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導演自蘭檸那邊離開, 半路和副導演碰頭,兩人相視一瞬,默契地走向沒人處。

導演憂慮問:“程錦州那邊情況怎麽樣?”

副導演愁容滿面, 耷着眉眼, 扁嘴搖頭:“不樂觀,狀态不穩定,一會沉默,一會撒潑。”

導演表示理解:“出了這種事,撒潑也是正常的,他有沒有說其他的?”

“他……”副導演欲言又止:“他現在只說讓人把他住的蒙古包附近的牛糞都撿幹淨。”

這個要求導演也能理解,但不支持, 被大風吹跑的道具和設備他都沒來得及讓人撿呢,哪有時間去撿屎:“他真是飽了撐的。”

副導演一臉為難:“盧導, 我們現在怎麽辦, 要不要把蘭檸換掉?”

導演大驚:“為什麽要換掉蘭檸?預告你沒看?他的表現很好。”

“可是……”副導演看向程錦州的方向:“那位不會善罷甘休吧。”

導演揮揮手:“你就會瞎操心,那是他們的私人矛盾, 跟節目有什麽關系, 蘭檸工作時又沒癫,你別出馊主意。”

導演撣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蘭檸說待會去找程錦州談,我們不要插手。”

蘭檸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帶着季揚和柳競寒的再三囑托,去找程錦州。

這會兒陽光正好, 蘭檸緩步走到程錦州的蒙古包外,出于禮貌,敲了敲門。

裏邊傳出隋希夢的聲音:“進來吧。”

蘭檸推門走進, 還沒來得及開口,立刻傳來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

程錦州像炸了窩的雞, 撲騰着到處藏,躲無可躲,扯開榻上的被子鑽了進去。

蘭檸默默地看着他:“……”

隋希夢看看蘭檸,看看他,無奈道:“他還沒緩過來,要不你待會再來?”

蘭檸覺得打鐵要趁熱:“我說幾句話就走。”

隋希夢默了默:“那我先出去。”

她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起身,程錦州一把将她緊緊拉住:“不行,你別走!”

畢竟是合作了多年的朋友,隋希夢不好把他甩開,只好留下。

她走不走蘭檸都無所謂,他只是想把該說的話說完:“程老師,我來只是想說我們之間的事別影響工作,離開劇組以後你想怎麽樣随你,但是不要耽誤節目錄制。”

程錦州躲在被子裏,不吭聲。

隋希夢拽了拽他:“蘭檸和你說話呢。”其實她的潛臺詞是你快TM出來別裝死,他萬一等急了發火搞我怎麽辦!

程錦州磨蹭了好一會兒,悶聲開口:“我……我知道了。”

“程老師別又出爾反爾,現在答應我,待會又去找導演這事那事的。”

他還哪敢告狀?他不要命了?

“不會,你快走!”程錦州只想讓蘭檸趕快離開。

蘭檸也無意多留:“程老師再見。”

程錦州把被子邊緣壓得嚴嚴實實,等了半天沒聽到開門聲,着急忙慌地補了句:“拜拜,再見!”再也別見。

蘭檸離開以後,似乎在那裏留下了結界,程錦州整整一天都沒出來。

大家在忙碌工作,他躲在蒙古包裏。

大家午餐聊天,他還躲在蒙古包裏。

大家休息看日落,他依舊不出門,聽劇務說連飯也沒吃,就喝了幾口水,誰勸也不聽,後來就由着他去了。

金烏西沉,夜色籠罩。

這裏的夜晚和北城不同,天幕降下來,整個世界都跟着安靜了,同白天相比,氣溫也跟着降下來。

吃過晚飯,蘭檸嫌冷,窩在蒙古包裏看拍攝腳本。

這期的飛行嘉賓比較特殊,沒有請藝人,而是請了當地的牧民。

預計三天的拍攝,體驗呼林草原風土人情。

劇組安排的住宿地點是蒙古包,四組嘉賓有拍攝鏡頭,還是按照老規矩,兩人一間分配,程錦州和隋希夢組合特殊,導演和程錦州住一間,有兩位女監制和隋希夢住一間。

但其他工作人員沒那麽寬敞的住宿條件,都是十到八個人睡一間。

晚飯時柳競寒手把羊肉炫多了,攤在榻上烙餅似的翻來覆去,他夜生活豐富也不習慣早睡。

折騰了一會兒忍不住起身,套上外套:“小檸,我去找揚哥玩會兒。”

蘭檸點頭:“好。”

可沒想到柳競寒是屬肉包子的,一去不回,眼見着晚上十點多了,蘭檸不再等他,洗漱後換上睡衣準備睡覺。

他剛剛躺進被窩,門被敲響了。

他以為是柳競寒回來,應了一句門沒鎖。

門外響起林追野的聲音:“是我。”

蘭檸半撐起身看向門口,他真的被季揚嫌棄趕出來了?

