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縛春毒

縛春毒

臨陽城內有晶霧河流經, 城內是一片綠洲,卻背靠大漠,整座城池建立在塞外的蒼茫平原上。

獨占這樣得天獨厚的地勢聳立多年,各班視力都對此城垂涎欲滴, 卻也誰都不敢輕易得罪, 這也就是為何秦牧一副老奸巨猾不讨好的性格卻依然多年來富得流油的原因。

當然也并非是沒有弊處, 就好比他老人家晚年得女的小女兒秦詩詩, 就被他寵得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 而屢屢給他惹禍罷了。

将軍帳就沐在傍晚臨陽的一片彤雲之下。

一個侍女站在帳外,兩手端着的托盤之上, 放着一盞新沏的茶水。

她微垂着首,似乎并不敢擡頭的模樣。

而她手明明十指死死扣着手中的托盤想要極力保持穩定,可盤中的那盞茶,依舊因為她雙臂的抖動而微微濺出茶沫來。

“沒出息的東西。”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冷嗤一聲。

她這一聲喝,吓得侍女原本就十分不穩的雙臂抖得更厲害了,一個哆嗦, 險些就要将那盞茶晃得滾落下來,她身旁的女子卻更生氣了,刻意壓低了音色卻還是藏不住言語中的戾氣:

“給本小姐好端端地送到那小子桌上, 親眼看他喝下去!若是出了什麽差池, 本小姐要你全家的命!”

“是,是…….小姐息怒……”

那侍女慘白着一張臉,最後飛速望了眼在一旁瞪着雙目的秦詩詩,鼓起勇氣拼命下定決心一般地使勁兒吸了口氣, 掀起帳子走了進去。

帳簾合上, 帳外一身紅衣的秦詩詩抱臂而立,眯眼盯着帳內那書案旁一團隐隐跳動的光亮。

那燭火照出的亮色暈在帳上, 映出案幾旁一個端坐着翻書的影子。

那少年的身影颀長,總是坐得那樣直,明明是一介武夫,卻連翻書的指節都那樣冷白好看,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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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樣一人,卻又偏那般不識好歹,一絲餘地也不留給自己,冰冷得叫人生氣……..

不知她盯了多久,直到看見侍女蒼白着一張臉端着空盤出了帳,才微微回神。

良久,從她鼻腔哼出聲蔑然的笑,轉身而去。

*

熱,好熱。

是夜,将軍帳內,燭火将息未息。

靠牆的榻上,少年雙手撐塌而坐,褲腳下露出的腳踝泛着青白光澤,赤足踩在地上。

正是冰寒地凍的時節,江淮換身上下只一身素色裏衣,卻絲毫不覺得冷,反而周身燥熱。

原本只是好端端地睡着。

到了午夜,卻忽有一股邪火從腳底生出,沿着經脈一路向上爬,直蹿向心肝,卻又化成數千萬只蝼蟻,向四肢延伸,似是非要啃咬得他渾身戰栗欲生欲死才好。

這些年來的出生如此早就為他昭示了暗算的源頭,少年忍着渾身止不住的戰栗,雙目猩紅地望向桌案上圓形的水漬,緊咬着唇一揮手,滿桌的筆墨紙硯乒乓墜地。

而他也跟着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又似乎是被這帳內的動靜驚擾了,有女子踩着月色,掀帳而來。

“淮哥哥,你怎麽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的裙裾,一雙素手的指甲白淨,攙着他的雙臂将他從地上扶起,“淮哥哥,你是哪裏不舒服麽?”

少年雙手的皮膚下隐隐透着漲動的青筋,似乎昭示着身體的主人此時體內的躁動是如何讓人難以忍受。他下意識要掙開那雙扶他的手,可在蒼白指尖劃過那素白半透的紗袖時,卻一下愣住了神。

這是這些日子,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樣的表情。

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江淮奮力抓住那一片熟悉的袖角,猛地擡起頭。

依稀月光下,少女的輪廓卻辨不真切。

熟悉的素白紗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形,沒有任何繁雜的裝飾,柔軟的發絲在腦後簡單挽起,兩顆珍珠耳墜随着呼吸在臉龐搖搖晃…...

一切的一切,實在是像那少女的模樣,縱使一層輕薄的面紗覆在她的下半張面上,還是叫他瞳孔微縮……

半晌,他下意識地試探出聲:“阿雪……?”

