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顧鳶喚來李忠,一一吩咐,
“去欽天監查看昨日天象,抄錄一份拿來。”
“尋訪附近寺廟、道觀,秘密請得道高僧、道士進京,我要見。”
“還有,去坊間打聽近日的奇異怪談,甚至,有無巫蠱之類異人轶事,有奇人異人也請來。”
“再有,将這封信秘密寄出。”這是一封寫給顧離的信,信中讓他問問薩滿娘娘,是不是存在這樣的巫術,能讓一個人的魂靈跑到另一個人的身體裏。
相較于其他,顧鳶從小生活在北境,對薩滿娘娘更加信賴。
話音落,顧鳶見李忠側着頭有些怔然地看着她,顧鳶問,
“可有哪裏沒聽明白?”
李忠猛地抖了一下身體,壯着膽兒道,“這些事,奴才可否要告知太子妃、鄭管事、皇後?”
顧鳶未言語,靜靜地聽他問完,語氣平和反問,“你說呢?”
李忠吓得渾身冒汗,懊惱自己失言,雙腿發軟,撲通跪地,“奴才該死。”
“以後在我面前做事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你只記得一件事:今後你認主子,只認這個标識。”
這時,李忠聽見頭頂輕輕的敲桌聲,他拱身垂手近前,書桌上蘸着水漬畫了個他從未見過的符號,正猶疑間,顧鳶清冽的嗓音落在耳邊,
“認符不認人。”
“是。”李忠這次爽利地應了,恭敬退往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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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摸到門邊,那道清淡的嗓音再次響起,“等等。”
李忠登時吓得渾身冒汗,“太子、殿下,您,您還有什麽吩咐?”
“找兩個暗衛保護太子妃,只要身體不受傷就好,其他不管。”
身體不受傷?新奇的吩咐,李忠掖下一閃而過的慌神,恭敬應道,“是,小人這就去辦。”
他低垂的餘光瞥見太子揮手讓他出門,李忠這才乖乖退了出去。
直等到一陣溫熱的夜風吹過,才恍然停住腳步,那刻,他似是終于明了,如今的太子與以前的已大不相同。
而他要效忠的,是眼前之人。
不,是持符之人。
*
翌日,晨曦未染,一盞燭火推開将白的夜,教習嬷嬷帶着十幾個宮女魚貫而入,
“太子妃殿下,該起床了。”
床上的人蒙着頭,睡得昏天暗地,聽見響動,翻了個身,悶出一聲,“滾出去。”
以往這個時候,慕容霄喊完這話,不管是誰都要乖乖退出去,可今日,屋內人一個沒動,氣息整肅,教習嬷嬷的臉更是鐵青,
“太子妃殿下,今日是歸寧的日子,按規矩,是時辰起床了。”
昨日慕容霄急着見皇後,破天荒頭一遭順順當當起了床,今日可就難了。
他扔了個枕頭出來,不偏不倚砸在教習嬷嬷腳跟處,“滾,不然孤宰了你們。”
屋內一瞬的靜匿。
教習嬷嬷面上不自抑地閃出鄙夷不屑,端得仍是不可一世的古板刻薄,“太子妃殿下,您屢次犯上,任性胡鬧,老奴都給您記着呢,若您再賴床不起,莫怪老奴一并奏請皇後娘娘,到時候可免不了責罰。”
話盡于此,哪個怕吓唬的,可床上那位不僅沒有即刻起身,反而又一個枕頭扔了出來,這次力氣更大,砸在了教習嬷嬷腹部,她身形晃動,火氣竄出來幾丈,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鐵青的臉頓時漲得紫紅,“請、太子妃殿下起身!”
她這一聲吼,駭得宮女們也不知如何是好,雪雁沖進來攔在床前,“你們想造反嘛!竟然想對太子妃殿下無禮,我要告訴太子殿下。”
這等威脅哪裏撼得動教習嬷嬷,她可不認為太子會因為太子妃責罰于她,遂擡高了八倍嗓音,喝道,
“我是奉皇後娘娘之命教□□妃殿下,太子妃殿下不守規矩,老奴有義務規勸。”
就算太子又怎樣?!還不是得聽皇後娘娘的。
這下,硬生生壓了雪雁一頭,“來人,請太子妃殿下起身!敢有懈怠,一并罰。”
這下,沒人敢站着不動,兩個宮女撩起床幔,床上的被褥被人抱走,慕容霄噎不住暴怒,從床上猛然坐起,雙目帶着殺人的戾氣,
“都滾出去,哪裏的規矩!天沒亮就帶人闖進寝殿,來人,來人,鄭管事,把這些人拉下去全斬了!”
“殿下恕罪。”小宮女哪裏撐得住這般吓,呼啦啦跪了一地,哀嚎遍地,慕容霄沒覺得哪裏不對,似乎還是自己的東宮,還是專屬于太子的威懾力,倒頭欲睡,胸前兩簇過分得柔軟擠得他難受,
“什麽東西!”他試圖用手抓去身下的“軟枕”,驟然發覺身體異樣!
對呀,他如今是女兒身!
