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蘭檸的話音調不高, 但字字清晰。
林追野原本垂着的視線豁然擡高,皺着眉頭與他對視。
蘭檸沒躲沒避,冷漠的迎着他的視線, 語氣涼薄:“所以我不想留在你家裏。”
林追野目光在他臉上逡巡很久, 最終嘆了口氣,眼中沒有火氣,全是無奈:“行,你等等。”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通話很快接通,開口時林追野的聲音啞的厲害, 接連清了好幾下嗓子才恢複:“寒哥,你過來一趟吧, 我有急事, 蘭檸在我這兒。”
那邊說了什麽聽不清,只能聽到林追野在這邊說:“事情有點複雜, 等以後再說, 你先過來接他吧,我急着回公司……好,我給發你定位。”
挂了電話,林追野按住眉心,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讓寒哥來接你, 太晚了不安全,還有……
你通知記者的事別再跟任何人說,誰都不要提, 就當你沒做過,之後的事我來處理。”
蘭檸面朝窗子, 看着外邊,沉默着沒出聲,目光比外邊的夜色還要清冷,眸中沒有絲毫的漣漪波動。
現在的他,特別像一個沒有注入任何情感人偶娃娃,面前的窗戶就像娃櫃的櫥窗,他被封閉在其中,漠視着一切,萬事入了他的眼,卻不能入他的心。
林追野站在他身旁,和他朝着同一個方向,看着同一片夜色,心境卻全然不同。
門鈴聲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林追野去開門,在門口和柳競寒寒暄了幾句,随後轉頭看向蘭檸:“蘭檸,我先走了。”
“好。”蘭檸轉過身看向他,冰冷地回應。
林追野視線落在他臉上,直到柳競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收回。
柳競寒保證:“你快去公司吧,小檸你放心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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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林追野越過柳競寒離開。
主人不在,蘭檸和柳競寒再待下去也不合适。
蘭檸坐在副駕駛,柳競寒看了看他懷裏的布包:“你這拿的什麽?新中式行李袋嗎?”
蘭檸拍了拍包:“不是行李。”
柳競寒啓動車子,駛離林追野家:“你怎麽在他家裏?網上的熱搜你看了嗎?”
蘭檸遲疑了一下:“我知道。”
柳競寒跟着嘆了口氣:“雖然是家裏人的事,但他上部劇那麽火,樹大招風,這次對家和一些同類型演員怕不是要往死裏整他。”
蘭檸面色如常,靜靜聽着,沒作聲。
柳競寒見他不答話,側頭看了他一眼:“吓到了?”
蘭檸笑笑搖頭:“沒有。”
柳競寒也沒再多聊,換了個話題:“後天第二期就開機了,你今晚去我家,明天正好和我坐一班飛機。”
“好,麻煩寒哥了。”
***
蘭檸睡前看了會手機,林家人的那條熱搜降到了第二,新詞條#林追野道歉#飄在第一。
蘭檸指間頓了下,并沒有點開。
刷了會兒短視頻沒發現有趣的內容,索性放下手機,關燈睡覺。
他閉上眼睛,心裏很平靜,困意很快襲來。
他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遲疑和猶豫都是在背叛前世受盡折磨的自己。
一覺醒來,蘭檸問柳競寒借用他家的保險櫃。
柳競寒爽快答應,主要是他的保險櫃裏沒有任何東西,空着也是空着。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釋,蘭檸并沒有當着他的面把東西放進去,等柳競寒走了,他才開始整理,三層保險櫃塞得滿滿當當。
自從被柳競寒買回家,保險櫃這麽多年第一次吃了頓飽的。
航班下午起飛,傍晚落地。
海島的氣溫比邊城還要高一些,這讓講究疊穿搭配的柳競寒十分不滿。
下了飛機就開始抱怨:“我都穿T恤了,怎麽還這麽熱啊。”
蘭檸穿着T恤運動褲,簡單又清爽,他覺得海島的氣溫剛剛好,不幹不燥,很舒适。
轉頭看了看柳競寒,給他提了個不太成熟的小建議:“寒哥,要不你把毛線帽子摘了,把馬甲也脫了試試呢?”
不懂穿搭的他實在看不懂柳競寒為什麽要小圈套大圈,穿兩件T恤還配馬甲。
二十七八度的氣溫非得帶着個毛線帽子,馬丁靴配工裝褲蘭檸都是入冬零度以後才穿的,這些四六不着邊的衣服褲子,柳競寒全給套身上了。
蘭檸還是第一次發覺‘春夏秋冬’這四個字竟然能是個穿搭風格。
柳競寒還有些猶豫。
蘭檸看他熱得鬓角都淌汗了,幫他一把,把帽子給薅了。
柳競寒大驚:“哎別……別說,還真涼快。”
“讓開讓開!”
冷不防蘭檸和柳競寒被粗魯的推到一邊,一排身穿黑色西裝,帶着墨鏡的男人簇擁着一個人走來。
那是個比柳競寒還懂穿搭的人,也更新潮,疊穿褲子,還不提,□□快落腳背上了,看得人抓心撓肝。
蘭檸有強迫症,他的褲子又特別讓人難受,不禁多看了幾眼。
那人隔着保镖拉起的人牆和他擦肩而過,不想沒走幾步就停住了,保镖也跟着停住。
蘭檸覺得他和柳競寒某些方面似乎會産生共鳴,看向他:“你朋友?”
