

說完,她挂了電話,辛辣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

她好想他,想飛到他身邊,在零點的鐘聲想起的那一刻,瘋狂的吻他!

但,這些,只是妄想罷了。

手機不要命的震動,彙集着這世界的祝福。所有的狂歡裏,總會遺棄一些人。

**

許勝男醫院事多,走完老家的親戚,年初三便和許安返程。

當天下午四點,許安接到向天歌語音電話。

當時,她正在把從老家帶回來的臘腸往窗外挂。

“安安,不好了!發給你的定位,你快來。 ”

向天歌雖然總一驚一乍,但這次她能聽出來人是真急了。

導致她臘腸沒拿穩,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許安來不及管,睡裙外随便套了件白色長款收腰羽絨服。

出租車上,向天歌跟她說明了情況,夏天抑郁症發作,鬧着要跳樓。

許安趕到時,樓下圍着了一圈鄰居,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她家閨女真可憐,學習好,人又懂事,怎麽就碰上這麽個事。”

“她爸就是個禽獸,閨女生病還在外面亂搞,把人家女的肚子搞大了直接把娘倆扔了。”

“那女的也是個賤貨,找上門來了。也就是夏媽媽人老實,換我非得鬧的你死我活。”

這時不知道從哪晃晃悠悠跑來一個酒鬼,仰頭看4樓垂着一雙腿,牙一咧,犯渾的喊:“要死趕緊死,被他媽讓閻王等!”

“滾開!別擋路。” 許安在這酒鬼小腿上踹了一腳,從人群中鑽進去。

“我操你媽,你踹的我?”

“哎呦,我可沒碰你,怎麽還訛人呢!”

.......

門洞外守着一個消防員,不讓随意進出。

“我是她醫生,和上面幾個人一起的。” 許安解釋完被放行。

夏天家住老樓,沒有電梯。

樓道狹窄,扶手上綠色油漆不規則磕落,空氣中泛着鐵鏽的腥味。

牆角,巨大的蜘蛛網上沾了密密麻麻的小黑蚊子,看一眼便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許安扶着把手,盡量快的爬上四樓,向天歌堵在門口,第一個看見她。

“安安,你可算來了,”向天歌把她拉過去,貼着她耳朵着急道,“誰勸她都不聽,誰也不讓靠近。”

陽臺上,夏天白色睡裙随風飄揚,被凍紅的雙手只松松扶着窗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風刮落。

“我去看看。” 許安剛要往前走,手被張揚拉住。

他眼底神色不明,指腹在她手背摩挲而過,用力捏了下,沉聲道:“注意安全。”

“放心。” 許安抽手時,張揚的手又用力握了下才松開。

夏天家陽臺在她癱瘓後重新裝修過,比一般陽臺矮,一腿便能跨過去。

許安扶着窗框坐下,一條腿跨出窗外。

“安安!” 向天歌擔心在後面喊,許安搖頭,示意她不要上前。

夏天見身邊突然冒出個人,驚慌道:“你幹什麽!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許安笑笑,“我來陪陪你。”

見又一雙腿垂下,樓下一片嘩然。

許安其實也害怕,腳下十幾米騰空,手臂是唯一的支撐。

她根本不敢低頭往下看,只能逼着自己直視前方。

“我以前沒發現,”她說,“這裏風景真不錯,感覺雲就在眼前飄,特自由。”

“你離我遠點,”夏天神情激動,“不然我就從這跳下去!”

她的臉上還挂着淚,一臉倔強。

許安知道,她不想死,因為尋思之人不會有她這樣豐富的表情。

“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 許安說,“每天吵着要死的人其實并不想死,他們只是想得到愛。”

夏天垂頭,又默默抽泣起來。

許安就這樣等她哭完。

“爸爸根本不愛我,家因為我散了,我就是個沒用的廢人。”夏天哭的腰部發顫,說話聲音斷斷續續。

許安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她又一次感慨,上帝安排這場相遇是有目的的。

她的腿,她可能無能為力,但是她的心病,沒有人比她更會治。

“但是你有一個很棒的媽媽,她從來都沒放棄過你。” 許安頓了頓,她想到許勝男,想到張揚,在這樣高的地方,突然不害怕了,她只覺得天空高原遼闊,“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挂念自己的人,就值得我們活下去。”

夏天哽咽的問:“姐姐,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沒用?”

“怎麽會,” 她安慰,“你有活着的權利,你還可以繼續學習,以後找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嫁一個喜歡的人,你和別人沒什麽不同,你的人生同樣精彩。”

勸別人總是很容易,道理誰都懂,做起來就難了。

夏天在消化她的話,情況這樣膠着無法前進也不是辦法。

許安靠着手臂的力氣一點點往她那邊挪,半途卡了一下,差點摔下去。

“我靠…” 向天歌別過頭,閉上眼睛不敢看了。

張揚盯着許安一眨不眨,胸口劇烈起伏,心髒似乎腰跳出胸膛,也是吓壞了。

“姐姐有個秘密,你想不想聽? ” 許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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