他現在在顧鳶身體裏,
他現在是太子妃……
慕容霄憤惱地再次坐起身,白皙的臉頰窘迫通紅,修長的手指顫着蜷緊,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鴨子。
昨晚臨睡前,他甚至還在安慰自己,這些肯定都是一場夢,睡醒了就好了。
誰成想……
可怎麽辦呢?
一方面因為顧鳶不配合,他想不出第二個辦法,另一方面他如今沒功夫想這些,今天歸寧,他得體體面面攜太子妃回府,極盡溫柔體貼,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獲得永安候府的支持,
念及此,他又擔心另一樁事。
他捏着眉心,想起昨日一系列的不快,顧鳶萬一不配合,豈不是壞事!
換身體雖重要,可兵權和太子之位更為重要。
這麽半響,教習嬷嬷也沒閑着,她紋絲不動站在那,雙手交于腹前,披上華服說她是宮裏貴人也無人質疑,她又說了什麽慕容霄半個字沒聽見,只當他打定主意後,黑着臉,猶帶餘怒,接上之前的氣焰,
“天還沒亮,還沒到晨起的時辰,誰讓你們這麽早打擾我睡覺的。”
聞言,教習嬷嬷長足地吸了口氣,牟足了教習的勁兒,
“晨昏定省,古皇宮之嚴規也。向父母問安之儀,示孝道及尊卑之序。旦起,須于卯時起身,梳洗整飾,趨至太後或中宮之寝所,致以問安。此非獨尊長之敬,亦宮闱和睦之征也。暮昏再行此禮,以續尊長之念。”
“閉嘴。”慕容霄嘴角輕抽,額間突突直跳,太傅的唠叨他就受不了了,何況老婦的話。
教習嬷嬷訓人的架勢擺起來哪裏會輕易放下,她氣定神閑,言語不疾不徐,語氣不卑不亢,“太子妃殿下不想聽老奴也要說,這是老奴的本分,也是皇後娘娘的吩咐。太子妃殿下作為天下媳婦之首,更須恪守時規,為天下表率。”
慕容霄垂着頭看着地面一處破損小洞,像洩了氣的囊袋,現實讓他不得不妥協。
愣神神地聽了一通絮叨後,慕容霄終是下說服了自己般,順從地站起身,任由宮女們盥洗穿衣,
為了日後,他可以妥協。
教習嬷嬷全然沒有停下的意思,抑揚頓挫道,“不僅如此,太子妃殿下當夙興,親盥栉整衣,收拾齊整,侍夫起身,此其本也。”
慕容霄任她說着,這個嬷嬷他知道,宮裏專門教習後妃侍奉君後的,母後讓她教□□妃,這麽算起來,是為了太子妃更好地侍奉自己,
忍吧。
忍了。
可接下來的事,他忍不了了。
兩個宮女扯着一塊柔軟的白布仔細纏繞在他的胸部上,一層又一層,直到那原本的曲線被緊緊束縛,變得平坦無波。
束帶漸漸收緊,慕容霄感到一陣窒息的不适,臉上流露出痛苦直至扭曲的神情,
“松手,我喘不動氣了。”
昨日,他只顧着面見母後沒來得及計較,如今她們纏得越發緊了,
“你們想勒死我嘛!”
“太子妃殿下,昨日這幫宮女不懂規矩,束得松松垮垮,以至于太子殿下不肯疼愛于您,老奴已經訓斥過她們,今日務必要仔仔細細地束胸。”
“你們欺我不懂規矩?東宮何時有這樣的說法。”
“太子妃殿下莫不是忘了,成婚那日,老奴就說過,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太子妃殿下姿容豐盈,宜慎之。”
這麽一說,還确實是他的吩咐。
事起于婚宴,喝了些黃湯,那三個流連煙花柳巷的纨绔跟班,在他耳邊調笑:“夫人之體态,凹凸玲珑,太子真乃有福之人。”
聽到這等恭維豔羨的話,慕容霄又飲了一大口,正得意自在,忽得跟班戶部侍郎徐慶低笑,
“可不嘛,見到太子妃這等美人,連素來雅肅的二皇子都雙目難移,哈哈哈哈。”
聞言,慕容霄手中酒盞一抖,眼底閃過一絲晦澀難辨的神情,似是有人在他掌心紮了根毛刺,小得看不着,卻紮紮實實地難受,拔又找不見。
他單獨與二皇子喝了一壇酒,飲到最後一杯時,慕容霄看似随意地建議,
“不若二哥今晚便辭行北上?”
也就是在那時說出了“束胸”的話。
沒承想,竟是結結實實地給自己挖了個坑。
念及此,再強勢的态度也軟弱下來,他重又盤算起來,他不可能一直在這副身體裏呆着,如果現在破了這規矩,便是自己出了力,讓顧鳶逍遙快活了。
況且,今日着急歸寧,理論起這番事,總要耽誤些時間,若延誤了歸寧時辰,得不償失。
好,就再退一步,再忍一時,
慕容霄反反複複安慰着自己,很快,很快,很快就能換回身體,只要同房,只要同房。
同房……
今晚,如若在永安侯府住下,她礙于父母情面,鐵定會順從地與他同房,
打定主意後,慕容霄心情都大好了,腳步輕快地朝東宮門前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