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秘密
第 66 章 秘密
被拉開的觸手下意識往回縮,但方行舟握得非常緊,不允許祂遮掩自己,甚至把觸手尖塞進嘴裏,非常用力地咬了一口。
怪物輕輕顫動。
少了一條觸手,祂密不透風的防線出現了裂痕,裸露出來的眼睛們大睜着,有的往左,有的往右,只為了躲避方行舟的視線。
方行舟又伸出另一只手,把旁邊的觸手也拽到了手心。
觸手涼而濕潤,口器裏還在不停往外滲液體,摸起來粘膩又悲傷。方行舟靠得更近,瞳孔收縮,目光緩慢移動,一寸寸打量半透明黏膜、以及黏膜下被包裹的溝壑縱橫的粉色腦花。
他的頭皮陣陣發麻,大腦一片空白,渾身像是有電流在亂蹿。
急促的呼吸噴在腦花上,方行舟的鼻尖幾乎快碰到它了,從它身上聞到了濃郁得讓人窒息的幽香,讓他眼前陣陣眩暈。
——看到本體的第一眼,他就認了出來。
眼前的龐大又詭谲的怪物,就是他丢失了二十年的“水母”。
細小的水母須已經長成了粗壯可怖的觸手,白色的水母蓋和二十年前一樣,不過是因為腦花變得過大,把半透明的黏膜完全撐開,乍看起來和“水母”這種生物脫離了關系。
但僅僅只是透過縫隙看上一眼,方行舟便可以無比篤定:他的直覺沒有出錯。
他的心髒收縮,眼睛也跟着變紅,目光複雜地凝視眼前的怪物,許久後用額頭抵住腦花,在不停眨動的無瞳之眼上印下一個冰涼的吻。
陸見川感覺到頭部有了濕意。
他勾住陸見川的手指,道:“換個地方,慢慢抽。”
他們又去了游泳池邊上,鎖了門,占據起整個地盤,沒有下水,就坐在長椅裏接吻。他們都精通此道,尤其是當對手是彼此的時候,嘴唇上的那點軟肉幾乎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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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舟喜歡摸陸見川的耳朵,從耳廓到耳垂,再到脖子、後頸。陸見川被他摸得丢了水準,稍稍拉開些距離,伸手去蹭他的淚痣,啞聲道:“我會不會死在你身上?”
“試試,”方行舟親一下他,“聽起來不錯。”
陸見川把他抱到自己懷裏,笑道:“嗯,聽起來不錯。”
下午在泳池邊上厮混了半天,晚上吃過飯,這次他們去了陸見川的房間。
休息時間五天,方行舟去J市待了兩天,剩下的時間全部跟陸見川在一起,幾乎是寸步不離的,比他剛把人勾上.床那會還要瘋狂。
演出的前一天彩排,方行舟不敢再亂來,對着鏡子看自己脖子上的痕跡。
陸見川從後面摟着他,拿食指摸着那些痕跡,道:“如果把它們露出來……你說觀衆會不會瘋掉?”
“觀衆不知道,記者肯定會,”方行舟咬了一口他的手指,“陸導,你又想上頭條?”
陸見川摟着他不想放,助理已經在外面敲門,通知他快到彩排的時間了,方行舟看起來心情很好,居然由着身後的人抱,甚至轉過頭去親他。
“等下有彩排。”陸見川提醒他。
方行舟“嗯”了一聲,微微擡起膝蓋蹭他。陸見川的瞳孔一下子變深了,手指穿過他柔軟的頭發,道:“我會小心些。”
導演和主演彩排都遲到了。
遲到了十多分鐘,方行舟先到,進了後臺之後陸見川才來。十幾分鐘不算太長,現場的準備還沒做好,沒有人放在心上。
方行舟穿着高領毛衣,因為是彩排,也不需要化妝和換衣服。他在沙發裏坐下,另一頭的李旋放下劇本,看了一眼他的衣領。
“今天溫度高,”李旋說,“上臺了會熱。”
方行舟眉眼間淡淡地,道:“有些感冒。”
休息室裏一時間陷入了沉默,直到幾個化妝師進來,熱熱鬧鬧地,說要給他們試一下最新設計的妝容。
方行舟被拉進了椅子裏面,看着鏡子前的化妝臺,腦袋裏面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高度恰恰好。
剛好陸見川從外面推門進來,方行舟擡頭看到他,兩人目光相對,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愣了幾秒,然後啞然笑了起來。
陸見川跟着他的視線也看了一眼化妝臺,見上面擺滿了普通的化妝品,沒看出意思來,便道:“笑什麽?”
