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停車。”顧鳶高聲喊道。

厭惡和不屑讓慕容霄原本沉啞的嗓音變得愈發冷俊,帶着令人膽寒的威嚴。

她等不及馬車停穩便跳了下來,騎馬而行,慕容霄看她離去的背影,無可奈何,只能獨自在車裏,搭在膝上的雙手攥起青筋,眸中雪雲一層壓過一層。

等進了東宮,慕容霄迫不及待跳下馬車,顧不得禮儀規矩,再度單手拎住裙擺大步向春晖殿走去,趕在書房前攔住顧鳶的去路,

“說來說去,你無非是不想換回來,你想做什麽?想左右選側妃之事,獲得獨寵!”慕容霄如今這副身體雙頰緋紅,氣息微喘,說不上的妩媚。

顧鳶意外地看了慕容霄一眼,薄唇輕啓,“你太高看自己了。”

說罷,正欲進門,慕容霄死死擋在書房門前寸步不讓,鄭管事一臉難以置信,“太子妃,您這是做什麽!有什麽話……”

“退下!”慕容霄喝道。

他的嗓音低沉中帶着冷厲。

鄭管事感到目光的森冷,怔在那,太子妃這語氣、這神情像極了以前難伺候的小祖宗。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太子,太子揮手讓他退下,鄭管事帶着一衆下人退出庭院。

以防慕容霄氣急敗壞,不管不顧地抖落出什麽。

“你那麽怕選妃的事被人左右,等選妃之時你自己去選,我懶得到場。”顧鳶的語氣清冽中透着毫不掩飾的不屑,

無非是想把柳如煙選進東宮,随便怎樣,反正她遲早是要離開東宮的。

又一次把慕容霄甩在一旁。

慕容霄心裏莫名發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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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另一邊,他得了這話,又像是得了一塊糖的孩童,止不住甜滋滋地安下心來,眼巴巴地接住。意識到這點,他的臉愈發鐵青,

“那你是為了虎符,我可以許諾你,身體換回來後,虎符仍交由你保管。”他也想丢回去塊糖,讓她也感恩戴德地搖尾乞憐。

可顧鳶不接招,“這本就是我的虎符,用得着你許諾。”

她嗓音極淡,似天間月光注入慕容霄心底,透着七分疏離,三分驕傲。

慕容霄語噎,在這一刻,他恍然發覺自己是空氣中糟亂的塵埃,高懸的那盞明月是他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可他是太子啊!

他明明才是那個令人仰望的貴胄之人,沒有人能夠無視他、鄙夷他、把他踩在腳底下,

嚯得他拔下頭上的發簪抵在喉嚨處,“你就不怕我傷害你的身體?”這是他想到的,能夠威脅到顧鳶的方法。

慕容霄擡起頭,陰鸷之色乍現。

好似也是唯一的方法。

他确信顧鳶下刻必然繳械投降。

只可惜,下一刻,顧鳶就用愈加冷淡的語氣回擊道,“你可以試試。只是,我的身體傷到一分一毫,我就立刻揮刀自宮。”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很輕,但嘲弄之意十足,仿若一個巴掌甩在了慕容霄臉上,

慕容霄就這麽僵了一下,不消一息便頹然地垂下手,金簪滑落在地。

終是沒有辦法的。

他壓不過她。

她的姿态令他極不舒服,卻無能為力。

在換回身體前,他只能認栽,任她肆意拿捏,

可只要換回身體……

他忍得住,他說服自己,一定要忍住。

他一定會讓她與自己同房。

顧鳶半響未言,淡淡地看着他一層一層的表情變化,末了,言道,“你放心,我沒想一直呆在你的身體裏,只是,我需要時間查明事情的原因。”

“來人,送太子妃回去。”

慕容霄讪讪地離開。

進屋後,顧鳶屏退左右,自己一人坐在書桌前,光影流轉,夕陽透過窗紙灑入房中,細碎的眸光順光而動。

前世記憶如潮水洶湧而來。

上一世,她如願登上皇後之位,每日陪着兩個兒子玩耍,享受着無盡榮光,那時,她還以為這就是她下輩子要過的日子,單調卻溫馨,看着兒子們長大,二兒子順利登基,自己慢慢變老。

可好景不長,一道噩耗從北境傳來,哥哥嫂嫂和二皇子慕容焱在代州一役中全部殉國,聞訊父親吐了大口血,昏迷不醒。

與這個噩耗一同傳來的,還有慕容霄給她的廢後诏書。

“自古兔死狗烹,你竟然如此急不可耐。”顧鳶輕笑。

慕容霄冷着眸,昔日的溫柔全數褪去,只剩居高臨下的蔑視,“是,沒有顧家軍,你什麽都不是。皇後之位應該讓給更有用的人。”

事到此處,原是歷朝歷代都要演繹無數次的戲碼。

她慨然赴死。

可死在陰冷潮濕的冷宮後,她的意識還在,離開軀體只覺得輕飄飄的,她看着柳如煙被扶為皇後,自己的兩個兒子認她作母,甚至沒有人告訴年幼的兒子,他們還有個親生母親。

可是,柳如煙很快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起初是個女兒,又過了三年,她終于生了個兒子,名正言順地成了太子,而自己的二兒子思賢沒有任何過錯,只因為沒了利用價值,被廢了太子之位,兩人皆跟着太後生活,