蘭檸披着被子坐好:“有事嗎?我已經準備睡覺了。”

門外靜了一會兒,林追野支吾着:“呃……揚哥和寒哥讓我來這邊睡……”

蘭檸裹着被子略略猶豫了一會兒:“那你進來吧。”

門被打開,風也随着他一起蹿進來,蘭檸額前劉海被吹飛。

林追野忙回身把門關嚴,抱着枕頭局促地站在門口。

蘭檸從被子裏伸出手,把吹飛的劉海扒拉回來,打量着林追野:“揚哥嫌棄你用手抓牛糞,把你趕出來了?”

“不是。”林追野垂着眉眼打量地面:“他們在玩麻将,會睡的晚,就讓我來你這邊睡。”

“哦。”不是因為抓牛糞被趕出來就好,要不蘭檸心裏還有點過意不去。畢竟不是因為他,林追野也不會去徒手抓牛糞。

蒙古包裏有取暖的爐子,但外邊氣溫低,還是會覺得冷,蘭檸抖開被子,麻利鑽進被窩:“你收拾完記得關燈。”

“嗯。”林追野的忐忑情緒散了些。

蘭檸背對着他,身後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

不過很快就安靜下來,燈也被關了。

蘭檸有些納悶,他睡的這間蒙古包裏不是床,而是電熱炕,比床要大一些,是連接在一起的。

按理來說林追野躺下他是可以感覺到的,但實際并沒有。

蘭檸翻了個身,發現身旁是空的。

“嗯?”人去哪了?

他下意識向地上看去,林追野把被子鋪在靠門口那側的地上,離他遠遠的。

“……”蘭檸看了他幾秒,又披着被子爬起來。

蒙古包裏很安靜,一些聲響都聽得格外清晰。

林追野尋聲看向他,黑暗裏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可以聽出他聲音裏小心翼翼的:“我睡這裏妨礙你出門了是嗎?我挪開一些。”

因為房間裏沒有洗手間,晚上去廁所需要到外邊的茅房,他躺在門口的确礙事。

但蘭檸坐起來不是因為這個,他看着林追野把被子往一旁挪,抿着嘴唇猶豫了一會兒:“你怎麽不睡這邊?”

黑暗中,林追野身形頓了一下,低聲回道:“怕你不想讓我離你太近。”

蘭檸哽了一瞬,冷冷開口:“你睡門口明天會感冒。”

何止是感冒,這邊夜晚氣溫零下好幾度,蘭檸睡在電熱炕上要開高溫,跟邊城根本沒法比,那裏打地鋪最多只是睡得不舒服,這裏人挨着門口睡一宿,估計明早人可以直接扔了。

林追野轉頭對着他,試探道:“那我睡裏邊一些。”

他說的裏邊,是靠近爐子邊的地上。

蘭檸神情複雜的瞪着他:“你既然知道來我這邊會睡地上,幹嘛還要答應揚哥過來睡?”

“……”

他并沒有得到回答。

蘭檸把身上的被子又裹緊些:“睡這邊,又不是沒地方。”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是他能感覺到林追野望着自己:“別磨蹭,快點鋪好被子睡覺。”

林追野動作依舊很輕,這次蘭檸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在自己身側躺下,也能聽到他刻意放緩的呼吸,他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那麽一瞬間,蘭檸心口發堵。

這種感覺好熟悉,前世他也曾這樣,知道自己的存在會被嫌棄,每天小心翼翼,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在人前連每一次呼吸都要刻意控制。

蘭檸煩躁地翻了個身,仰面躺着。

林追野感覺到他躁郁的情緒,已經刻意放緩的呼吸變得更加清淺。

靜靜的,盡可能的将自己掩藏起來。

蘭檸更煩躁了,欻地轉身面向他,伸手給了他一巴掌。

“!”林追野愣住,半天才回過神兒:“我打擾你休息了。”

雖然他已經很安靜了,但還是覺得自己打擾了蘭檸。

“我們打一架。”蘭檸幽幽道。

“什麽?”林追野剛剛回過神兒,又被他一句話搞死機。

蘭檸一腳踹過去:“什麽什麽,廢話那麽多!”

