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被抛棄

被抛棄

退無可退之時,慕容焱低眸回她,還算平靜,“你以現在的身份問我這樣的話,難道不覺得哪裏不妥?”甚至有些公事公辦的架勢。

“我只是太子,可我問的是你想不想龍椅?”顧鳶不給他任何逃避的機會,似是非要在此時此刻逼問出他最真實的想法。

慕容焱眉心沉了一寸,“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你現在還搞不清楚嘛!”

“現在只有你我二人,我信你。”信你不會到處亂說。為此,顧鳶湊前一寸,嘴角幾乎湊到慕容焱耳郭旁,“你悄悄告訴我,我發誓不會告訴任何人。”

細碎的呼吸聲和着顧鳶特有的誘哄腔調,耳郭瞬時飄了紅,慕容霄喉結滾動,不知是誰的心跳,如鼓如雷,

半響,慕容焱低啞的嗓音才傳回來,“如果坐上那個位置注定是孤家寡人,坐那個位子又有何意義!”

“至高無上的權力,萬人敬仰的地位,哪個男人不想要?”顧鳶撤回身反問,眉目輕疑。

看着慕容焱黑眸如星,“如果沒有人分享,坐上去又如何?”

“坐上了自然多的是人圍在你身邊。”慕容霄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從未共過苦,何來同甘。”

同甘共苦!

甘在前,還有多少人記得先前的苦?

慕容霄忘了,眼前這個男人,真到了那一天,會不會真記得?

霞光滿天,紅彤彤得好似新婚之夜的的滿面旎紅,當映在慕容焱臉上時,顧鳶又好像看到了重生前的血腥戰場,大兒子滴滿血珠的臉龐,

心隐隐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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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鳶神色黯淡下來,往後撤出了兩步距離,微微側顏朝西方望去。霞光在天邊鋪展,如同潑墨般揮灑自如,可這份璀璨奪目自始至終沒浸到眼中一星半點,那雙秋水般明潤的眸子,此刻像被一層陰霾所籠罩,承載了太多的憂愁與沉重。

反倒在霞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孤單與落寞,與這美好的景象格格不入。慕容焱視線凝着她,她眼中的霞光,雖美卻顯得那麽遙不可及,她內心深處壓着的遺憾與失落令人心痛。

似是他無論如何用力都靠不近、抹不掉。

顧鳶的背影被霞光慢慢拉長,纖細而柔弱,仿佛一株在風中搖曳的柳枝,慕容焱靜靜地站在她身後,目光深邃而凝重。

無數個瞬間,他想要伸手去呵護,分擔她的痛苦,卻又無能為力。他擎在半空的手指微微顫動,與顧鳶的肩膀的距離,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只有時間一滴一滴地流動,

最終,他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用目光守護。他相信有一天,顧鳶隐瞞的事必有不得不的理由。他更堅信,有一日,她定然會敞開心扉,和他訴說一切。

他願意等。

此時的雪雁正陪着慕容霄逐街游蕩,但她差了人提前送回信來,詳細說了慕容霄和隆慶帝的對話內容,以及慕容霄游蕩在街上不知何時能歸的事,顧鳶并沒有避諱着慕容焱,他派了暗衛,遲早也會知道。

此時,顧鳶和慕容焱正在用晚飯,方才一瞬的陰霾被美味佳肴驅散,又是一片輕松和閑适。

顧鳶夾了一塊酸蘿蔔,嚼得暢快,脆生生地望向他,“你看,不只是我這麽想,父皇也是如此認為的,你比慕,你比太子更适合那個位置。”

慕容焱舀了口白粥,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緒,“晚飯和早飯一樣寡淡,這就是東宮的待客之道嗎?”

“也有堂堂二皇子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顧鳶的笑彎了眸,燭火搖曳下,如天邊皎皎明月。

慕容焱收回視線,神色壓着淡漠,全然不受這樣的挑釁,“所以,當初為什麽不選擇我?”眸色微動,隐出幾世哀愁。

方才的禀報裏,他最在意這件事。

“我……”顧鳶唇色緊抿,如果再讓她選自一次,當然會毫不猶豫選擇眼前這個男人,可誰讓重來的節點那麽得不湊巧,好在,她正努力的掰回原有軌跡。

顧鳶托握着粥碗的手緩緩收緊,咽下酸蘿蔔的那刻,方才發覺自己又差點中了慕容焱的套,

他又想試探自己!

可是,慕容焱根本沒有想試探,該知道的他已經知道了,且無比确信,不需要一絲一毫的試探。

她不說的,他也不再問。

只是那件事,一直是他心底愈合不了的痛……

他想過無數個如果,可木已成舟。

顧鳶往嘴裏扒拉了一大口白粥,含糊不清道,“想知道等太子妃回來,你親自問她去,等閑坐在我這裏糟蹋我的白粥、小菜!”

生氣了,要送客。

慕容焱怔了一瞬。

他沒想到顧鳶會因為這個問題突然就發了怒,手中銀箸擺得規規矩矩,“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想問,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選擇我嗎?”

