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顧鳶慢條斯理放下茶盞,夾起一塊辣炒羊肉放到慕容霄碗碟裏,慕容霄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落到肚子裏。

“聽說太子妃随了岳母口味,愛吃羊肉,愛吃辣味,在家裏不必拘着,多吃幾口。”說着,又向慕容霄碗碟裏夾了些羊肉。

慕容霄最忌辣,不吃光看着裹在羊肉上的幹辣椒粉,便覺得口舌至胃裏,火辣辣地疼。

不知怎麽做戲?!

況且,太子妃的确喜歡吃辣,

他近似誇張地表露出嬌羞欣喜之色,夾了一小口放進嘴裏,顧鳶清潤的嗓音緊跟而來,“怎麽吃這麽少?不合胃口嗎?”

“沒有。我……”他找不到任何不吃的理由,衆目睽睽之下,只得又夾了三大塊一齊塞進嘴裏,

口舌竟能适應這樣的辣度,還隐隐透着歡愉,是了,這副身體早已習慣了吃辣。

可惜,他心裏感受不到任何喜悅,味同嚼蠟。

顧鳶同樣塞了大口辣炒羊肉,大快朵頤地嚼着,

滿嘴狂熱的辣味頓時裹挾住這份身體所有情緒和神經,辣味肆意地在體內橫沖直撞,像一匹脫缰的野馬縱橫草原,顧鳶就坐在這匹馬上,任由它馱着自己在草原上瘋跑,等它跑累了,便馴服它,牽它回營。

火熱的辣味,更真切,更舒服,愈加新鮮,愈加酣暢。

“太子也喜歡這道菜?”顧母問。

顧鳶停下銀箸回道,“以前不喜歡,如今孤願意為了太子妃喜歡這道菜。”

慕容霄從旁聽到這話,心裏受到極大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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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三息,卻聽見她又說,“以後東宮便只做太子妃喜歡吃的菜。以辣為主。”

即刻便吩咐了侍從,“李忠,回宮即刻辦。”

逢場的戲做足了,東宮的飯菜順理成章換了。

一舉兩得。

“不必不必。夫君的好意臣妾心領了,夫君喜甜,我怎麽能讓夫君妥協于我的愛好呢!我也可以吃甜。”這話可是發自內心的,如果東宮天天滿桌子辣椒,他寧願餓死。

“這是為夫的心意,也是給岳父岳母一個态度,我委實,慕容霄是真心實意對待太子妃的,如若為誓,我會失去我所珍視的一切,遭受無盡的背叛。”

“太子的心意我們知道了,怎能讓太子發這樣的毒誓。”顧母欣慰道。

顧鳶始終溫着臉,“應該的。”

慕容霄這下有苦難言了。

慕容霄這副身體酒量了了,等雙頰泛紅,酒宴将散,慕容霄趁熱打鐵,

“夫君,我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想在這住一晚,陪陪母親,出嫁後,我才知道父親母親多麽不容易,今後,陪父親母親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今晚我們在府上小住可好?”

連自己都沒發覺,他求人求得已經駕輕就熟。

顧鳶自然知道他打得什麽主意,正要回絕,便聽見永安侯厲聲喝道,

“胡鬧,你現在可是太子妃,怎麽能這麽不懂禮數,你以為自己還在北境嘛!真是個草原上的小野馬。”

聞言,慕容霄脖頸一縮,噎了半刻。

不了解永安侯的看到他這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自然吓得夠嗆,可顧鳶知道父親只會虛張聲勢,哪回她只要撒個嬌父親還是會同意,

再不行,就求母親。

慕容霄也做足了功課,他轉首眼巴巴望向顧母,“我也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念母親,從小,母親就和父親一道出營打仗,我雖然一直在北境,卻也時常見不到母親,以為來了京城,就隔着兩條街,終于可以日日得見,誰知一如宮門深似海,見母親一面比在北境還要艱難。”

永安侯可不吃這一套,當衆拆穿了他的謊話,“當年我們回京,你可是死活不跟我們一起來,現在又在這裏說想你娘。”

當然是假的。

不過是慕容霄為了娶她,提前了解了她的性格、喜好、經歷、人際關系等等,

可慕容霄拿到手裏的真的全是真的嗎?

他可以暗中派人打聽,難道她不可以派人混淆嗎?

顧鳶也知道,真真假假對于慕容霄無所謂,他演技好得很,只需要知道點蛛絲馬跡,就能演下去,既然他那麽愛演,送他一程又如何,

“太子妃就這麽想留宿?”

“我知道這不合規矩,可我只想最後任性一次。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以前我不懂這句話,進了宮門後,朱門一關舉目無親。”

慕容霄眼角有些泛紅,嗓音凄婉,“我好想娘啊。”

“鳶兒~”顧母雙目激紅,怒斥着永安侯,“鳶兒想留下來住一晚怎麽了!你個糟老頭子,再亂吼看我怎麽收拾你。”說着,在永安侯腰窩最軟的肉上擰了一把。

永安侯七尺漢子,近幾年續起美須髯,愈發魁梧粗壯,甚至有着兇神惡煞,可在夫人面前只會樂呵呵傻笑,

“夫人說的是,說的是。”粗厚的大手握住夫人的手掌,老繭輕輕揉搓。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母親心底最深的痛,她當年與父親相遇後兩情相悅,父親當年還只是個大頭兵,外祖父趙穆清位居翰林院正七品編修,崇文厭武,更何況要讓自己的寶貝女兒跟着個無名之輩,甚至颠沛流離,日日擔心夫君的生死安危。

