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被抛棄

被抛棄

寒風料峭,本就冷冽的冬日,驟起了北風,黑壓壓的雲彩自北方一點點遮過來。

柳如煙的院子裏,今日格外地熱鬧,太子不入後宮,也不召女子去春晖殿,整個後宮,百無聊賴之餘,人心惶惶,總要找個打聽消息的地方。

太子妃的院子是去不得的,所以,只能一股腦湧進柳如煙的院子。

官宦家的小姐,不喜歡煙熏火燎氣,簇在暖意融融的殿內一起品茶、繡花、插花、作畫,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閑話。

曹良娣是個直率性子,她接過孫保林遞過來的梅花,胡亂插進賜釉瓶裏,“都別不說話啊!咱們今日到這裏來,不就是想問問殿下的事嘛!難不成真在這品茶作畫嘛!”

聞言,薛良娣停下手中的筆,同為良娣,地位在側妃柳如煙之下,可她平日不喜紛争,倒不大惹人在意,

沉吟片刻,薛良娣柔聲道,“殿下日理萬機,定是被朝堂之事煩擾,所以今日才未來後宮。”

這話惹得曹良娣不悅,她唇鋒冷峭道,“這話說的,就像先前來過一樣。”

坐在曹良娣身旁的孫保林低頭剪着紅梅花枝,淡淡的笑映着紅,“殿下來是來過的,只是只來過柳姐姐這裏,柳姐姐是皇後欽點的側妃,對殿下的心性脾氣肯定比我們知道的多,不如柳姐姐跟我們講講,如何才能得殿下青睐。”

聽話。

柳如煙腦海中只蹦出這兩個字,她坐在大殿正中間的矮幾前,四下的目光聚集而來,可她只埋頭煮着茶,雙眸罩着一層濕濕的霧氣,看不出情緒,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殿下的地位穩固,在官家面前不出岔子,太子妃殿下順利産下世子。”

衆人了然。

可心思單純的薛保林,卻停下手中的刺繡,心中釋懷,“原來是這個緣由,吓死我了,我一直以為殿下不親近女色,是因為那方面不行呢!”

曹良娣嗔了她一眼,“淨胡說。如果殿下不行,太子妃肚裏懷的是什麽!你還不如擔心你的姿色比不過醉玉樓裏的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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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柳如煙沉聲喝道,茶壺重重磕在案幾上,“這樣的話也是你随便能說的!你想找死,別連累了我們。”

被這一喝,曹良娣心中不忿,正要當庭發作,被孫保林拉住。幾人不歡而散。

曹良娣剛出院門便破口大罵,“不過是個從三品侍郎的女兒,若不是使了狐媚手段,提前得了殿下青睐,憑她也配做得側妃之位。”

孫保林拉了拉她的袖子,勸道,“你小點聲吧,怎麽也是殿下多看一眼的。你忘了秋狩前,殿下還特意命她協理後宮呢!就是仗着殿下的恩寵。”

這話徹底激起了曹良娣的好勝欲,“不過是恩寵罷了,誰不會似的。”太子召人去春晖殿時,她可是次數最多的,她有這個自信。

說話間,孫保林随着曹良娣回到她倆院中,孫保林命人拿來一瓶藥放在曹良娣面前,“太子妃殿下有孕,本就是各顯神通的時候。柳如煙那話,不過是怕姐姐奪了她的恩寵,我這裏有獨門秘方,能讓殿下對姐姐欲罷不能。”

見曹良娣猶豫,孫保林又補充道,“本來我是打算自己用的,奈何我沒有姐姐的本事,殿下不喜歡我,反而糟蹋了這麽好的藥。”

本就氣焰嚣張的曹良娣,聽了這話連想都沒想,抓起藥瓶,“算你有自知之明。”心裏打起了盤算。

孫保林給曹良娣的,是另外一種催.情藥,較之慕容霄當時用的藥效要低,但對身體的損耗全然不差。她之所以這樣慫恿曹良娣,只是因為薛寶林說出的憂慮,也是卡在她心尖的一根刺。

