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太子火葬場

太子火葬場

慕容焱的長睫無情無緒地下斂,比之方才撫琴時的遺世獨立,跪在當前,周身溢出幾分冷漠的肅殺氣。

皇後身旁的顧鳶如坐針氈,裝作沒看見是不可能了。

這刻她倒是想起上一世,有次慕容霄喝醉了酒,提起慕容焱時曾說過,“不過是我們家的一條狗。”

同是皇子,也不同命。

原是這個意思,這樣的感覺。

皇後淩厲的訓斥還在繼續,話裏話外皆說着賢妃世家家奴的身份,“你怕是當賢妃日子久了,忘了當年如何跪在我們家門前三日三夜求我們收留,父親見你瘦小不願要你,是我頂撞了父親的意思,看你可憐,收留了你。這些年來,我可曾虧待過你和你的兒子!”

“皇後對臣妾和焱兒一直很好。”

“很好?很好你讓我的兒子身處險境,丢了半條命,自己的兒子卻只受了小傷。你心裏最清楚,你的兒子從小就屬狼崽子的,看不慣霄兒,他手上現在還有你兒子咬的牙印。你敢說你兒子當時沒像慕容磊一樣,想治太子于死地!”

聞言,賢妃的面色瞬時煞白,撐在地上的雙臂劇烈顫動,“娘娘,縱然給焱兒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啊,還望娘娘明察。”

嗓音孱孱弱弱似無所依傍的蝶,蒼白而無力地試圖護住身後的兒子,顧鳶越過賢妃的發梢看向慕容焱,他面色沉寂無波,平靜得可怕。

令人窒息。

顧鳶的手仍被皇後攥着,她順勢回握了兩次,在她看過來時,眼光示意她閉嘴。

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一個男人的自尊定然不會希望她出聲替他求情,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這種事情再繼續下去。

還好,皇後算是個聰明人,剎時便發覺兒子有事同她說,而且是第一次,以如此秘密地形式向她傳達訊息,她難掩驚喜之色,随手揮道,“你們下去吧,午宴要開始了,先去準備。”并補了句,“備轎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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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慕容焱随着母親叩首謝恩,扶着賢妃起身,轉身的那刻,顧鳶的視線隔着高低錯落相交在一處,眼底一閃而過的幽深,她看不清。

那裏,隔着幾十年,幾千幾萬個日夜,是無數次磋磨令一個倔強而高傲的皇子,收起了性子,藏起了爪牙,

變成上一世那個心思陰沉的二皇子。

可他終究是有軟肋的,最後……身隕。

有時,顧鳶覺得是她虧欠他的,欠他上一世的安樂與抱負,她與他本可以是陌路,是她貪了他手中的杯,才釀了苦果。

這一世,顧鳶只想彌補,哪怕一絲一毫、一點一滴。

重生好似又被命運重新拿捏,沒有早到她還在騎馬赴京的路上,那樣她肯定不會選擇再嫁給慕容霄。時間不僅卡在新婚之夜,還讓兩人互換了身體。

有時顧鳶在想,為什麽偏偏與慕容霄互換了身體?

思緒紛飛,皇後拉了拉她的手,已經說了好多話,關心多些、疑惑多些,顧鳶沒細聽,只是回答了皇後的疑問,

“你有什麽話要說?”

她擡頭看向殿外,目光遙不可及,“我只是見時辰差不多了,不想再耗在這裏,賢妃母子不足挂齒,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把礙事的大皇子除掉。”

兒子難得又有事相求,皇後心裏眼裏塞滿了大大的滿足,輕柔地拍着她的手背,語氣慈愛有佳,“放心,母後不會允許有人搶了你的太子之位。那個賤人的兒子,我早就想除去了,之前看他還算老實沒動他,這次竟然想對你下手,真是不自量力。”

她的手段雖然髒,倒是一把鋒利的刀。

行宮的午宴設在一處寬闊的平地上,空氣明淨,隔着很遠便聞到陣陣肉香,王公大臣和夫人小姐,三五成堆有說有笑,為漸枯黃的原野點綴上色彩斑斓的花朵,

只一眼,顧鳶便從萬花叢中找見了慕容焱的身影,無論何種境遇,他的脊背從不會有半點坍塌,面頰被熊熊篝火映得明淨如玉,他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凝在跳動的火焰上,眼底卻隐隐淌出一絲冷意,

顧鳶沒有跟着皇後走到屬于他地位的座椅上,而是徑直走到慕容焱身旁的座位上坐下,語調輕松自在道,

“聽說今日的廚子是特意從北境請來的,烤全羊數一數二的。不知是誰這麽用心,請了這樣好的廚子。”

答案是慕容焱無疑。

突如其來的嗓音如潺潺溪流聲清脆悅耳,在冰冷沉寒的心湖底,激起一波微不可查的旋渦,在慕容焱的臉上卻看不出半分端倪。

“這不是太子該坐的位子。”嗓音清潤,聽不出情緒。

顧鳶以手支額,歪着腦袋看他,眉宇間綴滿的笑意并未因着他的話而淡去,“還在因為剛才的事氣不順?”

