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試探
試探
屋內燭光昏黃,支離破碎的光影照不出胸前的景象。
“二哥,你的中衣不換嗎?”鬼使神差地,顧鳶動手去扯慕容焱的前襟,
手指輕顫。
在長指觸到布料的那刻,手被慕容焱緊緊抓住,那樣的力道,顧鳶的手指前進不了一寸,想撤回來又做不到,可也感覺不到疼,是力道拿捏精準的緊,
是小心翼翼不傷害、不想放手的緊。
顧鳶神色微動。
擡眸看過去,他冷峻的眉宇間因淺淺的醉意,褪去了往日的鋒利,對上她的眸眼時,眼睫輕輕顫動了下。
淺淡的月色穿過稀疏的雲層不經意灑入屋內,眼前的男人與那晚那刻的如玉君子精準地重疊在一起,
今日沒喝酒,顧鳶臉頰卻燙得厲害。
慕容焱喉結滾動,嗓音又沉又啞,“我想起來,我身材粗壯些,太子這裏沒有我身量的衣袍,我回府再換。”說着,另一只手将解開的長袍盤扣扣了回去。
扯在一起的手更顯尴尬,顧鳶扭動手腕,慕容焱也沒再強求,默默放開了手。
顧鳶幹脆開口問,“二哥習武多年,胸前可曾受過傷?”
“太子為何突然這麽問?”慕容焱動作利落地整理好衣袍,意外地看了顧鳶一眼。
顧鳶神色平靜,意态閑适,似是在聊閑話,“剛才我好像看見二哥胸口處有血漬,故而詢問。二哥此行,難不成又遇到了兇險?”
“又?”慕容焱薄潤的唇勾起一抹淺笑,嗓音裏更是透露着不加掩飾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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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言了?
顧鳶穩了穩心神,她不信之前他沒對慕容霄提起過遇險之事,哪怕一次!
她揚起臉,眸中如蒙了曾水霧,滿臉疑惑,“又這個字怎麽了嗎?”
慕容焱看着她,好一陣沒說話,“沒事。此去大食一切順遂,我胸口處也從未受過傷。”
“不過……”他尾音拉長,從袖中拿出一封信,“回京前,顧離将軍讓我帶給太子妃一封信,回來這些時日事多,竟然忘了。”
封皮上,确實是哥哥的字跡。
顧家來的信絕不能落在慕容霄手中。顧鳶第一時間想到。
一封信箋、幾張薄紙,成了燙手山芋。
又一次試探。
可他想要的答案,她給不了。
顧鳶緊抿着唇,視線卻無法從信箋上移開半分,眼看着信箋遞到眼前,“既然是太子妃的家信,就勞煩二哥交給太子妃吧!”
“我是外男,單獨與太子妃見面不合規矩,還是勞煩太子幫忙轉交吧。”
就這樣?
顧鳶狐疑地看着慕容焱,他神色如常,看不出端倪。
“拿着。”慕容焱催促道,
顧鳶剛接過信箋,慕容焱便轉身離開了,“我今天醉了,多謝太子款待,先回府了。”
*
秋風送爽,日光祥和,東宮好似又陷入了往日的祥和與寧靜。
除了上朝進宮,顧鳶每日把自己關在春晖殿裏,看書、射箭、看劄子、看詹事看劄子,怎麽都行,就是不踏入後宮半步。新近的妃嫔每日輪番到春晖殿送吃的玩的用的,顧鳶看都不看,直接賞給了下人。
慕容霄的孕吐愈發嚴重,一日三餐吃得極少,吃進去的東西扭頭就吐了出來,院正被他強留在東宮,“院正,你快幫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嘴裏發苦,四肢無力,眼前時常發黑,夜裏夢魇不斷。我是不是被人下了毒?還是下了降頭!”
這些話院正每日要聽十遍,他從醫數十年,從未見過這樣有孕之人,“太子妃殿下安心,這只是有孕者慣常表現,名為孕吐,等過月餘,自然會慢慢消散。”
“還要過一個月!我一天都等不了了!”
慕容霄哐哐拍打着矮幾,“欽天監呢!欽天監怎麽還沒來。”
雪雁扶着他坐下,拍背順氣道,“太子妃殿下,欽天監昨日剛來過,您該問的問了,還想問什麽您告訴我,我親自跑一趟欽天監。”
可他等不了啊!
近六個月皆無星隕,六個月!他等不了。
“太子呢!快把太子給我叫來!”慕容霄整個心神,又被吊在抓狂的邊緣,來回抽打。
她如今被變相禁足,院子裏除了顧鳶的心腹,誰也進不來,出也出不去。院正起先被他強扣在身前,之後皇後幹脆求了官家恩典,親自伺候太子妃,每日的平安脈都要呈給官家、皇後,顧鳶也會看到一份。
慕容霄這次不僅有孕,還同時懷了兩個孩子,沒想到思賢思哲這一次要同時來到世上。
說不上的激動。
雪雁這段時日差不多摸清了慕容霄的脾氣秉性,規勸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日理萬機,官家現在越來越倚重太子殿下,對咱們東宮、對您來說,不都是好事嘛!”
