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追妻..
追妻..
穿堂風襲來,枝葉輕搖。
慕容焱心底靜匿一片,他甚至側了側身,視線錯開一寸,語氣不變,“多謝太子妃殿下,我還有要事在身,改日再來讨杯茶喝。”
慕容霄從來不是輕易善罷甘休之人,他深吸了口氣,臉腮鼓囊囊的,潋滟目光睇着慕容焱,眼巴巴道,
“你我之間的情誼,難不成就不值這一杯茶嗎?你非要這麽拒絕我嗎?”
輕柔中卻帶着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像極了慕容霄的神情。
慕容焱眉頭擰得更緊,與太子妃之間隔出陌生的距離,“太子妃殿下多慮了,我确實有要事。”
“假正經什麽?”慕容霄嘴角含着輕笑,“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對我的。是不是覺得我和太子有了孩子,覺得我髒?可我就是愛慕太子,選擇了他。”
慕容霄在試探,
在佯詐,
試圖激怒慕容焱!
可這些小伎倆在看慣了官場虛與委蛇的慕容焱眼中,低劣得不堪一擊。
他未言一語,繞過太子妃離開。
慕容霄這次沒有再窮追不舍,因為錯身那一瞬,他看到慕容焱的眼神沉得很,仿佛是暗流過淵。
不能逼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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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小時候,有次無聊了,他看見慕容焱捧着一件新衣服愛不釋手,就想逗他玩,遂上去趁他不注意把新衣服打翻在地,又踩了幾腳,慕容焱竟然不發怒,從地上抱起新衣服拍了拍土要走,慕容霄卻覺得不過瘾,又把衣服搶了過來,當着慕容焱的面一縷縷撕成布條,
當時,他眼神就是如此,抓住慕容霄的胳膊狠狠咬住,任旁人扯他、拉他,皇後命人打他,他愣是不松手,直到他母親哭着将他攬入懷中。
雖然慕容焱罰了十杖,可慕容霄胳膊也被他差點咬下塊肉,如今還有牙印傷痕。
此事他記憶猶新。
那時,慕容焱缺衣少食身體羸弱瘦小,可現在,比自己長得高了半頭,也越發結實強健。
有時他真生起氣來,自己反而漏了怯。
其實,慕容焱從未想過要将心上人拱手讓人,即使母親哭着勸他放手。
只是那天,他策馬跑到永安侯府門口,想要告訴她他的身份之時,他看到慕容霄正從永安侯府出來,臨行前,在顧鳶耳畔說了什麽,顧鳶害羞地垂下眸,紅唇輕抿,幸福綻放如出水芙蓉般,滟斂在光暈裏。
慕容霄走後,慕容焱靠近一些,聽見永安侯問顧鳶,“選他嗎?”
顧鳶那時的語氣慕容焱一刻無法忘懷。她眼梢留有幾分亮意,腼腆的目光仍追随着慕容霄而去,身子歪斜着探出,脆生生地應道,
“可以。”
那一刻,她與他初遇時的那一晚,如同一場夢、一簇泡影,
見到日光,煙消雲散。
二哥,你拿什麽跟我争!
是的,他拿什麽跟他争?他一無所有。
可慕容焱很貪心,
他悄悄留下了那塊凝脂玉,只為存個念想;爽快地答應了接親的活計,只為看她幸福;默默守護着她,臨去北境前,安排了所有能安排的一切,
卻只想替她守護住她想要的一切。
陳漢望着從東宮走出來的主子,他長身玉立,氣質如松如柏,那張清隽的面孔沒什麽喜怒,在外人看來,主子如冬日的雪、晨起的霜,冷然矜貴的二皇子,可他卻能從主子細微的神情變化中,判斷出不一樣的情緒變化,
主子現在心情極差。
為什麽呢?一刻沒歇跑回來見了太子妃,不應周身順暢?剛才他們跑出來時,太子妃明明很熱情地招待主子的。
陳漢有時會揣測主子的心思,可他始終沒能成功。
慕容焱也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清淡的嗓音傳來,帶着沉越之音,“去查查婚後,太子妃和太子有什麽可疑之處?事無巨細!”
“是。”陳漢應道,心下輕疑,難不成主子發現了什麽不同尋常之處?
*
日子似乎恢複了某種平靜。
慕容霄罕有地沒繼續折騰。
春晖殿裏,顧鳶熬過了合.歡散的藥效發作後,身體動動就會勞累,時常感覺沒什麽精神,尤其雙腿綿軟無力,她找了院正來看,院正欲言又止,說得模棱兩可,可還是不難聽明白:
慕容霄的身體要變成太監了。
院正說可以用藥物調理,慢慢會恢複。
與她何幹?
死不了就行!
太監了不好嗎?
總要付出代價的。
顧鳶面無波瀾地應着,送院正離開。
她又叫來了李忠,相較于慕容霄的身體,她更關心兄弟倆模糊不清的話,“你幫我查查,成婚前,慕容焱對太子妃,可、可動過什麽心思?是因為我哪句話、做了什麽,讓他,他想要迎娶過太子妃嗎?”
這是第一次主子吩咐完事情,李忠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昏懵,他踟蹰在原地,不知何去何從,顧鳶擡眸看他,語氣平和,
“有什麽問題嗎?”
李忠說話吞吞吐吐,咽下那句:你們倆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殿下自己不是最清楚嘛!
而是回道,“殿下,這事不用問別人,我就知道一些。”
顧鳶聞言蹙了蹙眉,果真發生了什麽嘛!