試問,哪個父母不想自己的女兒嫁個好人家,安享福樂。

可母親性格執拗倔強,認準的人就要嫁,外祖父不允,她就跟着父親私奔,男扮女裝跟着父親一起投軍,

說來奇怪,自此父親屢立奇功,僅僅三年間就升為副将,又過了一年,守一方城池,算是有了短暫的栖身之所,也就在那裏,生了顧離顧鳶兩兄妹。

父親半生遷就母親,是因為一直覺得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跟着他受了半輩子苦,有愧有憐愛,所以一生一世一雙人,從未動過納妾的心思。

當初太子也正是用婚前不納妾、不找通房博得了永安侯好感。

但是,母親是下嫁,顧鳶是高嫁,總歸是不一樣的。

太子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不可能的。

顧母堅信自己因為沒有順從家裏的安排,選擇了自己心愛之人,婚後才會過得如此幸福。

也正因為如此,當顧鳶面對選親時,母親比哥哥更希望她選個自己心愛之人,而不是随随便便找個人嫁了。

現在看來,母親是對的。

最後的決定權總歸在顧鳶手中,她才不會做這個惡人,利落地應了留宿一晚之事,又命李忠回東宮和皇後那送信。

酒宴這才正式散了,顧鳶提出要同永安侯到書房坐坐。

永安侯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兩人進了書房,永安侯做了個“請”的姿勢,“太子殿下,請上座。”

顧鳶可不是真正的太子,推辭道,“在這裏,只有岳丈和小婿,岳父大人請上座。”

永安侯最厭惡虛與委蛇那一套,只當太子說的是真心話,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擺起了岳父的架勢,

“太子殿下,小女嫁給你,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們定當全力在您身後助您成就大業。”

“多謝岳丈大人。”顧鳶眉目含笑,心道如果哪天被父親知道今日與她聊天的是他的女兒,會是怎樣的吹胡子瞪眼。

“岳丈,小婿有一事想問。岳丈選中我,是因為我會對小女好,還是因為找個人扶持?”話出口,顧鳶搭在扶手上的手不由緊了幾分。

永安侯:“殿下何出此言?現在這兩者沒什麽區別。”

“有區別。”顧鳶帶顫的嗓音繼續道,“如果我無意于那個座位,岳丈還會選擇我嗎?”

“殿下到底在說什麽?”永安侯粗犷的臉龐寫滿了疑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後的意思?”莫不是試探!

顧鳶沉默了。

如果是慕容霄的意願,多半做不得數,皇後的話才為準。

如果慕容霄放棄争奪皇位,皇後也會另找他人,皇後過繼個孩子到名下輕而易舉。

遂道,“是我的意思。”

永安侯似是舒了口氣,“既然鳶兒已經嫁給了你,你只要對鳶兒好,那我們就認定你,不管你怎麽選,我們都會站在你這邊。”

“那如果我有一天對鳶兒不好了呢?”

永安侯是個粗人,他向來直來直去,猜不透人心的彎彎繞繞,這也是官家屢次三番邀他回京述職他死活不來的原因。

還是夫人點着他的頭罵他蠢驢,再不回京便是功高蓋主,一家人都要陪葬,他才恹恹地回了京。

回京後王公大臣紛紛登門造訪,他被攪擾地頭疼,所幸關起門來閉門謝客,除了官家欽定的宮宴,一律不參加。

他如今被接連兩個問題問得摸不着頭腦,“殿下又在想什麽我猜不準,但是你敢傷害鳶兒,就算把京都攪得天翻地覆,我也饒不了你。”

顧鳶感動,她知道是這樣的回答,可就是想聽父親親口說出來,

無論她做什麽,都會得到家人無條件的相信與保護。

這就夠了。

慕容霄也知道吧,所以等到父親母親和哥嫂都去世,他才敢寫廢後诏書。

一樁事畢,顧鳶才談起現下之事,“岳父,您給的虎符我本來想交給父皇,父皇說先放在我這裏。”

聞言,永安侯怔了怔,雙目微微眯起,他知道隆慶帝對兵權的極端渴望,他會這麽輕易放到太子手裏?

更震驚的是,太子從懷中取出虎符,放在永安侯身旁的矮幾上,

“岳父,兵權之于将軍猶如戰場上的刀劍,手中無刃,任人宰割。岳父還是收回骁騎衛的虎符吧。”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永安侯拾起虎符毫無眷戀地扔回去,“收回去。”

這點兵權他還不放在眼裏。

又不能和他講述上一世官家和太子如何一點點蠶食掉顧家兵權的事,顧鳶沒轍,只能道,“那我放在您女兒處保管。”等換回身體後,不至于虎符落在慕容霄手中。

“您女兒”這三個字用得奇怪,永安侯想顧鳶都嫁給太子了,含糊應道,“虎符給你們了,放在誰那裏都一樣。”

緊接着,顧鳶又命李忠取來一個紫檀木匣子放在永安侯面前,“岳父,這是三件金絲軟甲,配有護心鏡,請岳父轉送顧将軍夫妻,和二皇子。”

永安侯:“太子為什麽不直接派人送去?”

“這是太子妃意思,我怎麽能貪墨了功勞。有勞了。”顧鳶答得滴水不漏,“另外還有一些解毒防毒的藥丸,等制作完成,再次有勞岳父差人送去北境。”

上一世,北境戰報迷糊,代州之役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導致大軍慘敗,将領陣亡,她竟也不知道,所以,能想到的傷病都提前防備着,總沒什麽錯處。

她會竭盡全力讓上一世的悲劇不再發生,但她拿不準,和離是否能阻止代州慘勝的發生。

她還要盡快找到蛛絲馬跡,推演出原因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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