的确是好事,可懷孩子他也真忍受不了。
“太子妃殿下,路是咱自己選的,既來之則安之,會變好的。”雪雁端起梅子,湊到慕容霄鼻尖,微酸的氣息讓他心情平複了許多。
沒過多久,宮裏傳出消息,秋狩到了。
對這次秋狩,顧鳶期待得很,終于可以出門透透氣了。她決定不帶任何女眷,可她放心不下慕容霄肚子裏的孩子。
臨行前一夜,顧鳶來到了柳如煙的院子,院子被她修繕得煥然一新,牆角是一汪清潭,一架小巧的風車轉動,水波漾漾,清澈見底,幾尾魚在池中游動,
顧鳶視線虛虛地落游動的魚群上,忽而溫婉的嗓音傳來,“太子殿下,您來了?怎麽,怎麽沒着人說聲,臣妾提前準備晚飯。”
她眼角含笑,害羞而欣喜地垂下眸,紅唇輕抿,如清潭旁的一株紅豔豔的秋菊,在風中輕輕搖曳,做出勾人的姿态。
“我閑來散步,不小心走到這,只是進來坐坐,不必太過拘禮。”顧鳶嗓音清淡,扶柳如煙起身。
上一世,在她臨去之前,她和柳如煙之間,其實沒什麽矛盾,柳如煙恪守規矩,慕容霄曾多次當着她的面,對柳如煙說:“太子妃為妻,你為妾,要服侍好太子妃,不能有非分之想。”
在人後,慕容霄也會對柳如煙說,“太子妃母族勢力強盛,你有什麽?縱然她不是太子妃,太子妃之位也輪不到你。太子妃生了孩子,你們這些妾室才有機會生自己的孩子。”
上一世,顧家強盛之時,慕容霄給了她所有的恩寵與榮光。
可惜,他沒騙得了她一世。
柳如煙因為這些,倒真的沒什麽出格之舉,她倆之間,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其實沒什麽仇怨。
而柳如煙,在慕容霄心目中,也不過是個滿足虛榮心的女子。
同是被人利用罷了。
殿內詩書墨香萦繞,宮女內侍魚貫而入,不消一盞茶,桌子上便擺得滿滿當當,柳如煙手腳輕盈地為顧鳶布菜,
“殿下,臣妾聽說您之前喜甜,最近因為太子妃的口味,又喜歡吃辣。所以,臣妾倉促準備了兩類菜。”
“有心了。”顧鳶夾了筷青椒放進口中。
這哪裏是倉促準備的。
一個宮女很快解答了顧鳶的疑惑,“太子殿下,側妃日日如此準備飯食,太子殿下如若不來,又怕浪費,便賞給我們下人吃,或者下一頓接着吃。”
多麽卑微的一個後宮女子的心意。
“倩兒,不要說了。”柳如煙黛眉一挑,佯裝着發怒,那個宮女趕緊默聲退下。
一頓飯,顧鳶随意吃了一些,柳如煙不願冷了場,說了許多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閑話,她嗓音輕柔,如潺潺流水,落在耳中賞心悅目。
末了,柳如煙意态婉轉,輕聲問道,“殿下飯用得可還順口?心情可舒暢了一些?”
顧鳶眉目輕疑,“為什麽這麽問?”
“殿下與我第一次相見時就曾說過,與我一起,就喜歡輕快放松的感覺,讓臣妾做好解語花。”
一個解語花,一個上位石。
好盤算。
可眼前這個喜笑顏開,樂于被當做解語花的女子不知道,上一世,顧鳶成了游魂時,有次聽見慕容霄說道,“我怎麽舍得留她在世上,如果我先殡天,就讓她陪葬。”
這就是她的下場,與上一世的自己沒什麽區別。
毫無征兆地,顧鳶問她,“明日我要出去秋狩,太子妃和他肚子裏的孩子就交給你了。你能守好嗎?”
柳如煙微怔,她從未想過太子會交給她這件事,要知道,在別人眼中,最不想太子妃生下孩子的,就應該是她。
可柳如煙是個明白人,
整個東宮都仰仗太子妃,她和她院子裏的一人一草一木都不能有事。
至少在登上皇位前。
“是。”柳如煙應下。
*
秋狩之事,慕容霄被瞞得死死的。
第二日一大早,浩浩蕩蕩的隊伍便出發了,顧鳶輕車簡行,倒是不需要坐在馬車裏虛耗時間,
尤其是見到駿馬,心癢難耐,等到官家和皇子等的車駕遠去,偷偷溜到隊伍後面,挑了一匹馬,
“狩獵前,我先練練騎術。”顧鳶挑了個不錯的理由,因為慕容霄騎術實在拿不上臺面,端出自己勤奮練習的架勢當幌子,應該不會引人懷疑。
倒是馬夫,牽出一匹白鬃馬。
“飛雪?”顧鳶驚喝道,“它怎麽在這?”
“昨日二皇子去永安候府将太子妃殿下的坐騎牽了來,囑咐交給太子殿下您。”
這——!
讓顧鳶怎麽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