他今天只穿了立領的運動服,仔細去看的時候能夠看到些方行舟留下來的痕跡,嘴角被咬腫的地方依然發着紅。十幾分鐘前,方行舟還在挨個吻着那些地方。
方行舟的胸口微微發熱。
李旋在房間裏面,他有種說不上來的占y欲。
有點像面對曾經讓自己狼狽不堪的情敵,當時是怎麽被全劇組撞見他們接吻的,現在就想怎麽吻回來,當着所有人的面宣誓主權。
方行舟自覺幼稚得好笑,搖搖頭道:“沒笑什麽,看劇本呢。”
陸見川在他旁邊的椅子裏坐下,跟他交待舞臺做了哪些調整、需要注意些什麽。聽起來都是很正常的工作上的話,方行舟也正常的應着,身邊這人卻在玩着他的手指。
一枚戒指被戴上了他的中指。
除了李旋,休息室裏還有戚敏,還有其餘五六個同事,亂糟糟地很熱鬧。方行舟看着那戒指,腦袋裏面卡殼了一下,沒接上他的話。
陸見川眼睛裏帶着笑意,反過來還問他:“方老師,你在聽嗎?”
“……聽着呢。”
方行舟轉動手腕,把戒指來回看了一圈,沒什麽特殊的,普通的素色男士戒指,戒身刻了一圈花紋,刻得有些抽象,一時間看不出來什麽。
正在給方行舟試妝的化妝師被迫從頭看到尾,憋得耳朵都紅了。
陸見川又開始聊舞臺設計的事情,方行舟的視線悄悄去看陸見川的手,果然,這是一對對戒,陸見川的那個帶在了無名指上。
方行舟的心跳了兩拍,目光轉到他的臉上。陸見川突然湊過來了一些,就靠着他的耳朵,輕聲問了一句:“喜歡嗎?”
方行舟透過鏡子看了一眼那頭的李旋,後者沒有看這邊,正低頭翻着劇本。
他算是明陸了,身邊這人比他還要幼稚,巴不得現在就氣死李旋。
方行舟勾了一下嘴角,由着他這點小心思,用正常的音量回答道:“還可以,就是太素了。”
陸見川道:“那就不用這幅畫了,還是換成首演的那幅吧。”
說完,陸大導演心滿意足,站起身,去了舞臺的前頭。
巡演到第二十幾場,彩排已經沒什麽,大家走了個過場,更多的是為正式演出保留體力,尤其是方行舟。
晚上兩人偃旗息鼓,沒有亂來,就坐在酒店裏的休閑吧臺前面,點了兩杯飲料聊天。
戒指方行舟還帶着,沒有取下來,陸見川問他《化蝶》演完之後有什麽打算,方行舟轉着手裏的高腳杯,沒有說話。
“昨晚夢到你在跟一個很溫柔的漂亮女人說話,”陸見川說,“然後驚醒過來,還好你在邊上。”
方行舟愣了一下:“什麽樣的女人?”
“卷發,中等個子,皮膚陸陸的,笑起來有小梨渦。”
方行舟偏頭看着陸見川的側臉,心尖被輕輕地紮了一下。
陸見川笑:“也不知道怎麽,總覺得你好像明天就要走了。”
“不會,”方行舟勾住他的手指,“明天還要演出,最後四場了。”
陸見川捏着他的小指尖兒,來來回回地捏,又問:“你那天回J市只是跟方烨華吃飯?”
方行舟不想說李勝強那事兒,道:“不然跟陸焱吃飯?”
陸見川盯着他看了幾秒,突然道:“你想嗎?”
方行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頓了頓:“想什麽?跟陸焱吃飯?”
“嗯,”陸見川說,“帶你回家吃飯。”
方行舟:“……”
他想起來,最開始跟小陸炒緋聞的時候,被他老爸在家門口堵住,他曾經跟陸焱說過一樣的話。
陸見川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笑着靠過來親他:“你是方家的人,他不敢把你怎麽樣的。”
“……算了吧,”方行舟說,“上次把你抓回去打成那樣,都跳樹逃生了,再帶我回家,不得把你捆起來?”
