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追妻…
追妻…
秋高氣爽,丹桂飄香。
四人依傍一株高大挺秀的桂花樹而坐,顧鳶坐于上首的靠背椅上,慕容霄身為太子妃,坐在左側,留出了右側條桌給慕容焱坐,可他今日并未按照禮儀入座,而是繞到顧鳶身側,拎了一只白釉酒壺,懶懶地靠在桂花樹幹上,
與顧鳶斜斜相視而坐。
一刻不移地看着她。
慕容霄臉色瞬時暗下來,指環相扣,隐泛白色,“二皇子,你這樣坐不合規矩。”
眼刀便遞了過來。
那副“酷似”顧鳶的容顏,映在淡淡擡眸的慕容焱眼中,激蕩不起半分漣漪,視線輕濁一掃,便又落回顧鳶身上,
“喝酒聽曲罷了,太子妃何必如此拘謹迂腐?”
慕容霄被他熾熱而毫不掩飾的目光徹底激怒,胸口似是堵着一塊巨石,吐不出的壓抑難耐,“二皇子,太子殿下雖然是你的三弟,但他現在身為太子殿下,君臣有別,二皇子還是要守好規矩。”
“君臣有別?”慕容焱嘴角噙着笑,眸眼卻始終寒如霜雪,“夫君還未說話,弟妹如此興師問罪,難道不知道妻為夫綱。”
聞言,慕容霄差點嘔出一口血。
他自诩見識了雪雁将大皇妃怼的啞口無言,可以照葫蘆畫瓢,殊不知他低估了慕容焱。
慕容霄手臂忽得隐隐作痛,即使換了身體,被狠狠咬住的膽寒仍如一條冰蛇鑽過脊背。
一陣寒涼。
他與慕容焱看似同一陣營,關系卻也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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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來,慕容焱從未明确說過要全心全意擁戴太子,只是他的母親曾是皇後的婢女,因而,他被自動劃歸到太子一派。
空氣一瞬靜匿。
柳如煙恰在此時撥弄琴弦,悠軟的琴聲卷起一朵一朵的桂花零落,有一朵也饞酒香,不偏不倚落在顧鳶面前的酒盞中,
顧鳶自始至終溫着臉,他們兄弟二人的口舌之争似與她無關,指尖輕輕磨搓着酒盞,雙眸裏,桂花撥開的漣漪層層蕩漾。
手指一緊,顧鳶端起酒杯,碰到嘴邊的那刻,手背被一個更為寬大粗糙的手覆住,帶着沙礫的嗓音接踵而至,
“酒氣傷身,我替你喝。”
說罷,薄唇毫不避諱地貼在吻痕處,一飲而盡。
自己拿的酒,邀太子同飲,又臨時奪杯,難道不自相矛盾嘛!
慕容焱絕不是這樣的人,他隐忍而沉着,心思之深沉難以預料。
除非……
不出所料,慕容霄眸色一收,陰鸷之色乍現,他猛地掀了桌子站起身來,“慕、容、焱!”直沖沖向慕容焱走來。
柳如煙見狀,扔了搭在雙腿上的古琴,飛身往顧鳶身上撲,
“太子殿下,小心。”
雪雁也大步上前,她不能眼睜睜瞅着柳如煙心懷鬼胎護太子殿下的舉動,她有意慢了半拍,嘴裏嚷着護太子,可太子完好無損坐在那,她陰毒的目光,分明在盯着太子妃的肚子。
雪雁可不能視而不見。那晚,顧鳶向她表明身份後,跟她說,要讓她寸步不離跟在慕容霄身邊,他做什麽無所謂,主要不能傷了肚子裏的孩子。
好巧不巧,這個時候有個婢女端着酒壺走來,低垂着眼簾正往這走,慕容霄掀案而起時,她正走到顧鳶面前,腳下不知怎麽就被絆了一下,托盤裏的酒壺騰躍而起,在空中劃了道完美弧線,不受控地朝慕容焱身上潑灑而去,
可是,如此混亂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一顆黃豆大小的石頭,與酒壺在空中相撞,酒壺的軌跡微不可查地微微傾斜,在雪雁護主太子妃,将柳如煙推倒在地的那刻,撞在了顧鳶身上,衣袍濕了大片,
慕容焱由于坐得近,左袖上也沾到星星點點。
酒沒喝一滴、話沒說半句,顧鳶無端賠了一件衣服。
她倒也沒生氣,只是站起身,撣撣水漬,無聲勾起一抹輕笑,擡步離席。
慕容焱彼時也站起身,正欲同顧鳶一起換衣,被大步上前的慕容霄猛然抓住衣襟,慕容霄面色陰寒,仿佛一頭生吞人肉的猛虎,
“慕容焱,你什麽意思?”