太後告知了他們身世,兩人不過三五歲的年紀,眉眼都尚為長開,便要承受這樣沉重的事實,大兒子思哲嗚嗚咽咽哭着,沒有人安慰他,只迎來了太後越發嚴厲的訓斥,

她在跟兒子說自己的母親有多麽難堪,讓他們感恩着現在的母後,要好好輔佐弟弟。

顧鳶好想擁抱兒子,給他們安慰,告訴他們,他們的母親無愧于皇家,無愧于太後,他的姥爺和舅舅無愧于天下。

可再堅實的臂膀此時也只是虛無的一道幻影。

慕容霄用她留下的呈閱劄子的方法,每日可以富裕出大把時間,流連于後宮酒色。

顧鳶游蕩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自己的兒子們長成十三五歲的小夥子,北境再度動蕩,二兒子到皇陵祈福,枯守皇陵一生;大兒子思哲替慕容霄親征,戰死沙場。

比起自己冷冰冰地死在冷宮裏,她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兒子們死于非命、郁郁而終。

在漫天箭雨中,顧鳶用稀薄的魂魄擋在大兒子身前,與大兒子一起跌入無盡的血泊中。

再睜眼,仍是一片猩紅,在黑夜中無盡地蔓延。

只是,這不是戰場,而是她的新婚之夜。

她重生了。

顧鳶颀長的身影隐匿在暗夜朦胧的燭光中,她神色平靜,一點點回憶着大婚之夜所有的細節。

那日午時便天雷滾滾,到了晚間,雨水随轟隆隆的雷聲,漫天澆下。顧鳶沒像上一世那般規規矩矩坐在床沿,一把扯下紅蓋頭,喚來雪雁,研磨鋪紙,

自家姑娘從小便極有主意,雪雁雖然不明所以,仍是尋來一應之物,當顧鳶提筆寫到一半,雪雁湊過來看,顧鳶揮筆寫就一手肆意流水的行草,開頭三個字,赫然而立:

和離書!

“您這是在寫什麽啊!”雪雁恨不得動手搶毛筆,“太子妃殿下,先前您不是一直說是心甘情願嫁到皇家的嘛,您還特意囑咐我以後都要稱呼您太子妃殿下。怎麽剛嫁過來,就寫和離書,這要是讓太子殿下知道了,可如何得了。”

顧鳶擡起臉來,眼光滴血沾淚般暈開,似是從驚濤駭浪中走來,雪雁只覺得心中酸疼,屋外傾盆大雨而下,澆滅了世間所有的暖意。

她與顧鳶一同長大,雖是主仆,說是姐妹也不為過,自家姑娘定是遇到了天大的事。

“鳶姐,你到底怎麽了?”她緊緊握住顧鳶的臂膀。

顧鳶沒法跟她解釋上一世經歷的一切,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斬斷事态的發展。

她此時面上平靜下來,拍拍雪雁的手背,反倒寬慰她,“沒事,只是不想嫁了,應該聽母親和哥哥的,終其一生,等自己所愛的人。”

等和離書寫完,雨在這時也越下越大,聽廊下的婆子絮叨,今年大旱,終于盼來了一場雨,這是太子妃帶來的祥瑞。

可這分明是天降刑罰,要将這世間一切肮髒腌臜全部洗淨。

那晚慕容霄進洞房時喝得酩酊大醉,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紅暈從臉上一路延展到衣領裏,他酒量一般,今晚許是太高興,所以喝多了些。他發了好大的酒瘋,反反複複只一句話,

“我好開心,我好開心。我終于娶到你了,是我,慕容霄,娶到你了,顧、鳶,永安侯府的嫡女。我、娶、到、了!”

他在洞房裏飛奔,甚至跳到八角桌上,接連幾碗醒酒湯被他打翻在地,半點沒灌進去,顧鳶今晚沒空跟他玩貓捉老鼠的游戲,衆目睽睽之下給他來了個擒拿,後命四個內侍齊齊将他按住,自己則一手捏開慕容霄的嘴,一碗接一碗的醒酒湯灌了進去,直到湯汁從嘴角流出,沒有了吞咽的動作,顧鳶方停手,臉上幾乎沒什麽表情,低眸漠視着他,

“醒了嘛!”

幾個小內侍跟着顧鳶的動作停了下來,慕容霄解了綁趴在地上狂嘔起來,顧鳶默不作聲等了男人半響,

直到慕容霄混沌黃濁的眼眸恢複一絲清醒,顧鳶正去扯和離書甩在他臉上,忽得發覺和離書不見了,

沒等顧鳶找尋,喜婆們簇擁着為兩人喝合卺酒,喜結連理,顧鳶耐着性子等滿滿當當一屋子人退下,

“慕容霄,這是我給你留的最後的臉。”她的嗓音冷到冰點,“我再寫封和離書,你趕緊簽了,從此你我二人一刀兩斷。”

此時的慕容霄旖旎滿目,壓根沒聽見顧鳶說了什麽,不由分說地,帶着顧鳶滾進床裏,

屋裏好大的動靜,婆子靠在廊下等閑聽着裏面的黃段子,宮女內侍們羞答答地躲到東罩房裏,雪雁和一行陪嫁全被拉去吃酒,打聽着這位女主子的脾□□好。

顧鳶不知道的是,那封和離書被雪雁揣在懷裏,趁着不經意間漚在火裏燒成了灰。

最後,他們扭打在一起,顧鳶有些武藝,慕容霄純粹發酒瘋,兩人打得毫無章法,茶盞紅燭、酒盅果品散落一地,桌椅板凳東倒西歪,顧鳶最後甩了慕容霄一巴掌,

不知怎的,便換了身體。

重生後,顧鳶第一次得了空閑想新婚之夜的事,梳理出幾處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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