說完他又覺得有些奇怪,他們照理來說還是P友關系,短短幾天,怎麽都聊到回家見家長的事情了。
陸見川的眼睛微微彎起來,看着他笑。方行舟跟他對視了片刻,慢慢回過神來了。
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又是送戒指,又是要帶他回家,說不定明天還能在劇場架個臺子,直接搞一出求婚儀式。
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勾得他習慣他,最好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們是一對兒,再讓身邊的人都覺得他們是一對兒,讓他出去找新的P友都會受到良心煎熬的那種。
方行舟“啧”了一聲:“你追了李旋四年,怎麽沒把人追到手?”
陸見川拿杯子的手僵了一下,有些無奈:“能不提他嗎?”
過了片刻,他把牛奶杯的糖攪均了,還是道:“沒怎麽喜歡過人,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對他的感情裏面,欣賞的成分更多些。”
說着,他頓了頓:“……而且也的确不知道該怎麽追人,遇到你之後才明陸的。”
“……”方行舟認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怎麽勾.引的陸大導演,“我是不是要收學費?”
陸見川道:“請你吃飯吧,演完《化蝶》回J市吃,我那家沒有名字的酒店換了個新廚子,晚蝶也重新裝修過,吃完飯可以睡.我。”
方行舟看着他:“睡你?”
陸見川更正了一下:“陪你睡。”
方行舟喝完了杯子裏的果汁,笑着站起來,道:“到時候再說。”
他沒明着答應,陸見川心裏進了根小刺,但也沒繼續追着問,陪方行舟回了房間裏面。
Z市最後的四場公演,從周五演到周日,演得整個劇組都有些疲了,觀衆們卻一場比一場熱情,結束之後還久久不散場,都等着想見方行舟一面。
正常的舞臺劇結束之後會有簽售周邊的環節,陸見川怕方行舟出去被粉絲吞了,把簽售取消,但奈何不了觀衆一兩個小時都不肯離開,外面的保安說要不讓幾位主演露個面,把人都勸回去。
找了一圈,只找到了李旋和戚敏,沒有找到方行舟,也沒有找到導演。
問助理,方行舟的助理也很茫然,打老板電話沒人接,公演結束之後只把外套扔給了他,然後再沒見到過人。
還是一個化妝師小姐姐說:“方老師在休息室洗澡吧,他今天出了好多汗。”
助理道:“一個多小時還在洗啊?”
化妝師給了他一個陸眼:“還要卸妝,換衣服,很麻煩的,你以為是你在家洗澡呀。”
助理“哦……”了一聲,轉頭看邊上的李旋。李旋也是剛換的衣服,一身常服,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道:“那我跟戚敏出去一趟吧,等方行舟出來了跟他說一聲,劇組裏面晚上要一起聚餐。”
方行舟背靠着化妝間裏冰涼的鏡子,在陸見川的肩膀上咬出一排整齊的牙印。
皮膚的溫度很高,鏡子上起霧了,很快又被蹭掉,映出來方行舟修長漂亮的後頸,還有陸見川半截發紅的耳朵。
“腰疼,”方行舟啞聲說,“今天跳舞的時候扭着了。”
陸見川把人往上抱起來一些,讓他能夠整個挂在自己身上。化妝臺面的高度恰恰好,方行舟坐上去之後能夠輕而易舉地纏.住他的腰。
“你那天看着我笑……”陸見川緊緊貼着他的側臉,“是不是在想這個?”
方行舟眼睛裏面帶着水汽,微微仰着頭,被化妝間裏的燈照着,眼尾眯起來,蹭了蹭他的臉頰:“是啊……”
陸見川被他勾得快沒魂了,他想起以前跟嚴導拍過的劇本,古時候有一尾青狐,晚上的時候會變成人,引得青年男子神魂颠倒的時候,再變成原型一口把人吞掉。
方行舟不吃人,光吃心髒。
陸見川把人用力地頂在了鏡子上,鏡子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混着方行舟含糊不清地聲音,還有凳子上嗡嗡嗡響個不停的手機。
“有人找你,”陸見川在他耳邊說,“一直打你電話呢。”
方行舟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上面跳着助理的名字,很快那個名字變成了李旋。
陸見川空出一只手來,拿起手機,看着方行舟笑,聲音裏面聽不出情緒:“李旋。”
方行舟低聲說了一句“別理他”,找到了陸見川的嘴.唇,湊過去慢慢地含。那頭卻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喂?方行舟?”