空氣好似凝滞住那麽一瞬,即使看不清面龐,他還是聽見少女那一聲似有似無的笑,良久,她的雙手向他懷中攀附過來:

“淮哥哥,是我。”

她的氣息越發靠近,黑暗中,少年冷白面色襯得他面上每一條弧度都如刻如裁,少女捉起他的一只手,竟是要朝自己心口探去,自然又被他抽回了手,她似乎也不甚生氣,只輕嘆一聲:“淮哥哥,你瞧瞧自己。”

黑暗中,少女面紗之上的雙眼向旁邊的桌案一瞟,看見那半盞茶果然傾倒在上,淌出的茶啧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可怖的光,她竟輕蔑一笑,一只手輕拍少年蒼白的臉:“你怎麽将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啊?”

縛春毒,用晶霧河特産的一種水草采制,十八片葉子淬成一滴,化水服之會使人渾身燥熱無比,神志不清,如萬蟻啃咬奇癢難耐,春情欲動,欲生欲死。

意志力薄弱的,恐怕會見了人就要交合,而下毒之人便可利用中毒者渾身難耐的躁動,輕易蒙混他人,将其操控于股掌。

少女在江淮旁蹲下身,俯視着地上控制不住戰栗扭曲成一團的少年,嘴裏輕“啧”了聲,笑嘻嘻道:“淮哥哥,你這樣瘋癫下作的模樣,可真是叫人瞧不起呢。”

話音剛落,地上戰栗的少年便猛地擡起了頭,黑暗中,那雙原本冷冽如星辰的眼竟然爬滿了血絲,蒼白面色更襯的他眼中的戾氣漲得要爆出來:“為什麽要抛下我?”

少女一愣,她晃神的瞬間,江淮竟一躍而起雙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為什麽!林若雪!我待你這樣好,你卻這樣對我,為什麽!”

“對,對!這樣才像話,就該這樣!”

那少女被他掐住喉嚨,聲音斷斷續續,縛春毒其實已經化去了他身上八成力氣,可縱使如此她還是極盡大喘着氣才能在江淮手下發出聲來:“江淮,你他媽真是沒種!只有喝了這烈性的藥酒你才能像個男人!你早就該恨她了,你為什麽不恨!你就是犯賤!”

那女子在他手下被掐得連連咳嗽,卻越說越激動,神色愈發癫狂,雙眼漸漸猩紅,聲嘶力竭之态仿佛她才是中了毒的那個。

她哈哈大笑幾聲,從頸子上生生掰開江淮的手,竟牽引着他的手臂朝自己衣領內探去:“來啊,摸我啊,你中了縛春毒,唯有同我交合才能解了你身上的痛苦,離晨時還遠得很吶,你要生生在這熬死到天亮嗎!”

她言語激烈癫狂,也就沒有發現,在她拉扯他手臂的瞬間,少年的眸色竟是漸漸暗了下去。

像是一汪沸水重歸于冷,江淮原本抖動着的身體竟然不顫了,他面無表情地揚起她的下巴,側到了月光亮的一邊,安靜地沉着眸色,竟像是在細細打量。

“不對。”江淮端詳着面紗下那張臉,淡淡道。

“不對?什麽不對?有什麽不對的!”

看他漸漸歸于冷靜,少女竟愈發趨于癫狂,即使隔着一層素色面紗也瞧得出來那底下的面孔扭曲得快要變形:“他媽的有什麽不對!江……淮哥哥,你中毒了,你不親近我你自己是會要死的,你知道嗎!”

少年卻像是全然聽不見她後面的那一堆話,只死死掐住她的下颌不叫她亂動,口氣淡淡地道:“死又如何?但你不是阿雪。”

似乎是并不相信縛春毒竟在這少年身上起不了奇效,少女仍然十分不甘,甚至語氣更為篤定地憤憤道:“我怎麽不是呢?江淮,你瞎了嗎,連我都認不出!”

少年的面孔依舊沉靜無波。

好半晌,那只掐着她下颌的手松了下去,少女一直被支撐着的力道突然撤去,整個人竟像是一癱骨架松垮垮地散在地上。只是雖散靠在地,一雙眼仍是憤憤地盯着他,目光不願意挪移一寸。

“為什麽?!”少女似乎不敢置信自己竟被人戳穿,憤憤地一把扯下面紗,呸了一聲,擡頭死死望着上方的少年。

年輕的武将竟是整個人趨歸于平靜,雖赤着足,卻身姿颀長端立在地面,一雙眼褪去方前的晦暗,泛着寒銳的冷意,居高臨下俯瞰着她。

江淮的唇角勾出一抹輕蔑地笑來。

“秦詩詩,你知不知道,若是林若雪用這樣的眼神瞧我一眼——”

“我早就不能自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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