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洗澡

第 67 章   洗澡

方行舟做檢查的時候,陸見川就趴在窗戶外面,被燈光投出恐怖的剪影。

所有研究員都跑到走廊裏,和陸見川保持十幾米的距離,戴着防護眼鏡,興奮地交頭接耳,更有大膽的往前幾步,在恐懼中小心地問能否摸一下祂的觸手。

陸見川飛快把觸手縮到腦花後面,嚴肅地告訴他:“不可以摸,我已經結婚了。”

研究員被震動的聲帶吓得連連後退,差點撞到盆栽。

很快,方行舟檢查完畢,言芯從房間裏走出來,驅散人群,把CT報告遞給門口的家屬。

陸見川用觸手卷起報告,對着燈仔細研究上面的圖像。

言芯道:“從人類儀器的檢查結果來看,行舟現在一切正常。但大腦是一個很複雜的器官,不排除後續會有後遺症的可能,需要麻煩你随時觀察。”

陸見川認真點頭:“好。”

方行舟換好衣服,跟着言芯離開房間:“言醫生,我想再去看看那位被寄生的患者。”

言芯走在前面帶路,道:“他的身體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但精神狀況非常糟糕,整晚大吵大鬧,喊着有東西鑽進了他的腦子裏。我們安排了專業的創傷修複師,可能要對他進行長達數月的康複治療。”

“胡鬧,”方烨華給出了兩個字的評價,顯然還沒有往起疑心的方向想,“個人情緒不要帶進生意場裏面。你在裏面投了多少錢?”

方行舟喝掉蔬菜汁,态度很好地笑,道:“一點零花錢而已,今年過年給爸也包個紅包。”

這句話說完,餐桌裏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對面的兩人有些将信就信地打量着他。方烨華像是一拳頭打進了棉花裏,舉着拳頭一下子有些恍惚,連自己本來要質問的事情都忘了。

十幾年來,方行舟第一次這麽好聲好氣地叫他爸,像真正的好孩子那樣,說着家常話。

方烨華“……嗯”了一聲,聲音也緩和下來,有些不太自在,聽起來還是硬邦邦地:“随你吧,投點資也好,現在你爸還些家底,虧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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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舟喝着果汁,安靜地笑,沒有把冷意露到明面上來。

管家開始上甜點,方行舟感覺自己這輩子的演技都快在方烨華面前用完了,他站起身,留下一句“我減肥,你們慢用”,然後起身去了樓上。

他繞着安青青留下來的別墅,從一樓開始,散步一般,慢慢走到二樓、三樓。自從宋慧茜來了之後,每一次回家,家裏都會有新的變化。上上次是花瓶,上次是壁畫,這次連地毯都換了,換上了她喜歡華麗花紋,與周圍素雅的裝修格格不入。

也許下一次回來,就連這些素雅的老家具一起,都要被換掉了。

方行舟站在頂樓的露天陽臺裏,靠着欄杆,點了一根煙。

從這個視角看下去,能夠把底下精心照料的花園收入眼底。春天到了,花園裏的話開得争先恐後,在陽光裏爛漫地招搖着,充滿生機,無憂無慮,自信得好像秋天和冬天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安青青從這裏跳下去的時候是冬天,那裏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

血跡沒了,禿石沒了,野草沒了,別墅又迎來了新的女主人,時間仿佛擁有可以抹掉一切的力量。

方行舟的手機一直在震,他就這樣安靜地靠在欄杆上抽煙,盯着樓下的那塊開滿玫瑰的地,等到煙頭一直燃到了底,才站直了身子,掏出手機來看。

未接來電是陸見川的,短信是“咨詢師”的,只有幾個字:“半小時後到。”

他回了一個“好”字,剛按了發送,陸見川的電話又進來了,锲而不舍地震着。方行舟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好半天,看到那三個字再次熄滅,心道傻小陸,你惦記着我,我卻惦記着怎麽弄掉你媽和你家。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當初知道他姓“陸”的時候,明明已經下定決定,還跟李旋保證,絕對不會再招惹他,卻沒想自己一頭栽進去,就算被幾頭牛拉着,那時候怕也拉不動他。

他看了半響,點開微信,想給陸見川留個言,哪怕是随便找個理由騙他也好,但手指停在鍵盤上許久,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寫,摁滅了屏幕。

他下樓的時候宋慧茜不在,只有方烨華坐在沙發裏開視頻會議。方行舟跟他說了一句“我走了”,方烨華回過頭來,叫住了他:“方行舟,你過來。”

方行舟腳步頓了一下,往沙發邊走了幾步。

視頻的另一頭,居然是整個青鳶的董事班子。

方烨華耳朵裏塞着藍牙,對視頻裏的會議室道:“方行舟以前年紀小,性子又野,沉不下心做生意。這幾年他沉穩了不少,我下半年準備找幾個項目給他歷練一下,今天也介紹給你們認識認識。”

他開了外放,會議室裏一片奉承的話。

方行舟笑了一聲,目光掃過屏幕上的每一個人,和和氣氣地說了一句:“各位很快就會見到我的。”

方烨華對他今天的态度很滿意,點點頭,道:“你先去吧。”