方行舟一個激靈,頓時睜大了眼睛,盯着陸見川的手,無聲地罵道:“我操。”
陸見川把手機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眼睛裏帶着濃濃地笑意,把他用力掂了一下。
方行舟差點沒喊出聲,用力地咬住嘴唇,聽見李旋的聲音就在耳邊:“方行舟?你人在哪兒。”
他眼角發紅的瞪着陸見川,陸見川做了一個口型“說呀”。
“我……在化妝間。”方行舟聲音有些發抖,“什麽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方行舟忍得差點咬破了嘴唇,陸見川居然湊過來吻他,舔.着被咬出了牙.印的地方。
“晚上劇組要一起吃飯,”李旋說,“車差不多要走了,你什麽時候出來?”
方行舟恨得牙癢癢,照着陸見川的嘴角便是一口,咬得他極輕地哼了一聲。他心裏一跳,又怕電話裏頭的人聽見了,很快道:“馬上。”
“陸導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
方行舟把電話按了。
“陸見川,”方行舟低頭盯着眼前人的臉,用手捧起來,“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那方老師要懲罰我嗎?”
陸見川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把他往上頂。方行舟不得不松開手抓住化妝臺,手掌也不知道掃到了什麽,噼裏啪啦一陣響,他偏頭去看,還沒看清,陸見川把他的後腦勺抵在鏡子上吻他。
有人敲響化妝間的門的時候,方行舟正草草洗完澡出來,陸見川剛收拾完亂七八糟的桌子,腮紅和眼影灑了一地,被統統丢進了垃圾桶裏。
“化妝的小姑娘得瘋,”方行舟看了一眼,“回去給她發個紅包吧。”
陸見川把人拉過來,幫他翻好毛衣的領子:“明天最後一場了。”
方行舟擡眼看他。
陸見川堵住他的嘴唇,這一次吻得很溫柔,不含情y的,純粹只是親他。外面的助理還在敲門,聲音傳進來之後聽不真切:“老板,車來了,要準備走了。”
方行舟擡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兩人站在被掃蕩一空的化妝臺前面,不像剛剛确立關系的P友,倒像一對熱戀中的親昵戀人,彼此交換着溫度、呼吸和心跳頻率,直到他們兩的手機同時震了起來。
方行舟嘆氣,在陸見川柔軟的頭發裏面揉了一把,伸手去拿手機。
他這邊的來電人是助理,他沒接,直接去拉開了門:“別催了,司機來了就先走,非得等我做什麽。”
助理委屈:“我這不是放心不下老板你嗎。”
方行舟不想他看到裏面的陸見川,把門帶上了。陸見川注視着他的背影,等門關上才接通電話,“喂”了一聲,那頭的人道:“方行舟跟你在一塊?”
“他出來了,”陸見川笑了笑,沒有明着回答,“助理剛把他接走。”
李旋靠着車門,長長地煙灰掉下來,砸在他一塵不染的皮鞋上。
他的語氣很自然,哪怕身邊站着玩手機的戚敏,聽起來也只是覺得在跟朋友聊八卦:“你們什麽時候和好的?”
陸見川道:“最近。”
李旋看到方行舟從裏面走出來,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高領毛衣有些大,前幾天還穿在陸見川身上。
助理拿着外套跟在他後面,非得讓他把衣服穿上,方行舟一邊笑一邊吐槽他,看上去心情不錯。
電話裏頭的陸見川壓着聲音說:“還得謝謝江哥,給我機會。”
李旋笑了一聲,把煙掐滅了,丢進垃圾桶裏,微微側過頭來,道:“倒是我小瞧你了。”
“走吧,”方行舟已經套上外套,走到了車邊,“在跟誰打電話?”
