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追妻..
追妻..
慕容焱大步走上前跪下,聲音冷沉地吐出一句話,“兒臣不願與大食公主成婚。”
衆人倒吸了口涼氣,拂了大食國的臉面,可不妙啊!只見隆慶帝喜慶洋溢的臉上瞬時陰沉下來,板起臉道,“胡鬧,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自己做主?!”
“可是,皇帝陛下,二皇子已經有心悅之人,是我不願嫁他的。”穆燦兒迎威而立,沒有半分小女子的怯生,“皇帝陛下,兩國邦交和夫妻成婚一樣,自古也講究你情我願,希望皇帝陛下不要強人所難。”
大食國公主不願,便要另當別論了。
兩國邦交,本就應慎之又慎。
北遼此時虎視眈眈,大戰一觸即發,與大食國交好勢在必行,不容有任何偏差。
隆慶帝稍斂怒意,問道,“我朝衆皇子之中,大食國公主可有屬意之人啊?”
穆燦兒長睫煽動,目光在衆皇子身上一一經過,最後搖頭道,“除了二皇子,其他皇子我都沒有接觸過,我怎麽知道是不是屬意之人呢?”
說來說去,事情的原委還在二皇子身上。
選秀結束,衆人皆散去,只有慕容焱脊背直挺地跪在大殿中,隆慶帝臨走前未說起身,只能一直跪着。
穆燦兒扒在殿門口,往裏望了好幾次,小臉皺巴成一團,懊悔極了,她的朋友好似是因為她,受了罰。
“這不怪你!”
身後,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
穆燦兒回身望去,太子朗眉星目,帶着親切地微笑看着她,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清新華貴之感,
同是皇子兄弟,與慕容焱的冷隽矜貴又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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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穆燦兒試探問道。
顧鳶點點頭,神色溫和,“為什麽不選擇二皇子呢?他是個不錯的人選。”
“來的路上,我也曾想過選他,畢竟衆皇子裏,我只認識他,他一路上雖然不愛說話,但是謙和有禮,我很喜歡。”
說到這,穆燦兒輕輕吐出口氣,似是惋惜,“可惜他已經有了心上人,為了心上人能夠幾日幾夜不眠不休,長途奔回汴京……”
“太子殿下,您知道二皇子心上人是誰嗎?”
顧鳶聽到她的話,心中一片慨然,忽地被問,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搖了搖頭,“沒聽他提起過。”
穆燦兒收回視線,重望向慕容焱的背影,“他也沒告訴過我,我以為他回到汴京,肯定會迫不及待要去見心上人的,沒想到卻跑去了東宮。太子殿下,他是去見您了嗎?”
“是吧。”許是顧鳶在這汴京城裏泡的時間太久了,以至于她竟有些招架不住穆燦兒的直率。
曾幾何時,分明爹娘、哥哥還憂心過她直來直去的性格,難以在皇家立足……
“公主,現在只有你能幫助慕容焱,你想幫他嗎?”顧鳶适時地轉移了話題,說到她前來的目的。
“當然想,我和他可是朋友。”穆燦兒明亮清澈的眼眸從不騙人。
顧鳶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條精致的馬鞭遞給穆燦兒,“會有人帶你找到一匹白馬駒,騎上它,你可能會找到這個皇宮裏與你志同道合的人。”
穆燦兒雖然疑惑不解,卻還是選擇相信顧鳶,因為,她看慕容焱的眼神不會騙人。
她接過顧鳶遞過來的馬鞭,不經意兩手相觸,穆燦兒胸前的月亮石忽地溫熱,發出微弱的亮光,
“你……”穆燦兒一時語噎,她沒想到真的會再遇到這樣一個人,會讓月亮石發光的人。
穆燦兒瞳孔驟然一緊,握着馬鞭的手也不由緊了幾分,“你,不是你嗎?”
“什麽?”顧鳶睫毛一抖,吃不準她為什麽突然問出這樣的話。
穆燦兒之所以說出這話,是因為母親去世前說出了她無法接受的事實,她的母親,其實不是她的母親,母親是一個她從未聽過的一個種族裏的一名未婚女子,她因為月亮石成了她的母親,
月亮神是大食國信奉的神明,月亮石是信徒向月亮神祈福的信物。月亮神每年或幾年會向人間撒下月亮石,可是沒有幾個人真的能得到真的月亮石,而穆燦兒胸前的這個,是罕有的真實的月亮石。
母親把月亮石留給她,一則是個念想,一則是希望她如果遇見和母親一樣的人,可以幫助她。
“你想對我說什麽?”顧鳶垂眸看向穆燦兒,嗓音平和地問她。
穆燦兒雙手擰緊馬鞭,心中如萬浪滔天,她急切,卻又語無倫次,“我是說月亮石,月亮神信物,它,它不一定是真的,但是這個是真的……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我心裏很亂。”
顧鳶按住她的話,“現在不知道怎麽說,就想好後到東宮找我。如果不放心,就讓你的朋友帶你去東宮。”
穆燦兒想了想,終是應道,“好!”