“好,你說說。”
李忠老老實實講道,“據奴才所知,當初二殿下無意于太子之位,可有次剿匪回來,竟跑到官家面前請求官家賜婚,想要迎娶太子妃。這事被皇後知道了可得了,把賢妃叫去訓了好長時間,賢妃在坤寧殿跪了好幾個時辰呢!之後不知道怎的,二皇子便放棄了娶太子妃。”
雖然李忠極力掩去了慕容霄的存在,可她太了解他,他知道後,定然動了什麽手腳。
所以,慕容焱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世,慕容霄也知道他的二哥對自己有意,
他硬生生地奪了兄弟的心上人!
卑鄙從沒下限!
一無所有都太仁慈,她竟還想過好聚好散,
就該讓他身敗名裂。
*
很快,到了選秀的日子。
原本由皇後自己決定的事,因為大食公主想要參加而變成了國事,官家親臨,顧鳶不得不陪看。
可她的視線大多落在了慕容焱身上,他今日穿了緋紅官服,腰間佩戴着她送的凝脂玉,面容平靜而深邃,出衆得過分。
有那樣一瞬,顧鳶覺得她應該告訴他的,告訴他賜婚時的陰差陽錯,告訴他換身體的奇詭異談,告訴他重生,告訴他一切。
周遭的一切都暗淡下來,群芳鬥豔、歡聲笑語仿佛都與她無關,選秀本就與她無關,選了誰不選誰只不過是皇後和大皇子權力分割罷了。
大皇子是先皇後的兒子,可惜皇後去得早,還在大皇子要立為太子的關鍵時候,她去世,立儲的事情就莫名其妙地被擱置,直到幾個月前,官家才又重新立儲,大皇子剛成婚,直接失去成為太子的機會。
穆燦兒坐着實在無聊,悄悄挪到慕容焱身邊同他說話,
顧鳶對于這個突然闖入自己視線的女子格外關注,上一世,她對穆燦兒沒有多少印象,只記得她嫁給了四皇子,兩人關起門來,過着自己的小日子,鮮少出現在京城貴夫人的視野裏,
寥寥幾面之緣,以至于方才的第一眼沒能認出她來。
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她彎起眼笑了,金色的日光落入眼中,化成粼粼波光,十分好看。
顧鳶腦海中不禁想起上一世穆燦兒曾說過一句話:“選來選去,沒誰可以選,就選擇了四皇子。”
看兩人說話的語氣是熟稔的,為什麽沒有選擇二皇子呢?
顧鳶沒去追究,卻忽地意識到,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她可以選擇一條不歸的複仇路,慕容焱也可以重新選擇一條與世無争的路。
何必要告訴他那些事,就讓他與穆燦兒關起門來,不問世事,安享一世安樂,不好嗎?
這樣,上一世的結局就不會出現。
坐在慕容焱身邊吃着葡萄的穆燦兒早就注意到顧鳶的目光,她眼角輕疑,擡手指過來,“二皇子,為什麽他總是那樣看你?明明他是男子啊!”
言外之意,愛慕他的人和他愛慕的人,為什麽是名男子!
慕容焱正端盞飲酒,透過烈烈香氣望過來,兩人目光相撞,一個幽深,一個沉凝。
還有一道怨戾的目光切進來,試圖硬生生斷開兩人的糾葛,
只是徒勞。
顧鳶率先敗下陣來,颔首相視而笑,連個冷眼也沒甩給慕容霄,轉眼看向争相鬥豔的一群女子,于她們而言滿懷欣喜和憧憬的未來,不過是飛蛾撲火的一聲哀嘆。
正好此時皇後和大皇子互相較量有了結果,太子先賜花選人,皇後在他耳邊叨叨了三四遍,選幾排哪個,穿什麽衣裙、戴什麽首飾的,慕容霄恨不得親自上陣,被皇後狠決地逼退,顧鳶漫不經心聽着,和上一世沒甚差別,
好生無趣。
皇後見兒子不上心,急得火燎燎的,吩咐林嬷嬷端花盤跟着。顧鳶也沒想胡亂賜花,倒不是想成全慕容霄,而是她上一世對這些人的脾氣秉性太過熟悉,管起來少些功夫和變數,
反正慕容霄也享受不到,不是嘛!
她身後,一道深邃不可捉摸的視線不錯一毫地随着她,剛才她颔首的一笑,讓慕容焱心尖無端猛揪了下,
好似石化冰封額心被笑裏深藏的那一抹哀傷與訣別撼動,
痛徹心扉。
随後,大皇子也選了兩個側妃,選秀才告一段落。
待到衆人重新坐定,皇後緩緩開口,“官家,二皇子此次出使大食,立了大功,這次選秀,也該給他定下皇妃了。你看,霄兒都成家了,他這個當哥哥的,怎好一直孤身一人呢!”
隆慶帝聞言看向二皇子,點頭應道,“确實該成個家了。秀女中你可有中意之人?”
慕容焱起身行禮,平淡道,“沒有。”
皇後似是早已料到他這樣的回答,嗔怪道,“官家,皇妃人選,慎之又慎,怎麽能讓孩子自己胡亂挑選呢!”
她實則早有安排,笑眯眯看着慕容焱座位旁的穆燦兒,打趣道,“臣妾倒看着大食公主對焱兒鐘愛有加,不如,就讓焱兒作了大食國的驸馬!”
上一世,可沒這樣的提議,難不成,兩世終是不一樣的?
顧鳶飲進口中的酒,明明醇香甘甜,怎麽竟多了絲苦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