聞言,慕容焱就這麽僵了一下。

“倒沒什麽。”已經習慣了。

顧鳶沒深究,捂着胸口“哎呦”了聲,“可我傷口沒有愈合,不宜多走動,怕撕裂了傷口。”

且不說是真是假,倒真讓千年寒冰的臉上出現一道裂痕。

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連陳漢都發覺太子故意找的借口,只為賴在這裏不動,倒是自家主子竟也配合地差點伸去手,陳漢臉上的無奈掩蓋不住,不知道該鄙夷主子最近性情變化太多,還是該稱疑太子真的判若兩人。

要換做以前,太子怎會屈尊降貴坐在主子身邊,早就與官家皇後一道淩駕于衆人之上。

“陳漢,發什麽呆!”慕容焱眸色微凜,看向陳漢,

陳漢吓得一激靈,拱手道,“屬下在。”

陳忠湊過來小聲提醒他,“二皇子讓你去多要些烤全羊給我家殿下吃。”

他瞪了眼陳忠,掐尖的嗓音說得他渾身不适,一溜煙跑了,不消一會,羊排、羊腿、羊蹄筋這些最好吃的都帶了一份回來,全部堆到了顧鳶面前。

顧鳶饞這口很久了,正要動手,托盤反而被人從眼前移走,她急得雙眼瞠圓,“慕容焱,你幹什麽搶我的吃的,那裏明明還有很多。”

話音未落,卻見慕容焱手起刀落,幹淨利落地剃了根羊蹄筋下來,遞到顧鳶面前的碟裏,“不雅,我替你切,你慢慢吃。”

文武百官面前的宮宴可不比小院獨坐,怎麽也頂着太子的名頭,顧鳶略微收了收快要淌出來的哈喇子,極盡禮儀地咬了一口,滿嘴肉香,蹄筋被烤得軟糯鮮香,一塊蹄筋上只剩最後一口,

正準備消滅一個再吃另一個,一道不讨喜的嗓音傳來,

“太子殿下傷的這麽重,沒想到胃口倒挺好,真是佩服,佩服。”

不是大皇子這個讨人嫌還能是誰。

他眯着一雙獨有的狹長眼睛,眉頭微挑,帶着嘴角暈染開開來的巨大笑容,好似特意跑來看看太子死了沒,令人厭煩。

“讓你失望了,我胃口好得很,因為這個太子之位,是我的就是我的。”顧鳶笑彎了眼,像兩個細長的月牙,連笑容都是比不過的。

慕容磊哪裏領教過這樣的太子,從前那個激一句話只會漲紅了臉,差不多說句“放肆”,跑去皇後那告狀的太子,竟然變得伶牙俐齒,

連慕容焱森冷的眼角都鮮有的輕微上揚,顧鳶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陳漢,送客。”他沉聲道。

陳漢堂而皇之地擡手将大皇子往外擋去,手裏的酒盞碰到錦袍上,暈開一大片酒漬,

端着酒盞的手一寸寸收緊,因憤怒而狠狠顫動。

“大皇子,午宴快開始了,請回自己位置。”陳漢冷木的神色從他主子那學了七八成。

大皇子暴怒,手背青筋凸起,揚手甩掉陳漢的阻撓,如困獸低吼,

“滾,你算什麽!不過是皇後家的一條狗!”

一句話,在場三人皆眸底一沉。

這哪裏是說陳漢,分明是沖着慕容焱來的,顧鳶眼底仿佛淬了冰。

就在大皇子肆意甩出憤怒的時候,忽地右腿一軟跪倒在地,反應過來時,自己不僅跪在太子面前,嘴裏還塞了一根吃得只剩骨頭的羊蹄子!

整整三個呼吸間,大皇子大腦一片空白。

剛才他甚至沒有看清到底誰動的手。

站在他身側的陳漢看的最清楚,先是主子一腳踹在他的腿窩,在大皇子跪向地面的一瞬,太子手裏的羊蹄骨頭捶在他的胸口,就在他即将發出驚呼的那刻,塞進了他的嘴裏。

兩人默契程度,甚至都不必一個眼神的交流,

十幾年了,他沒見過主子這麽整人了。如若不是這樣的場合,陳漢早就捧腹大笑了。

再次站起來的大皇子已是只發狂的獅子,他用近乎摧枯拉朽的嗓音吼道,

“慕容霄!你找死!”

只待他一聲令下,不遠處的親衛軍便要一股腦沖殺上來,以身殉主,魚死網破。

可惜這些人還未來得及動,一群深紅色鐵盔侍衛沖進午宴團團圍住,一道更為肅穆壓着震怒的嗓音傳來,

“放肆!”

低沉的兩個字,足以讓百獸俯首。隆慶帝聖駕至。

皇後哭啼啼說了大皇子欺辱太子之事,隆慶帝一個眼神看來,大皇子的氣焰直接癟成漏氣的氣囊。

好在隆慶帝沒有當時深究,坐下後,內侍喊道,“午宴始。”

方才靜如死寂的宴會場,霎時歌舞升平。

顧鳶面前又放過來一碟齊齊整整的羊排,沒了礙眼的人,顧鳶吃得更盡興。

吃到第二根羊排時,李忠“咦”了一聲,“太子殿下,奴才怎麽瞧着,剛才那個人像是雪雁。”

聽見“雪雁”,除了顧鳶,陳漢也擡眸搜尋,隔着整個午宴的袁野盡頭,兩人緩緩朝這邊走來,

雪雁扶着的,正是太子妃!

慕容霄的視線一動不動地凝在慕容焱擦拭顧鳶嘴角的手上,似乎隐藏着一座沉寂的火山,随時可能噴湧而出,淹沒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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