她被領着朝馬棚而去時,顧鳶沁潤的嗓音再度傳來,“公主,對我說的事,請不要跟任何人講,可以嗎?”
她猜到了此事的不同尋常,越少人知道越好。
穆燦兒回眸看來,此時的日光很暖,顧鳶站在廊下,大片陰影投在她身上,目光沉靜地注視着自己,眼底隐隐含着柔和。
“嗯。”穆燦兒笑了,她的笑幹淨又純粹。
穆燦兒最終也許還會選擇四皇子,只是這次是顧鳶推動促成的,即便有改變的機會,這一世,穆燦兒的婚姻仍朝着上一世的軌跡進行着,
縱然如此,她決定了不将二皇子卷進來,就不再改變。
顧鳶深深地望了眼殿中那個固執而不屈的背影,悄聲離開。
*
穆燦兒與四皇子策馬同游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宮裏,與大食的聯姻不偏向大皇子,也未指向太子一派,對講求權力平衡的隆慶帝來講,不失為一個更好的選擇。
慕容焱因此被赦免。
選秀的鬧劇就這樣告了一個段落。
未來幾日,慕容霄忙着指揮東宮上下騰屋灑掃,迎接新女眷入住,各位妃子的住所,嚴格按照他的喜好和母族權勢而定,每日鄭管事會将大致情形告知顧鳶,顧鳶只是聽聽,不甚關心。
在某個不起眼的深夜,顧鳶命李忠将雪雁叫進了春晖殿。
雪雁作為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與太子的接觸寥寥無幾,除了上次太子命她護主……
等在廊下的一盞茶功夫,雪雁恨不得将進入東宮以來的一切掰扯了個遍,在妃子入住東宮前夕喚她前來,她想不出原因,除了太子妃又做了什麽出格的舉動。
雙手被搓出了縷縷泥灰,站在不遠處的李忠恨恨地拍掉了她的一只手,“哎呀,別再搓了,太惡心了,我用的晚飯都要嘔出來了。”
雪雁怔然,“你就告訴我太子殿下為什麽這麽晚叫我來呗?我心裏七上八下的,一會再說錯什麽話……”
“主子心裏想什麽我哪知道。自從成婚後,殿下想什麽連鄭管事都難猜,何況是我。”說到此處,李忠有些暗暗同情自己,怎麽輪到他時,主子就難侍候了呢!
雪雁也沒來得及多憂心一會,李忠便催她趕緊進去,雪雁慌得什麽似的,惴惴不安進了屋門。
屋內燭火昏黃,只撐開了一片極小的天地,瑩瑩燭光罩在太子周身,他面頰格外明淨白皙,眉目如黛,太子生得極好,加之不曾練武,這樣隐隐望去,男女都分不真切。
雪雁盡可能工整地行了大禮,半響聽到頭頂傳來清朗的嗓音,“免了。”
人已經走到雪雁面前,“知道我今天為什麽深夜叫你過來嗎?”
嗓音低低啞啞地,格外好聽。
雪雁讷讷地搖頭。
顧鳶斂起往日的冷清,輕輕彎腰,湊近雪雁耳郭時,嗓音又沙又沉,呼吸變得凝重,“是為了避開太子妃。”
聞言,雪雁渾身為之一震,她分明看到太子躁動而滾動不已的喉結,
太子這是要……
“殿下,奴婢跟随太子妃進入東宮,只為侍奉好太子妃,無半分肖想,太子殿下明鑒。”雪雁耳尖微微爬上些紅,聲音卻還是如往常一般正經,顧鳶輕笑着,不再捉弄雪雁,右手搭在她肩下,扶她起身,
“起來吧,不必害怕,就算你有那樣的意思,我也沒有。小傻雁!”
聽見“小傻雁”三個字,雪雁剛欲沉靜的眼波又萬馬奔騰開來,“太子殿下怎麽也這樣叫我?是太子妃殿下告訴您的嗎?”
