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試探…

試探…

一支箭矢拉長尾音劃破空氣的死寂,帶着凜冽的寒意直射而來。

箭矢的尾羽在風中輕輕顫抖,穿過茂密的叢林,穿透層層綠葉,擦過顧鳶耳畔,深深地紮入孤狼脖頸,一股鮮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孤狼在疼痛中擡起頭,眼中充滿了驚恐與不解,仿佛在質問這突如其來的厄運。

直到孤狼無力地倒在血泊之中,顧鳶才松開了抓住箭羽的手,箭矢重新落回背後的箭囊裏。

樹影裏走出一人一馬,慕容焱端坐于馬上,勒着馬缰不緊不慢駛進顧鳶的視線裏,他動作利索地從馬背上跳下,走到顧鳶身前,嗓音極盡平淡地問,

“傷到嗎?”

掩不住的關心。

像是不想辜負這份關心,顧鳶緩緩地搖了搖頭,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沒有。”卻也納罕地望向他,他出現的時機太過于湊巧,讓人不得不懷疑些什麽。

一陣沉默後。

“你……怎麽在這?”顧鳶望着他,牽上飛雪缰繩的手緊了緊,眼底帶着幾分試探。

面對有些人有些事,她真的不太會猜測,更傾向于直截了當地問。

慕容焱目光錯開一寸,仍是平靜無波般回道,“追着獵物到了這裏,看見三弟正與一只狼對峙,搶了三弟獵物,抱歉。”

隐在不遠處的陳漢聽到主子這套說辭,嗤笑一聲,心中鄙夷:什麽追着獵物到這,什麽搶了獵物,分明默默跟了一路。如果非說有獵物,那獵物也是太子殿下,說好的幾天不要接近太子殿下,狩獵開始也要隐在暗處不要被發現,就是讓太子殿下覺得沒了防備,放下警惕好露出馬腳。

陳漢猜測,所謂的馬腳,八成是箭花。如果真如主子懷疑的那樣,眼前這位太子殿下,肯定會有射箭挽箭花的習慣。可陳漢瞧着,眼前這位太子聰明着呢,一路以來,射箭中規中矩,雖然搭箭動作少了些流暢,可非說因為少挽了箭花,人家也未必會承認。

本來呢,在陳漢眼裏,孤狼出現是最好的時機,人在極度恐慌的時候,誰還會刻意佯裝,什麽箭花、什麽馬腳,必會暴露無遺。

可主子等不及了,他從沒見過這麽沉不住氣的主子,當場便是一箭,

Advertisement

功虧一篑。

不僅如此,箭還是從侍衛手裏撈來的,太子扔掉不要的箭矢。

也就是說,獵的狼是太子的功勞,精心籌謀毀于一旦是自己。

到頭來還死鴨子嘴硬。

圖什麽呢?!

倒是這頭狼,來得蹊跷。陳漢記得皇家狩獵場裏可沒有這麽危險的獵物。

“走吧,盡快離開這。”慕容焱也發現了事态不對勁,翻身上馬,準備護着顧鳶盡快離開。

偏生顧鳶不想。

她不想和慕容焱一齊走,擡手指了指與其馬頭相悖的方向,“我要去那邊,我們不同路。”

慕容焱于馬背上垂眸看着她,神色倒沒什麽變化,耐心十足問,“再走不到一裏地就是狩獵場圍欄,你确定要去嗎?”

顧鳶瞄了他一眼,嗓音輕輕地呢喃,“沿着圍欄走走也不錯。”只要不跟你一起走。

慕容焱靜默地看了她片刻,眼底暗沉,最後還是自己心中長嘆口氣,嗓音緩和了些,“你想轉轉下次我陪你,現在這裏不安全,你最好不要落單,跟我一起回皇帳再說。”

聞言,顧鳶意外地看了眼慕容焱,平淡的眼眸裏,似是閃過一絲無奈,顧鳶遲疑一息,視線又移到孤狼身上,沒再推脫,翻身上了馬,慕容霄這副身體傷就傷了,對方似是要置他于死地,便不能掉以輕心,畢竟,如果這副身體死了,她的魂魄極有可能無處安放而繼續游蕩。

最好不要冒着個險。

兩人勒着馬走得并不快,顧鳶牽着缰繩的手一陣黏膩,“二哥不必照顧我特意走得這麽慢,來的路上我練習過騎馬,騎術提高了不少。”

慕容焱神色淡然,擡手撥弄開擋在顧鳶發間的枝桠,修長健碩的手臂蹭到顧鳶耳郭,屬于男人獨特的熏香将她籠罩起來,這姿勢,就像要被慕容焱攬進懷裏一樣。

顧鳶呼吸一滞。

她擡頭看過去,長得正蔥蔥郁郁的枝桠,在被男人拂過後,甚至都沒看清楚慕容焱是怎麽動作的,那枝桠就已經被折斷飄落下來,

“看得出來。”

随着慕容焱的聲音響起,他那只手已經收了回去,被包裹的壓迫感随之解除,剛能呼吸,顧鳶又聽見接踵而來的話,

“三弟以前不僅不會騎馬,對騎術更是嗤之以鼻,所以從未練過,沒想到短短一日,騎術竟能一日千裏。”

他還在懷疑。

顧鳶心中擰了又擰,

別扭。

可她從來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最終下定決心有些話一次解釋個清楚,“二哥到底在懷疑什麽?懷疑我不是太子?還是懷疑我易了容?有人冒充慕容霄!父皇、大哥,甚至母後都不曾這樣懷疑過,為什麽二哥偏要揪着不放。二哥到底想求證出一個怎樣的結果?”

