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追妻
追妻
秋風瑟瑟,漸漸昏暗的天際收走最後一抹光亮,雪雁送了真愛盞燭臺進屋,見太子殿下扶着桌沿艱難站起,往日挺直清隽的身姿,在昏黃的燭光下,周身散發着令人膽寒的氣息,
雪雁關心地望了眼太子妃,慕容霄示意她趕緊出去別壞事,雪雁遲疑一瞬,擡腳出了門。
屋內空氣一肅,原本柔和的火焰似是被戾氣所逼,不安而狂躁地跳動着。
顧鳶半垂着頭,隐在一片陰影裏,神色變換難測,半響,幽深而陰冷的眸子凝視着那碟殘肉脯,語氣磨着沙礫,
“慕容霄,我以前只以為你外強中幹,行事還算磊落。如今看來,你就是個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卑鄙龌龊小人。”
他最不應該做的,就是利用顧母。
騙一位母親,親手賣了女兒。
何其卑劣!
慕容霄倒全不以為然,他拂動裙帶,帶着高傲而漫不經心的神情緊盯着顧鳶,“你罵吧!你除了罵人,也做不了什麽了。”
他單手撩過顧鳶的耳郭,慢慢摩搓,似調教一只不聽話的野貓,“你只要知道,今日你我換回來,我不僅不會跟你和離,更不會休了你,我會好好寵着你。”
上一世,情意纏綿之時他總會做這樣的動作,而現在,顧鳶只覺得作嘔,心理上的厭惡加之過辣的刺激,讓她忍不住惡心,除了幹嘔聲連連,倒沒吐出什麽。
顧鳶打開他的手臂,慕容霄這次沒有再度貼過來,冷灼掃了顧鳶一眼,端正坐下,
“待孤登基後,你如果聽話,永安侯府若是聽話乖乖交出兵權,本宮可以賞你個皇後之位坐坐,否則,就別怪孤心狠。”
一手持魚,一手持鞭。
他向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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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太子之權引誘人,以太子之勢壓制人。
于君子是權勢平衡之術,對他,定不止于此。
含怒的臉上展開一抹冷笑,顧鳶問,“我倒好奇,你心狠又會如何?”
慕容霄冷哼道,“別裝了。你執意跟着他們三個去逸塵那裏,不就是想從他們口中知道些什麽。不主動乖乖交出兵權,我有的是法子把兵權收回來。”
“例如在糧草上動手腳!”顧鳶手指環節凸出,青筋繃起,她從未如此時此刻般,想活剮一個人。
慕容霄淡淡一嘆,“孤不想走到那一步,本來可以君臣同心,何必兔死狗烹呢!”
沒有否認,便是承認了。
戶部侍郎徐慶說的,其實是慕容霄所想!
她真傻,直到上一世生命的最後,她都以為代州一役只是一場意外。
那一杯毒酒,只是因為永安侯府功高蓋主,引來了身為官家的慕容霄的猜忌。
她甚至還想過,這一世走到代州一役時,查明真相,避免傷亡……
代州一役就是慕容霄策劃的一場徹頭徹底的陰謀,為的就是将手握兵權的顧府和慕容焱一并除去。
這麽多年了,顧鳶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曾與自己同床共枕幾個春秋的人。
豺狼虎豹尚存一絲獸性,他就是地溝裏陰暗爬行的蛇鼠蟲蟻。
下賤又肮髒。
藥效越來越烈,因怒火拉回來的清醒正一絲一縷抽離剝幹,她雙目浸紅,“不,你從來沒想過互利互惠,你承諾的皇後之位和永安候府的百世榮光,不過是為了拉攏永安侯府的支持。自始至終,你只想利用永安侯府,成就你的野心。”
胸口似一團熊熊火球,滾旋而來,她嗓音幹啞,“因為你知道,以你所謂的才幹,在衆皇子之中連中游都算不上。所以,你只有尋求依傍,用幾年的溫情小意,換這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力。”
她的聲音在耳邊漸漸消亡,“你的自尊又不容許你一輩子匐低做小,所以你才會那麽迫切需要柳如煙那樣仰望而侍候你的人。”
聽這一席話,慕容霄顯然有些愣怔,眉目微鎖,
“孤倒是沒想到你能這樣得通透。我也不瞞你,柳千山出身不過寒門,我本來看不上。若不是他溜須拍馬,父皇怎麽會賞他兵部侍郎,雖然空有其表,好在聽話。至于她的女兒,投懷送抱的孤為什麽不要,只要孤擡擡手随便賞個眼神,他們都會感恩戴德。”
“你不怕柳如煙再陰你一次。”顧鳶的身體脹痛欲裂,似是下一刻就要裂開。
慕容霄輕笑,“她要對付的是你。等孤變回太子,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而你,孤絕不會和離,休書都不會給你,你最好好好聽話,少受些罪。”
聽話?然後再和上一世一樣被他騙得團團轉!