殿下召她們去春晖殿,除了戳印和絲薄的溫存,要想再進一步,總會被太子殿下以各種理由搪塞,這些理由在當時看着合情合理,可回到住處,她想了一遍又一遍,男女之事,總遇事躲掉,就不正常了,有一次情意款綿之時,她無意間碰到了那裏,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就不得不讓人多遐想一分了。

是夜,曹良娣穿了件輕薄紗絲綠蘿裙,凹凸有致的曲線若隐若現,外層裹了件厚實的披風,端着親制的奶茶,敲響了春晖殿殿門,

彼時正是顧鳶睡前用奶茶的當口,心下并未存疑,端起奶茶一飲而盡。

*

此時的坤寧殿裏,雖是老夫老妻,但皇後保養得好,且會使些床.上功夫,兩人皆是酣暢淋漓,隆慶帝換了中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呼喘着粗氣,皇後從淨室出來時,雙腿明顯有些發顫,可她仍是強打着精神,爬到拔步床內側,跪坐在床上一點點替隆慶帝捏着身體,

約麽半個時辰,聽見隆慶帝鼻息噴出一縷細長沉重的氣息,身體翻動了兩個,皇後知曉隆慶帝緩過勁來,才靠回床頭,将隆慶帝枕在自己腿上,替他揉着額頭,

“官家,臣妾見您鬓間的白發又生了幾根,都是臣妾不好,沒有管教好兒子,讓您費心了。臣妾愧對您的信任,愧對皇後之位。”說罷,雙目似兩個潭子,瞬時積滿了水,長睫一顫,便要一股腦傾瀉而下。

隆慶帝因縱.欲而深凹的雙眸緩緩睜開,見皇後委屈楚楚的模樣,拍拍他的臉頰道,“都這麽大年紀的人了,怎麽說哭又哭起來了?”

“臣妾只是覺得沒臉再得官家的恩寵,魂歸西去時,也無臉見先皇和母後。”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往下流。

“照你這麽說,太子也是朕的兒子,子不教,父之過。朕豈不是要下罪己诏了!”

皇後聞言語噎,淚珠挂在臉頰,不知該流還是得憋回去。

隆慶帝嘆了口氣,坐起身,拉過皇後的手,輕輕拍着她的手背,似是讓她安心,“你且安心做你的皇後,不管是誰繼位,你都是中宮太後。”

聽着像是安慰的話,落在皇後耳中,宛如晴天霹靂。

皇後愣怔在原地,甚至隆慶帝是什麽時候走的,她後來都想不清楚了,只一遍遍問着林嬷嬷,“官家那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管誰繼位,我都是中宮太後!”

“他想傳位給誰?!”

林嬷嬷順着皇後的意思思量,“大皇子已經發配去守皇陵,料他也翻不出個花兒來,四皇子與大食國和了親,剩下的皇子都年紀尚小,只有二皇子……”

難不成真是他!

手裏的帕子被擰得“吱吱”作響,似骨頭斷裂的聲響,“一個宮婢罷了,竟然妄想和本宮平起平坐!做夢!”

手拍在桌上,震得八角桌亂顫。

這夜,皇後剛剛重新躺下,突然有宮人來報,“太子殿下吐血昏倒了。”消息是通過宮門縫隙傳進來的。

皇後一宿沒睡,第二日宮門一開,便驅車到了東宮。

一踏進春晖殿,皇後便聞到了濃濃的胭脂香氣,這香味她再熟悉不過,專是魅惑男人用的。院正趨步前來禀告,

“老臣叩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中了媚.藥。”

皇後:“那為何昏迷不醒!”