林追野下意識擋住他的腿,但是沒擋住他的拳頭。

蘭檸一點沒收着力道,拳頭剛好砸在林追野胸口。

他捂胸悶哼一聲,蘭檸則趁勢騎在他身上又一拳揮過去。

這次手腕被林追野擋住。

本以為他會生氣,但擋住後就放開了:“別打臉,明天要錄節目。”

蘭檸反手将他摁住:“不打臉是吧?”低頭咬在他鎖骨上。

疼痛讓林追野渾身肌肉繃緊,起先沒想着推開,但蘭檸嘴裏有血腥味兒散開,林追野才掙開他手,扳住他的肩膀将人拉開一些:“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蘭檸抹了下唇角,并不解釋,而是挑釁:“你力氣不是比我大嗎?怎麽不還手?”

“……”林追野盯着壓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起身把蘭檸掀了下去。

趁他沒防備,攏順手腳,用被子裹住滾了兩圈,整個過程只發生在一瞬間。

蘭檸:“!”他副業是賣卷餅的?怎麽可以卷得這麽絲滑。

林追野把人卷好,半拖半抱地移到睡覺的位置。

蘭檸扭了扭身子,想把手抽出來,但發現做不到,想要出來只能再反方向滾兩圈才行。

林追野在一旁神色難明地看着他。

蘭檸稍一滾,他就把人又卷回去:“為什麽突然生氣了?”

蘭檸不回答,再滾,又被卷回去。

如此反複兩次,蘭檸繃不住了:“因為你賤。”

林追野被罵得沒話說,半晌後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不是賤,是覺得虧欠。”

蘭檸氣笑了:“玩單押呢,打個拍子你是不是還要唱一段?”

“……”林追野把擋在他嘴邊的被子向下壓了壓,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你相信平行時空嗎?”

蘭檸目光微顫,快速垂下眼睫,不自然地應付着:“然後呢?”

這次的沉默時間很長,林追野皺着眉頭,糾結了很久:“一些破碎的,殘缺的感覺。”

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但蘭檸沒有看他:“那和我又沒什麽關系。”

“所以我才覺得是殘缺的,不完整的。”林追野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悵然。

蘭檸斂起眉眼,不做聲。

“像散亂的拼圖,我在找缺失的我。”

也許是屋子裏光線太暗,黑暗裏蘭檸看花了眼,他竟然在林追野眼裏看到濃重的悲傷與迷茫。

他把頭別開,悶悶地說了聲睡覺。

身旁依舊安靜,過了好久,他感覺到林追野在掀他的被子。

他很想一巴掌呼過去,但是手還在被子裏裹着:“別碰我。”

掀被子的動作停了一下,轉而繼續:“我幫你弄出來。”

“用不着。”蘭檸突然翻滾,把半跪在旁邊的人撞了個屁墩。

成功從卷餅裏脫身,扯過被子蒙頭睡覺。

林追野靜靜地坐了會兒,輕手輕腳的躺好不再出聲。

睡意慢慢襲來。

蘭檸再睜開眼,站在一片火海前,大火模糊了房子原本的輪廓,但他依稀能分辨出那是被自己拆了的林家。

火中有人影在掙紮哭喊,火海外還站着一道身影。

噴張的熱浪扭曲了視線,他看不清那人的樣貌,依稀從身形分辨,是林追野。

人影轉頭往他的方向看過來,很快便收回視線,頭也不回的向火海走去,火光連同他的身影,逐漸模糊直至消失,世界歸于平靜。

蘭檸是被敲門聲叫醒的:“蘭老師,吃早飯了。”

“好,馬上。”蘭檸擁着被子起身,林追野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他也加快動作換衣服出門。

早餐很豐盛,也很有草原特色,雖然蘭檸偏好肉食,但早餐他還是喜歡清淡一些,大概是因為那個夢得原因,他睡的并不好。

應付着吃了幾口,他便去找蕭詩詩做妝造。

其餘幾位嘉賓都在,服裝師正在根據他們每個人的身形氣質搭配這期的服裝。

由于主背景被吹壞了,還沒做出來,拍攝順序只能颠倒,今天的拍攝任務是和飛行嘉賓一起騎馬牧羊。

混在人群裏的程錦州一見到他,像老鼠見了貓,恨不得當場打洞躲起來,借着試衣服的借口,躲進了換衣間。

他不止換衣服時刻意躲開,接下來化妝做發型的時候他也是第一做完,匆匆忙忙地離開。

但蘭檸留意到他離開前一直盯着自己。

見蘭檸坐在化妝臺前,他才走出化妝間。

蘭檸直覺他有問題,借口有事把化妝位置讓給了鄒馳宇,也走出化妝室。

他剛一出門,就見到程錦州行色匆匆地往羊群那邊走去,那邊的三名飛行嘉賓牽着馬在候場。

蘭檸跟出一段距離,怕被發現,從蒙古包的另外一側繞過去。

程錦州走到飛行嘉賓身旁,聊了幾句後,拉着其中一人向馬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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