那她寧願折騰。
慕容霄盈盈起身,纖手一勾,絲帶從腰間輕聲滑落,羅裙觸地,薄衫松垮地罩在身上,金絲鑲邊的紅色肚兜露出大半,
他拉過顧鳶腰間玉帶,嗓音軟糯糯的,“等孤身體換回來,孤會告誡柳如煙,讓她注意自己的出身和身份,即使進東宮,也只不過是個側妃,威脅不到你太子妃的地位。”
活生生的人,在他眼中,連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個裝點的盆景。
顧鳶握住盛辣肉脯的盤子,重重撞到桌子上,盤子碎成大大小小十數塊,紮破了手。
瞬時清醒,“女子在你眼中算什麽!玩物嘛!聽話得等待你的恩賜,不聽話,就毫不猶豫換掉!”
“你明白就好。手中有兵權的不止是永安侯府,你們選擇我,也是我給了你們機會。”玉帶已被慕容霄扯下來拿在手上,那是象征太子之位的玉帶,慕容霄珍視地一寸一寸撫過每一塊玉石,
“你們永安侯府還不是要依附太子!沒有我,你以為你有什麽!你以為老二會聽你的擺布?老四能扶上牆?!只有我,只有我可以庇佑你們,庇佑那些大臣,給你們榮華富貴、加官進爵。”
“過了今晚,你變回太子妃,以前的事就此揭過,孤還會對你好的。”
可顧鳶不願意!
她打掉慕容霄的手,“想換回身體,做夢!”
為什麽讓他得償所願。
換不換,什麽時候換,得她說了算!
慕容霄猝不及防,往後踉跄一步,手中玉帶跌落在地,一截一截破碎。
屋門被劇烈的撞擊聲震開,顧鳶奪門而走,游走于五髒肺腑的媚.藥,已經将這副身體的理智啃食得片渣不剩,
她只記得自己好似撞到了一堵結實的肉牆,那是一副平靜而疏朗的面容,只是眼底,不知何時,藏起了淡淡的憂傷。
“慕容焱!”顧鳶喊道,聲音空谷幽遠,“帶我走!”
便暈了過去。
一路奔襲而回的慕容焱,晌午過後就趕回了京城,他耐着性子,進宮向父皇複命後,将穆燦兒交給侍衛安置,策馬來到東宮,
甚至,他還沒拜見自己的親娘。
慕容焱,帶我走!
一樣的語氣,記憶中的神情,人卻天壤之別。
曾經,這句話他等了許久,等顧鳶親口告訴她,他會義無反顧地帶她離開,抛下皇子之位,抛下世間紛擾,管他厲害幹系,
只有他和她。
可他沒等到。
他壓下心中一瞬的躁動。
擡眸遠看,透過大敞的屋門,他看見屋內一片狼藉,一如懷中三弟的衣袍,
視線最後落在太子妃身上,四目相對,慕容焱心中竟無半分波瀾,
只有支離破碎的光影在這寂靜的夜風中消融。
院子裏了無人影,只有雪雁枯站在遠處廊下,慕容焱沉聲吩咐,
“侍候好你家主子。”
雪雁福身迅速閃入屋內,屋門緊閉,拾起地上淩亂的衣袍穿在自家姑娘身上,
慕容霄的心如屋內一般狼藉,慕容焱回來了,那一聲“帶我走”似一把彎刀猛地插.在他的胸口,
差點悶出一口血。
扶住懷中之人的時候,慕容焱緊繃雙唇,盯着那扇隔絕了什麽的屋門,
那麽久不回,難不成一切都變了?!
慕容焱将自己隐在黑暗之中,眸中風雷滾滾,良久言道,
“守好這裏。”
甚至沒低眸再看懷中的人一眼,扶他回了春晖殿,
慕容焱見太子面色潮紅,如晚霞染紅的天邊,透出一絲不正常的熱意,額頭青筋爆起,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艱難地顫動,似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疲憊與痛苦。
偶爾因痛楚而輕輕□□,都伴随着灼灼熱浪噴湧而出,讓人感到她體內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太子怎麽了?”慕容焱問。
李忠察覺他眼底那一抹戾氣,撲通跪在地上,“回二皇子,奴才,奴才不知道,下午還好好的,太子妃殿下邀太子殿下用晚膳,就,就成了這樣。”
他叫了留在府裏的暗衛,暗衛将這段時間太子對太子妃的冷漠,太子妃被皇後、大皇妃、教習嬷嬷、鄭管事等等的欺笑,連着禁足、繡花、中秋受冤詳詳細細講了出來,
再有今晚太子中了合.歡散的事一并報了。
慕容焱怒氣微斂,面如冷玉,睨着三弟,許久未言。
李忠跪在角落,見主子越發難受,鼓起勇氣詢問,“二皇子,要不要請禦醫?”
“把院正請來。”
院正匆忙而來,把脈後回禀,“這味藥名喚合.歡,煙柳巷極多,同房可解,否則,無藥可治。”
“若不解呢?”慕容焱淡漠道。
“影響日後房事。”
李忠慌了神,他真的護主心切,“二皇子開恩,請您為太子殿下選個女子吧。”
可二皇子自始至終漠着一雙眼,眉宇間生出晦澀難辨的神色,
心下生出濃濃的不安和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