顧鳶手指一頓,她見慕容焱嚴肅地看着自己,太過于沉重,又不想顯得太随意,停筷回道,“你和我本來就是一個陣營的,放心,以後我也不會抛棄你。”

稱兄道弟的語氣。

慕容焱微蹙了眉,話又重了一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他嗓音如餘輝剛落,透着夜晚的微涼。

“不管你是什麽意思,我說的話,是真心的,不會改變。”

夜雖涼,可地龍火起,依舊是暖意融融。

晚上,送走慕容焱,顧鳶重生以來,第一次回到了太子妃住的念園。

與記憶中的似是兩個完全不相幹的地方。

顧鳶酷愛花草,雖不會擺弄,可她喜歡綠意盎然,住進來後,院子裏鋪滿了草,像是将北境草原一角移了進來,慕容霄倒也沒說什麽,只道:“你喜歡便好。”所以,顧鳶又在院子裏還養了幾只兔子,到處蹦蹦跳跳,不懼人。

可如今的院內樹木稀疏,到處幹枯枯得沒什麽生機,殿內燭火昏黃,一道倩影落在窗紙上,似是沒什麽精神,半個身子趴在桌子上,門窗緊閉都能感受到那份無助與凄涼。

雪雁最先發現的顧鳶,她說不上的欣喜,趨步向前,“姑娘,您怎麽來了?”

顧鳶視線向屋內微微偏移,“讓他安分些罷了。”

雪雁先向顧鳶透了個底,“聽了官家那通話後,一路上,叫她都不答應,像中了邪似的。”

“這只是剛剛開始罷了。”顧鳶微眯起雙眼。

其實,也不是顧鳶故意為之,上一世,太子流連伶官館的事被官家發現後,也當着她的面說了類似的話,如隆慶帝這樣身在山頂的人,說出這樣的話,自然不只是給顧鳶找不痛快,也不是将皇位作為兒戲。

君無戲言,但必是話術。

他真心實意想過要讓二皇子繼承大統嗎?也許想過,但需要他自己争,否則,坐不穩這九五之位。他真的覺得太子廢物嘛!如果是,又與他在乎江山穩固那套說辭相悖。

不過是用一個老父親的口吻,透露出了一些訊息:所有的一切盡在他手中。

大皇子出局,太子之位就穩固了嗎?

顧鳶當時并沒有将這些話傳回來說給太子聽,隆慶帝應是想借她的口敲打太子和皇後,重新找足以對抗的兩人,平衡權力,可顧鳶不想當這枚棋子。

顧鳶記得當年只回來對慕容霄說:父皇願意給你機會,不過,你要聽我的。

慕容霄感恩戴德地應了。

回憶時,顧鳶已經推門走進殿裏,燭光将兩人的身影拉長,一個端正而立,眉宇間淡淡的,依舊傲視于萬民之上;一個頹廢而坐,像被抽了魂魄的軀殼,瀕臨死境離水太久的魚,放棄了最後的掙紮。

注意到殿門響動,慕容霄冷着眸問,“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還沒這麽無聊。”顧鳶自顧自地坐在慕容霄對面,雪雁這時推門送了奶茶進來,這是她們在草原上睡前常喝的,顧鳶端起來吹了吹熱氣,輕輕吸了一小口,一道暖流從口中到心窩再到肚子裏,瞬時驅走了一整個冬日的寒意。

“這個茶,往後每晚送去春晖殿一碗,熱的。”這話是對雪雁說的。

雪雁應下後退出殿門,慕容霄心思不在這上頭,并未感到有什麽不妥,“父皇自始至終從未認可過我這個兒子,連太子之位,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才得到,這下你滿意了!”

“這本就是你最初的謀劃,怎麽說的現在才知曉似的。”顧鳶垂眸喝着茶,再沒給他一眼。

單刀直入,直.插他的心窩,他可以有無數個理由和借口,可在顧鳶面前,都會被無情地撕碎,踩在腳底下。

“所以你今天來是什麽意思?乖乖地讓我把孩子生下來,然後扶持他們登基,你坐太後!”慕容霄攥起桌布站起來,雙手驟然收緊,桌上的茶具一應甩到地上,“做夢!”

“你可以選擇不生,剖腹取子如何?”顧鳶手裏的奶茶沒受到波及,仍穩穩暖在她手心。

慕容霄臉色猛地一白,“你不要自己的身體了?!”

“身體與靈魂共生,只是你死了罷了,我依舊用你的身體活得好好的。”顧鳶嗓音冷得徹骨,仿佛所有的寒意都随着這些冰錐似的話刺到了慕容霄心窩裏,反而她身體裏,暖融融的。

可此時的慕容霄卻如墜冰窟,他寒意從腳底一路攀升,裹挾着他的全身每一寸肌膚,在他心裏卷起狂風驟雨,痛苦肆虐,如潮水般湧來,

他像溺了水,無法呼吸。

半響,才擠出幾個字:“好,我聽話!”

一切掙紮都是徒勞,大婚後,他每一次掙紮與努力,都會被無情的現實嘲笑。有時,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囚禁在一個無法逃脫的牢籠之中,只能受着永世的黑暗,

以及,眼前這個人的憐憫,他所依傍的,只有她,“你也要記得自己說的話,星隕之日,換回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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