慕容焱掃了眼他拽住自己衣襟的手,眼裏似笑非笑,
“弟妹,男女授受不親。你我之間的情誼,得,避嫌。”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極輕,但嘲弄之意十足,仿若一巴掌甩在慕容霄的臉上。
言罷,雪雁見兩人僵持不下,上前撬松了慕容霄的手,将試圖安撫他,“太子妃殿下,您如今有孕在身,莫要動怒,動作心情要平穩,為了龍嗣安全,須得事事小心。”
有孕!
呵!
他現在懷着孩子,事事小心,敢情是為了這對狗男女逍遙快活。
他氣不過!
慕容焱見他一浪壓過一浪的怒潮,神色一肅,經過他的身側時,薄唇輕啓,聲如淬冰,“我們兄弟飲酒玩樂罷了,弟妹這神情,不知道的以為我奪了你的妻子。”
顧鳶腳下一頓,心中凜然,難不成他真的知道了?
她不敢轉頭看他,怕自己眼中蓄積的酸楚,夾雜着難以名狀的欣喜,一股腦倒了出來。
加快了離開的腳程。
一句話噎得慕容霄面紅耳赤,他被甩在原地,憤恨地沖雪雁道,“立刻讓欽天監來見我。”
她要知道下次星隕是什麽時候!立刻、馬上!
慕容焱與顧鳶兩人先後進了春晖殿內室,
回頭看向慕容焱的那刻,顧鳶仿佛意識到了什麽,慕容焱許是有了些猜測,但不全,所以,他要證實一些事。
沒給顧鳶時間讓她理清楚,慕容焱已經走到她的面前,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顧鳶忍不住向後退了一小步,
那雙手又遞了過來,伴随着嗓音清涼,如簌簌白雪,“太子殿下,臣替您更衣。”
字裏行間的全是敬意,可那雙黑眸,分明滿是冒犯。
心唐突地一悸,顧鳶嘴裏回道,“不……”呢喃的話還含在喉間,前襟已被解了大半。
她身體僵直在原地,甚至都沒下手捂住的動作,
她沒必要去捂。
慕容焱也沒表面那麽淡定,
無形中,微妙的氣氛壓在呼吸間,
無端很重,
到底是個簡單的活計,慕容焱很快解開玉帶,
顧鳶胸前露出一大截雪白的中衣來。
慕容焱卻忽得停住了,他沒有再繼續,而是擡起眼,道,“太子殿下還是自己來吧!”昏黃的燈芒在他臉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幽暗的眼中,似乎隐隐有火焰在跳動。
他收了視線,退守到陰影裏。
再多一分動作,都是亵渎。
慕容焱目光微沉,垂于身側的手掌不覺間攥緊,似是攥住了那觸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的柔軟。
慕容霄讀不懂眼前男人的意圖,利落地解着中衣,朝衣櫃前的李忠望去,“衣裳呢?”
天冷了,她怕凍着。
李忠支支吾吾捧了一疊衣裳近前,頭埋得很低,顧鳶看了他一眼,拎起一件中衣,
此時衣袍盡除,顧鳶緩緩擡眸看向慕容焱,沒了平時的輕柔,她聲音極淡問,“可看清楚了?二哥可還滿意?”