她的嗓音沉穩不善,壓着隐隐的怒意。

聞言,慕容焱勒住馬,看向顧鳶的眼底閃過一絲晦澀不明的神色,他緊繃着雙唇,半響才緩緩道,

“太子從未稱呼我過‘二哥’!”

“轟”得一聲,顧鳶腦中如駭浪翻滾,她上一世怎麽沒注意到過這樣一個細節?!

慕容霄拉攏人的手段之一就是話術。使用親昵的話語拉近與對方的距離,卻唯獨與慕容焱保持着十足的疏離。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一夥的。

連顧鳶也被這種假象迷惑。

微風輕輕吹動,她眼睫輕顫,雙手緊緊纏握住缰繩,一寸又一寸收緊,胸膛起伏的弧度被努力壓制着,

她像是一腳踏在了薄冰之上,細碎的裂痕預示這份小心謹慎的脆弱僞裝即刻就要被打破。

死一般的沉寂。

顧鳶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大大方方承認嗎?這是她和慕容霄之間的恩怨,她不想再讓慕容焱扯進來。據理力争地否認嗎?仿佛不管什麽話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她就像個撒謊被拆穿的小孩兒,死咬着不放,又委屈巴巴地讨你的寬恕。

就在顧鳶躊躇滿懷的時候,慕容焱平淡溫潤的嗓音再次傳來,“你不說,我不再問了。”

“唔?”顧鳶的眼中濕漉漉的不安未來得及藏,結結實實撞進他的視線裏。

慕容焱把話又說了一遍,“我等你,你什麽時候想說,我再聽。”

顧鳶眼角驟然發酸,她的視線頹然地垂在地上,秋風卷起層層落葉在空中淩亂,她輕咬着唇,沒有吱聲。

她何嘗不想把上一世的苦與怨一股腦倒出來!

可她又不能。

兩人兩騎繼續往前緩行,慕容焱漸漸聊起了閑話,起先是他在大食的風土見聞,拿出一個綠松石腰帶挂件,雕成了水囊的樣式,小巧可愛,倒也別致,“送給你。”

沒有了“二哥”,相應地,也便沒有了“三弟”。

心照不宣。

顧鳶伸手接了,拇指撫過玉石,隐隐的一個“鳶”字,她甚至沒有說“謝”,她不知道該替誰道謝,無聲塞進懷裏。

慕容焱像是特意打開了話匣,說完大食,毫無違和地接着講起北境軍中見聞,說起顧将軍夫妻和睦,等北境平穩一些打算要孩子,再有薩滿娘娘精神依舊從前健碩,時常問起太子妃,太子妃寄去的信她拿出來看了好多遍,

“如果太子妃有信箋寄往北境,我倒有條較為隐蔽的渠道,只管将信放在染坊,自會有人寄出。”

聞言,顧鳶握着缰繩的手不由又緊了幾分,環節都泛着白色,比威逼更難讓人招架的,是這份不遺餘力守護的債,

她還不起。

可她決定的事,也不會輕易改變,顧鳶半斂着眸,生怕被看出端倪,沉聲應道,“多謝,我會轉告太子妃。”

此話一出,慕容焱眼底閃過一絲失落。

只一息,便似吹落成泥,煙消雲散。

落在顧鳶眼中,以為看錯了。

馬蹄又前踏了幾步,忽地一陣細小的旋風平地而起,幾只野兔逃竄而來,以顧鳶馳騁草原多年的嗅覺,感到了巨大的危險。

她與慕容焱默契地對視一眼,勒馬剛欲疾行,一聲撼動叢林的巨吼打破寧靜。

在衆人沒反應過來之時,一只大棕熊迎面朝兩人撲了過來,飛雪首當其沖受到攻擊,顧鳶跌落下馬,她在空中翻了個花,用力控制着這副不堪的身軀朝地面落去,

已無暇顧及棕熊的攻擊。

這個棕熊不知為什麽,似乎故意瞄準了顧鳶,撇開馬匹、旁人不管,直愣愣又沖顧鳶撲了上來,顧鳶擡眼望去之前,棕熊已近在眼前,身體已經無力躲開。

方才為了給兩位主子留出空間,陳漢帶着侍衛尾随在遠處,誰能料到棕熊來得如此迅猛突然,馳援都來不及,

生死一線之間,一道堅實的屏障擋在了顧鳶面前,慕容焱飛身下馬,穩穩将顧鳶圈在懷中,

顧鳶的半個視線透過慕容霄的右肩,眼睜睜看着棕熊揮動着巨大的熊掌,在慕容焱身後留下了一道狹長的抓痕。

“慕容焱!”顧鳶身形猛然一抖,似是那道痛印在了自己身體上,她雙手環過慕容焱腰身,觸手一片黏熱,

“這幅身體,不值得你這麽做。”

慕容焱臉半埋在顧鳶脖頸處,嗓音低啞,“為了能再抱你,值得。”

此時,陳漢帶着侍衛馳援而來,幾支箭矢精準地射向棕熊,還有一支箭直插進棕熊眼中。

可這些都沒能讓棕熊後退半步,甚至更加發狂,巨大的身軀配合着兩只熊掌高高擡起,再次朝着兩人拍下。

“小心!”顧鳶陡然睜大了雙眸,在熊掌再次落下的那一刻,她猛地推開了慕容焱,以身迎上棕熊的攻擊,馬鞭抵到一只棕熊掌心,左胸結結實實挨了一掌,

這次,換她守護慕容焱。

劇烈的痛感頃刻灌滿全身,一陣溫熱後,顧鳶只覺得骨頭在風中凜凜發寒,

閉眼前,她只來得及看到慕容焱罕有地驚慌無措,倒在了血泊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