“不是。”
顧鳶回得幹脆,“是它告訴我的。”說着,展開雪雁的手掌,在她手心畫下了那個符紋。
——如果哪天你認不出我了,我被壞人劫持無法說話,你怎麽認出哪個是我?
——我們可以想一個只有你我知道的一個記號。
“小姐?!”雪雁幾乎驚恐地吐出這兩個字。
當年戲谑玩笑的話,今日竟然成了真!
“是我。”顧鳶彎了眼眸,看着她。
雪雁腦袋“轟”得一聲似要炸開,“不,不是吧。是不是太子妃告訴您的,您在戲弄我。”
顧鳶低頭沉吟道,“我确實告訴過別人,但,不是太子妃告訴我的啊!”
說到這,她眼眸驟亮,像是瞬間想起了什麽,“你實在不信,我把你小時候被馬踢倒跌在馬糞上的事說一遍,或者,說一遍你爬人牆頭撿紙鳶,被當成淫賊追了幾條街的事,或者……”
“明明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不是你非要放紙鳶,又不讓副将軍幫忙,紙鳶怎麽會掉到別人院子裏……”雪雁不假思索地辯駁着,一如每次顧鳶在別人面前敗壞她的名聲。
只是這次,她氣憤了一半便停了下來,眼眶激紅,“小姐——!”
*
慕容焱只穿了件素色中衣,日光柔和,卻中和不了他眉眼間的淡漠,他抽.出一支箭矢,搭弓射.出,直中靶心,一氣呵成,動作幹淨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陳漢站在兩步之外,事無巨細複述着調查的結果,太子妃想要吃燕窩糖水,為此事與李廚娘、鄭管事打了一架,鬧到太子面前;太子每日卯時二刻起床……
聽哪一條,都與慕容焱認識的三弟天壤之別。
九支箭矢在靶心綻出一朵奇異的花朵神色不變,心中已有成算。
太子妃易容成了太子的模樣。
容貌可以易容,身體無法易容,只可惜上次扔進冷水後,太子穿的衣服太厚,沒有發覺什麽異樣。
指尖一顫,手下力道重了幾分,箭矢擦過手指,滲出細細密密血珠,
似是在懲罰自己的過錯。
“太子現在在做什麽?”彎弓放回架子,慕容焱穿上外袍,神色平靜問道。
陳漢:“今日是側妃和幾位良娣進府的日子。”
慕容焱扽了扽袖腕處的褶皺,薄潤的唇勾起一抹淡笑,“正好,帶上賀禮,去東宮賀喜。”
說是賀喜,慕容焱來勢洶洶,哪裏有半分賀喜的架勢,倒是緩和了顧鳶百無聊賴的頹感,皇後吩咐了林嬷嬷送了賀禮來,并召集諸位妃嫔訓話,顧鳶借故出門,林嬷嬷不放,正巧看到了慕容焱,
“二哥!”顧鳶嗓音清冽,明顯将林嬷嬷的訓話壓了下去,慕容焱淡淡地點了點頭,看見自己的三弟視線掃過陳漢懷中酒,接着道,
“二哥你來得正好,今日有喜事,又有好酒,你我同飲如何?”
“甚好!”慕容焱靜靜望着她,眸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亮光。
顧鳶未來得及深究,又聽見身後一個婉媚的嗓音響起,“有酒無曲多生凄涼,不如讓臣妾彈奏一曲,為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助興?”
顧鳶循聲望去,柳如煙眉目溫婉,壓了三分妩媚,小心翼翼望過來,
一石起浪,諸位女子皆坐不住,紛紛起身請願,跳舞、插花、茶藝等不一而同。
慕容霄也湊齊熱鬧,“本宮也可與柳側妃合奏一曲。”
慕容霄眼刀剜人,他可不認為大伯哥能與弟媳獨處共飲。
顧鳶厭惡這些息壤,正要都攆回去,卻聽慕容焱輕描淡寫地嘆道,“東宮好生熱鬧,讓本皇子大開眼見。不若,今日就勞煩太子妃與柳側妃合奏,如何?”
慕容焱從不摻和東宮事務和朝堂,今日這是怎麽了?
顧鳶眉目含疑,擡眸望去,慕容焱此時也在看她,似笑非笑的嘴角輕揚,雙眸卻泛着幽深的光澤,藏着深不見底的探究,輕輕地打量着顧鳶,
她心下一凜,半響,先淡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