方行舟拿了衣服,轉身帶上了別墅的門。

從方家到自己家裏面,恰好半個小時。

方行舟回來沒有讓司機送,自己從車庫裏挑了輛車,一路開回了自家的停車場。他沒有用鑰匙開門,咨詢師親自下樓幫他開了門,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老板,請驗貨。”

方行舟摘掉圍巾,沒有穿居家鞋,踩着襪子,從底下儲物室一直上到了客廳。

客廳正中央的椅子裏,綁了一個人。

那人看起來年歲不小,頭發陸了大半,臉上全是皺紋,一身又舊又髒的舊夾克和牛仔褲,身材瘦小,背因為害怕用力地弓着,眼睛被蒙上了黑色的罩子。

李勝強。

十幾年前醉駕開車撞死了方行舟的祖父母,背景幹淨,作案動機沒有,現場沒有查出任何謀殺的證據,普普通通地入了獄,獄中表現良好,剛改造完畢,被放出來重新做人。

一個丢進人群裏可能連影子都找不到的普通人,除了方行舟以外,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還牢牢地記着他,記了他十幾年。

哪怕買下他的方烨華也沒有。

方行舟站在客廳的入口,久久地注視着眼前的人。李勝強被蒙住了眼睛,五感更加敏銳,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發着抖,把臉朝向了他的方向。

咨詢師開口道:“老板,人已經帶來了,怎麽處理?”

李勝強抖得厲害,嘴裏小聲地疊說着什麽,方行舟一直走到他的眼前,壓低聲音,問:“聽說他消失了一個下午,被人帶過去問話了?”

他的聲音本就跟方烨華相似,但比方烨華聽起來更年輕些,此時把聲音壓低之後,聽起來啞啞的,很像抽煙多年的人的嗓子,幾乎與方烨華毫無差別。

李勝強幾乎快要從椅子裏彈起來,額頭上挂上了冷汗,連聲道:“方總,我什麽都沒說!出獄之後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說……您想我牢都坐完了,再說那些,不是給自己找死嗎?”

方行舟聽得面沉如水,心裏面那個巨大的空洞被一點一點地填進泥沙,壓得他連肩膀都在泛疼。

他有些不耐煩地笑了一聲,道:“你明陸那自然是好。閉緊嘴,那就是事故,如果漏出風聲,讓人查到當年的事情,那就是謀殺。把我拉下水,你自己也跑不了。”

“是……是……”他讷讷地說,“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您,一直咬死了是我喝醉誤事,開車的路線也是我往日裏送貨慣開的,誰也查不出來什麽。”

咨詢師露出了笑,沖方行舟點點頭。

方行舟的手死死地捏着拳頭,指甲已經陷進了肉裏面。咨詢師這時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方總,陳美芬那邊……怕是保不住。”

椅子裏的人似乎聽見了關鍵字,背一下子繃緊了,身體明顯進入了更緊張的狀态。他張嘴想問什麽,但又不敢問,一開一合,臉上全是汗。

方行舟聲音如常地說:“哦,是。”

李勝強把臉一動不動地朝着他那邊。

他又道:“忘了說了,你女兒在我那兒當着總管,本來風光無限,偏要自己找死,現在警察快查到她家裏了,我也保不住她。”

“方先生……”李勝強啞聲開口,“方先生……您……您不能……”

他像是沒聽見,轉身對身邊的咨詢師說:“沒了陳美芬,他留着是個禍患,處理了吧。”

李勝強正着嘴,像一座雕像,汗如雨下,嘴裏喃喃地一連串叫着“方總”“方先生”“你不能這樣”,方行舟從他身前離開,轉身上了二樓。

他沒有走遠,就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看着椅子裏的人一邊瑟瑟發抖的求饒,一邊憤怒地咒罵,一邊颠三倒四地說着女兒的名字,掙紮得椅子嘎吱嘎吱作響,卻只能被咨詢師拖着,一直拖到了地下停車庫裏面。

片刻後,地下停車庫打開,咨詢師開着他的車,低調地從小區裏面離開了。

方行舟渾身發冷,拳頭緊握,在自己的嘴裏嘗到了鐵鏽的味道。

他摔了家裏一半的花瓶,然後若無其事地換好衣服,戴上口罩,開車準備去機場,再坐飛機重新回Z市,繼續當他的男主角,認真工作,敬職敬業地演完《化蝶》。

只等咨詢師盯緊不慎“逃跑”的李勝強,等他捅出簍子來,再把這鋪了十幾年的網收緊。

他離開家之前,還打開手機,查看了一下自己所有賬戶上的現金。這些年,他一直跻身在頂流的頂流之列,又跟李旋投資了不少公司,賺得錢不少。

不少到不僅可以買下整個青鳶,還有剩餘可以包養一屋子的小陸臉。

方行舟拉高口罩,開車出了小區口,還沒開到主幹道上,一輛賓利車從邊上猛蹿過來,擋在了他的路前面。

賓利車開了門,陸見川從裏面走出來,彎腰敲他的車窗。

刷完腦花,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分鐘。

方行舟緩緩吐一口氣,看着煥然一新的水母蓋,在上面印下一個吻。

陸見川癢得奄奄一息,腦花不停起伏,交接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探出體外,腫脹不堪,緊緊貼着方行舟的小臂。

方行舟休息兩分鐘,随後将粉色的交接腕拎在手裏,打量片刻。

他嘴角帶着笑意,禮貌詢問:“可以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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