他猜中了,卻沒完全猜對。
慕容焱自始至終目光就凝在她身上,看着白皙而平坦的身軀,眼眸中好似有星光隕落,沒有了光,
一路往上,落在她的眉眼間,素靜而悠遠的目光總會蒙着一層水霧,
胸口仿佛被貓撓了一下,輕輕的,熟悉的,滋味直透心間,
不可能有假。
慕容焱神色如常,人又來到顧鳶面前,清涼如松雪的一段氣息,霎時沖淡新衣的熏香,
他揮手讓李忠出去,李忠如釋重負,将衣服放在貴妃榻上,一溜煙出了屋門,和陳漢一左一走守着。
慕容霄和柳如煙站在門外,一個等結果,一個等着獻殷勤。
見李忠出門,上前問,“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怎麽沒出來?”
李忠彎腰拱手道,“兩位殿下有要事相商,二位請先回吧。”
聞言,柳如煙只想來日方長,倒是慕容霄警覺起來,“什麽要事?”
李忠留了個心眼,“朝堂之事。太子妃殿下,後宮不得幹政。”
這話反而讓慕容霄放下心來,端起冷傲的架子,撂下句,“我懶得知道。”轉身離去。
心底閃過一絲不快。
還有胸口煩悶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忽得,慕容霄劇烈幹嘔起來。
“傳院正。”雪雁吩咐道,快速扶慕容霄回了寝殿。
柳如煙也識趣地走了。
陳漢看着婀娜不可方物的身姿,微微嘆道,“沒想到太子妃殿下竟然是這樣的性子,與顧将軍說的可一點都不一樣。”
李忠不語,太子妃不是他的主子,他不聽不議論。
沉吟片刻,陳漢又道,“太子殿下性情變化也挺大。你覺得是以前的好,還是如今的性情好?”
李忠想了想,“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以前的時候,聽說脾氣大,但好伺候,現在這個,沉穩冷靜,可是,我整日手心裏都是汗。”
不可在背後妄議主子,可他又忍不住找人訴苦。
“除了脾氣,沒有別的變化?”
李忠滿臉大大問號,“別的變化?沒有啊!”
“可曾沐浴、更衣不讓人伺候?”
“沒有啊!一切如常。”李忠似乎想起了什麽,“倒是口味變了,太子殿下說,他随太子妃殿下的口味,吃辣。”
和二皇子的侍衛說些什麽,應該沒問題的,他們都是一夥的。李忠這樣想。
*
屋內,一陣沉默後,
都等對方先開口,偏偏顧鳶咬定了不擾亂他這一世的人生,強咬着牙,清冷而堅定的雙眸,靜靜望着他。
難得慕容焱主動開口,“你到底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瞞着我?”
平靜的眼神裏,早已多了一絲牽絆。
“二哥無端問的什麽話?咱們可是一個陣營的,我對二哥從來都是有話直說。”顧鳶望着他,手在身後攥了攥,眼底帶着幾分試探。
“你知道我說的什麽!”慕容焱語氣帶着一絲篤定。
篤定他的猜測。
“我?”顧鳶迎着他的目光,隔着一世又一世,錯過一幀又一幀,一下子就撞進男人深不見底的眼眸裏。
“不管發生了什麽,你都可以告訴我,我和你一道承擔。”
承擔不起的。
她不想再拖一個人下水。
雙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使勁穩住晃動的心神,“二哥說的是我性情變化嗎?這都要多虧太子妃,教會了我許多。”
慕容焱才不信,可她的眼神沉靜而溫和,乍一眼看不出端倪來。
屋內,又陷入了寂靜。
半響,慕容焱撤回視線,被包圍的壓迫感解除,顧鳶總算可以呼吸了。
她的衣袍已經整肅地穿在身上,目光掃過慕容焱的衣袖,随口說了句,
“二哥的衣裳也濕了,不換件嗎?”
“好啊!”慕容焱利落地褪下外袍,中衣衣襟微敞,
顧鳶好似看到胸前,遺漏出一星點的猩紅,
神色微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