柳競寒忙搖頭:“我沒瘋到他這個等級,我不認識。”
說話間,那人已經走到他們面前,把墨鏡拉下一段卡在鼻梁上,露着半只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蘭檸。
褲子不提卡裆,墨鏡不摘卡鼻子,這人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不上不下的矛盾感。
柳競寒也覺得他不正常,拉着蘭檸:“蘭檸,咱快走!別咬着。”
“……”蘭檸有那麽一丢丢被冒犯的感覺:“咬人不好,是……吧?”
“你叫蘭檸?我給你簽個名。”他們面前的時尚達人突然開口,揚手對着保镖打了手勢。
蘭檸和柳競寒同時拒絕:“不用。”
那人似乎聽不懂話:“筆呢?”
保镖已經把他們倆給圍住,已經走不掉了。
同航班的其他乘客見到這邊的陣仗,慢下腳步,看向這邊,紛紛議論。
蘭檸冷下臉:“我們不要簽名。”直覺這人是來找茬兒的。
那人嗤了一聲,手伸向保镖。
保镖不僅拉人牆訓練有素,其他業務也很熟練,掀開那神秘的西裝下擺,從褲腰上抽出一支記號筆放在那人手裏。
那人二話不說,強硬地拽過蘭檸的T恤,在他衣襟上爬了幾個鬼畫符。
蘭檸被他這麽一通操作弄下來,瞬間火了:“你TM有病?”
那人把筆丢給保安:“呦!出息了,敢罵我了,看來小時候我抽你的巴掌還是不夠狠。”
蘭檸再擡眼時,眼底已經湧現狠意:“你是蘭栀?”
“呵!我現在叫隋煜星,沒人領養的廢物才會姓蘭。”
蘭檸這個名字是他在孤兒院時,院長給起的。
那些從小被遺棄在孤兒院裏的小嬰兒和一兩歲的孩子,他們沒有名字或者想不起自己叫什麽,院長就會給他們再起一個名字。
因為院長姓蘭,所以這些孩子也都跟着姓蘭。
不過孤兒院裏的名字都是暫時的,被收養的孩子到了新家庭,都會擁有新的名字。
能被收養是這些孤兒一直盼望的事情,有新的名字,就代表會有新的父母和親人,是幸福的小孩。
久而久之,有新名字就成了那群孩子最期望的事,而帶着蘭姓的名字就會被厭惡。
姓蘭說明他們一直沒人收養,代表着他們不乖不好,沒人喜歡。
蘭檸還不到周歲就被遺棄在孤兒院裏,入院檢查時,發現他左耳失聰,原因是外傷導致。
蘭檸猜想過,大概就是因為自己耳朵受傷去醫院,才會被那對夫妻發現自己并非他們的親生孩子,所以将他遺棄在孤兒院。
他也因為這一點缺陷,被很多前來領養孩子的夫妻嫌棄。
被嫌棄的多了,導致他的性格越來越內向,不愛說也不愛笑,再加上他那時太小了,完全不能平衡聽力上的缺陷,左耳失聰會影響他和人正常溝通,久而久之在孤兒院裏也沒人願意和他玩。
雖然他像娃娃一樣漂亮,但不夠活潑可愛,多數時候會顯得木讷沒有靈氣。
那些來領養的夫妻會在一群孩子裏最先看到他,把他單獨帶出去玩,其實就是篩查挑選。
然後他就會像一件有缺陷的商品,被退回來。
他的童年就是在無數次這樣的嫌棄中度過。
被退回的次數越多,就代表他越不好。
小孩子的世界很單純,有單純的好,也會有單純壞。
蘭栀屬于後者。
他比蘭檸大兩歲,長得又高又壯。
每次蘭檸被領養人帶出去玩,他都會嫉妒到發狂,他會趁着護工不在往他的飯裏吐口水,集體活動時故意推倒他,沒人的時候打他。
小小的蘭檸,小小的一只,根本打不過他,告訴護工只是應付地批評蘭栀幾句,然後他就會被打得更慘。
直到蘭檸六歲那年,蘭栀被一對夫妻收養,蘭檸在孤兒院的日子才好過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點。
那些回憶很痛苦,蘭檸自從離開孤兒院以後就再沒回去過,那些回憶也被他刻意遺忘,但不是真的不記得了。
蘭栀的變化太大,和記憶裏高高壯壯的樣子完全不同,蘭檸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
不過一提到蘭栀這個名字,那些記憶瞬間清晰,蘭檸向前靠近他,盯着他半遮在墨鏡後眼睛,又重複了一邊:“你是蘭栀。”
是那個小時候整天整年欺負霸淩他的蘭栀。
蘭栀完全沒有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仗着自己有保镖在身邊,還是那副張揚跋扈的模樣:“是我,你能怎麽樣?難道還敢打……”
他話還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墨鏡被打得飛出很遠。
他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