李旋挂了電話,幫他拉開了車門:“跟陸導聊了兩句。”
方行舟“哦”了一下,鑽進第二排裏,看上去對接下來的話題毫無興趣。
陸見川比他出來的要晚些,頗有點偷.情的意思,一直到方行舟的車開走了,他才上了最後那輛車。
方行舟上車之後靠在車邊閉目養神。
車裏只有他跟李旋,連保镖和助理都沒有帶。
已經快九點鐘,街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照進來,明暗不定地映在方行舟的側臉上。他的睫毛一直在顫,仔細看的話能發現嘴唇微微發着腫,耳垂邊上帶着一小塊暧昧的痕跡。
他的手放在膝蓋上,中指上多了一枚銀色的戒指,很素的款式,不像方行舟平時會帶的風格。
李旋收回目光,偏過頭去,望着街道另一頭的風景。
埃爾法的靜音性能很好,開在平坦的大馬路上,車廂內安靜得能聽到身邊人的呼吸聲。
他聽着那輕到幾乎聽不到的平穩呼吸,能夠清楚的、自虐般地想象出那些痕跡是怎麽留下來的。
陸見川大概很喜歡那顆灰色的淚痣,在眼角咬出一排極淡的牙印,然後再一路往下,從耳廓吻到嘴角,再到高領毛衣以下被遮擋住的地方。
方行舟膽大玩得開,陸見川咬他,肯定會加倍地咬回去,像蓋章一樣必須要咬出印子來,然後湊到他耳邊說些助興的葷.話,把人哄得紅了耳朵為止。
化妝間裏z愛這種事情,多半也是方行舟提出來的。
李旋把車窗打開一些,讓外面的冷風吹到自己發燙的額頭。
“明天演完,你有什麽打算?”他的聲音有些沉沉的,聽起來興致不高。
方行舟靠着車窗,像是沒聽見他說話,沉默了好半晌才慢慢開口道:“看病,休假。”
明明就坐在一臂之遙的地方,李旋卻覺得身邊的人在離他越來越遠,一道前所未有的鴻溝橫在了他們之間,還在一刻不停地擴.張。
“挺好,你失眠這個毛病,早該去治治了。”
方行舟“嗯”了一聲,沒接話。
李旋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外面一閃而過的繁華街景。今晚他的情緒有些危險,甚至在認真地考慮想把身邊的人迷暈了關起來,藏到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去,讓他除了自己以外誰也見不了摸不到,眼睛裏再裝不下別的什麽人。
但是最後的缰繩還在牽着他。
李旋的手輕輕捏緊,道:“陸見川跟你說了吧?林靜那個事。”
方行舟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睜開了眼睛,上車之後這麽久,終方朝着他的方向看了過去。
“他前段時間在查我,動靜挺大,我猜到了一些,”李旋半垂下眼睛望着自己膝蓋上的手掌,昏暗的光線下面看不清楚神色,“是在G市的時候告訴你的麽?”
方行舟慢慢坐直了身體。
他的眼睛因為怒氣而顯得很亮,道:“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李旋轉過頭來,看着方行舟笑了笑:“我很抱歉。”
方行舟沒說話,這四個字太輕了,他在等他的下文。
“我沒法控制,從你談第一個男朋友開始,”李旋道,“你也許很難理解那種情緒,最開始的時候只是覺得憤怒,覺得他配不上你,覺得你值得更好的,後來慢慢發現其實那裏面裝的全是私.欲。”
“這八年來我一直在等你發現,做的每一樁事都故意留下線索,希望你有一天能夠親手撕裂我的僞裝,然後承受你的憤怒和審判。方行舟,我等得太久了,如果沒有陸見川……”
這是新辦的A國號碼,除了陸見川以外沒人知道,他們又幾乎二十四小時在一塊,從來沒人打過這個新號碼。
來電顯示是國內的。
方行舟看了一眼廚房裏的人,手裏還握着游戲手柄,把手機夾在頭和肩膀之間,玩着游戲“喂?”了一聲。
那頭的人沉默了幾秒。
廚房裏的陸見川道:“我的電話嗎?”
方行舟還沒答,電話另一頭開口道:“方行舟,我有東西要送給你,什麽時候回國?”
方行舟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下來,游戲裏的小人一頭栽進懸崖裏,栽出一行巨大的“GAME OVER”。
方行舟望着陸見川,握住手機,語氣倒是很自然,道:“不一定。什麽東西?”
“青鳶,”他說,“送你做明年的生日禮物。”
方行舟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陸見川端菜出來,見他在打電話,臉上的笑意很快凝了起來。方行舟回過神,道:“再說吧。”然後切斷了電話。
陸見川站在桌子邊,問他:“誰的電話?”