“這……”院正說到此處不知為何頗為為難。

皇後會意屏退了左右,才聽到院正道,“太子殿下先前身體染了合歡散,沒有行房而強行壓制,導致精氣受阻,後又被猛獸所襲,可謂是雪上加霜,本來,斷了房事悉心調理數年便會慢慢好轉,可是,昨晚又遇烈藥催動,導致體內寒症突發,血氣逆行,才吐了血昏迷過去。”

聞言,皇後一記肆虐的眼刀射向床尾裹着外衣都難以掩蓋狐媚之态的曹良娣,頓時曉然,“來人!”她雙目瞠紅,喝道,“把她拉到後宮,扒了衣服,堵上嘴,身上潑上冰水,讓後宮全部來看,這就是魅惑太子的下場!誰敢求情,一同論處。”

沒說時限,這是必死無疑了。

待到屋中無人,皇後向院正再次确認,“如今太子的身體,還能不能恢複從前。”

院正面露難色,連連搖頭嘆息,“不瞞皇後,殿下自從上次遇到猛獸,傷了根本,日日咳嗽,胸口每逢寒夜,總會劇痛難忍,這些時日,殿下都會吸食輕微的麻沸散,可并非長久之計啊!再這樣下去,殿下會成瘾難治。”

“對行房事可有影響?”皇後更關心這個,皇嗣乃國之根本,如果被官家和百官知道了,更不會傳位給太子。

“皇後,老臣只能保證太子好生調理,性命無虞,至于還能否行房事,恐怕難了。”

皇後踉跄了幾步跌坐在圈椅裏,整個人像被雷劈中的焦人,臉上的生氣似是一瞬間被全數吸走,

難不成官家已經知道了?!所以,他才會對太子妃說出讓她的兒子繼位的話,而自己的兒子,成了一具傀儡,只是為了穩固住顧家勢力。

殿外,大雪将至,黑雲壓得她無法呼吸,她半輩子以來從未像此時此刻這樣地無助,她本是一個無名小官出身,費了多大的心力才鬥倒了排在她前面的皇後、貴妃、四妃……一步步走到現在,

原本,她馬上就能成為萬人之上的太後!!!

就是那樣的一瞬間,她卻從萬丈高臺上,被人硬生生推了下去,

縱是再多的不甘,也只是徒勞。

她的心如墜在這茫茫冰天雪地裏,摔得支離破碎。

比之官家的一句廢立之言,更甚!

直接将她打回了原形!

*

待到顧鳶醒來,皇後已經不見了身影,慕容焱坐在她的床邊,借着燭光翻看着她看的話本子,見她醒來,倒是沒什麽喜憂,

“你早知道這副身體殘敗不堪的事?”

顧鳶擠出一絲苦笑,他如今說話,也拿捏着最精準的表述了?

“我怎麽會不知道?”

慕容焱合上話本,又抽出那張夾在話本裏的劄子,“罪己诏,都要別人代筆嗎?”

不是代筆,而是字跡不一樣罷了。

顧鳶倒沒像是被揭開了秘密,平靜地接過罪己诏,“身體羸弱之時,口述寫之也說得過去。”

言罷,她視線緩緩飄向窗外,積攢了兩日的風雪,終于窸窸窣窣飄落下來,

她的目光清淡而幽遠,似是在等待着什麽!

慕容焱薄唇輕啓,“上元節那晚,你讓我派陳漢下樓救治老漢,可惜他傷得太重,買了棺椁葬了。”

顧鳶應了聲,聽不出悲怒。那日并非她想為慕容霄做點什麽,而是,即使老漢的死,是她這一世報複的重要一環,顧鳶還是做不到無動于衷地看着一條人命白白犧牲。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姑娘将命案告到了應天府,應天府與徐侍郎勾結,姑娘遂将應天府、徐侍郎一同告到了大理寺趙文瀚那裏,徐侍郎見壓不住,搬出了你。”

慕容焱頓了一頓,見顧鳶仍神情自若,眉心微蹙道,“如今言官彈劾,太子縱情好欲,命徐侍郎強搶民女,草菅人命。朝堂嘩然。”

“你等的應該是這個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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