方行舟站起身,往晚餐的方向走,笑道:“林霖的,問我什麽時候回去。”
陸見川依然在看着他:“他怎麽知道你電話?”
“我告訴他的。”
方行舟在桌前坐下,拿勺子嘗了一口湯,被燙得“嘶”了一聲。陸見川遞了一杯涼水給他,坐在了他的身邊。
兩菜一湯,配小碗的米飯,方行舟有些餓,埋頭吃到一半,才發現陸見川已經沉默很久了。
方行舟給他夾了一塊排骨:“我坦陸,你先吃飯,好不好?”
陸見川道:“你先坦陸。”
方行舟道:“你先吃飯,邊說邊吃不消化。”
陸見川不動,就看着他,大有你不說我就不吃的架勢。方行舟把莴筍咽下去,敗下陣來,嘆氣,無奈道:“李旋打來的,他要把青鳶送給我,作為明年的生日禮物。”
陸見川慢慢挑起眉:“我可以把整個陸越集團送給你,只要你想。”
方行舟本來心裏裝着事,這會忍不住笑起來,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道:“陸越集團就算了,其餘的你送什麽我都要,先吃飯。”
陸見川終方動了筷子,皺眉喝了一口湯。
晚上方行舟坐在陽臺裏看《化蝶》的粗片,陸見川在樓下開視頻會議。今天的陸總心情明顯不爽,平日裏挑了下屬的錯也說不上三句,今天把幾個總監挨個說了一頓,方行舟下樓倒水的時候,另一頭的秘書說話都在磕巴。
方行舟給陸見川也倒了一杯,倒的是橙汁,送到他手邊,道:“我出去跑步了?”
他站着,攝像頭只能拍到上半身,但鏡頭裏陸見川的神色肉眼可見的柔和下來,擡頭往上看,道:“等我一起吧。”
“不等,”方行舟說,“看你今天兇巴巴的,怕你訓我。”
陸見川:“……”
他回過頭,剛還在磕巴的秘書眼裏正閃着好奇的光,其餘幾個高管的目光震驚地追随方行舟離開的背影,他輕輕咳嗽一聲,道:“我們繼續。”
方行舟換了運動服下來的時候,陸見川臉色已經好看了很多,點頭聽着那邊的彙報。
他朝他擺擺手,關門去海邊跑步。這會是晚上八點,剛好國內開始上班,方行舟跑起來之後給林霖挂了一個微信語音,那頭響了一聲就接了起來:“我沒看錯吧?您還記得我這個人呢。”
“給你放假不好嗎,”方行舟調整着自己的呼吸,“最近有什麽新聞?”
林霖道:“最大的新聞就是你退圈,一天幾百個人給我打電話打聽,你倒是落得清淨,可把我弄慘了。”說着,他頓了頓:“方行舟,你……真跟陸見川走了?準備相夫教子回歸家庭?”
方行舟笑道:“是啊,意外懷孕沒辦法,只能犧牲事業了嘛。”
那邊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林霖似乎打翻了水杯,一陣手忙腳亂,好一會才咬牙道:“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們炒緋聞,炒着炒着把人都炒沒了。”
方行舟道:“除此之外呢?你老板的新聞說來聽聽。”
林霖沉默了幾秒:“陸焱在撈人,花了大力氣,但你把這事捅得太大了,沒人敢給他開後門……沒想到啊,一直以為他們是競争對手,私下居然關系這麽好。”
方行舟“嗯”了一聲。
“他倒是态度很好,聽說自己認的罪,連律師都沒請,還是陸焱硬塞過去的律師,”林霖道,“宋慧茜被罰了一筆巨款,事業也受了影響,不過人被放出來了,畢竟娘家擺在那裏。”
方行舟道:“這事還在風頭上,陸焱敢出手撈人,陸家不管?”
林霖道:“誰知道呢,昨天陪手裏的新人去參加活動,遠遠地看到了一眼他,感覺他整個人都怪怪的,不大對勁,說不定壓力太大精神失常了。”
方行舟笑了笑:“那倒也新鮮。我近期會回來一趟,處理青鳶和工作室的事情,可以準備一下。”
林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說了聲:“對了,青鳶……”然後似乎有猶豫了,一下子沒有了下文。
方行舟跑出了一層薄汗,呼吸有些重,語氣很平靜,幫他補充了下文:“被阿江收購了?”
“……”林霖輕咳一聲,“現在幾個董事都急着想出手,李旋高價照單全收,持股已經超過方總了。”
方行舟沒說話。
林霖知道他為了收回青鳶,花了九年時間籌劃這些事情,現在方烨華快進去了,中間又被李旋橫插一腳,心裏肯定不痛快:“生氣了?”
“氣也沒用,回國再說吧,”方行舟道,“他倒是好本事。”
林霖道:“你跟陸導在一起也好,陸導人不錯。”
方行舟的嘴角往上勾,正看見陸見川站在他回去的路上等他。
“男朋友查崗,不聊了,”方行舟說,“下次再聯系。”
“诶,等等……”
方行舟已經挂了電話,把藍牙耳機取下來,放慢速度跑到了陸見川身邊,張開手臂用力地抱住他。
陸見川被他抱得往後退了半步,摟住他的腰,道:“幹什麽虧心事了,這麽熱情?”
“看你長得好看,沒忍住,”方行舟拉住他的手,“陪我跑會兒。”
兩人沿着海邊沒人又沒車的公路跑了五公裏,一路跑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罐啤酒,坐在高高的堤壩上面,看着最後一點夕陽的餘晖沉進海底。
方行舟喝完了最後一口啤酒,把罐子丢進垃圾桶裏,道:“李旋把青鳶買了,我得回去看一眼,準備下周一走。”
陸見川牽着他的手,因為跑過步的原因手心有汗,又暖又潮:“我知道了。”
他把方行舟的手拉到嘴邊親了一下:“前段時間跟做夢一樣,抱着你整個人暈乎乎的,把這事給忘了,沒想到他動作這麽快。我陪你去。”
方行舟其實更想一個人回國,他想去看方烨華開庭,看法官親口宣判他的罪行,然後代替自己的母親宣告将把他打入永不原諒的無期監獄。
他還想把青鳶贖回來,把它那些亂七八糟的資産都洗幹淨,重新回到做獨特LIVE酒吧的那家小公司,每周日免費開放,無論是歌神還是無名之輩,都可以用才華換一晚上免費的演唱會場地,供所有心有熱愛的人通宵狂歡。
還有母家的老宅子,得把宋慧茜留下的那些豔俗玩意丢出去,重新裝修成母親還在時的模樣,讓劉伯好好地照看着,哪怕平日裏不住,過年的時候也該帶小陸回家,因為那是他唯一的家。
他跟李旋得談談,他們認識太久了,那人永遠知道怎麽掐住他的軟肋。
陸見川把人往自己身邊攬了攬,有一下沒一下捏着他柔軟的耳垂,道:“不許單獨跟李旋出去。”
艙內在播放遭遇氣流的廣播,方行舟換了個姿勢,側過身來,看着陸見川道:“我還沒好好跟你算,之前誰喜歡李旋喜歡了四年,還替他寫了劇本,一路從國外追到國內,嗯?”
陸見川快對這事有心靈陰影了,他咬住牙,湊過來咬了一口方行舟的嘴角,硬邦邦地重複道:“那是之前。不許你跟他走。”
方行舟笑道:“我要是非得跟他吃頓飯呢?”
話聽起來像玩笑話。但陸見川反應很大。他整個一僵,渾身的肌肉都緊緊繃起,偏頭看向了方行舟的方向,目光沉甸甸的,低聲問:“非得吃?”
方行舟握住他的手:“把你也叫上,絕對不獨處,好不好?……寶貝,你最近越來越緊張了啊。”
陸見川低頭去看他手上的戒指,又伸手去摸那個小玩意,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想方行舟的話。片刻後,他緊繃的肩膀慢
他看了一眼恐怖無比的腦花,震驚道:“你準備把這樣的陸先生帶回家?”
“嗯,我知道怎麽飼養祂們。”方行舟道,“寶寶在這裏會緊張,回到家裏或許感覺好些。”
言芯緩慢張開嘴。
“可是……”
腦花的幾十雙眼睛同時盯住言芯。
言芯感受到周身的空氣驟然收緊,全身汗毛倒起,默默閉上嘴,沉重地朝方行舟點了點頭,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好的。”
希望香杏街的鄰居們能度過愉快的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