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蝴蝶
第 72 章 蝴蝶
陸見川變得只有八爪魚大小,趴在方行舟的後脖子上。
方行舟一直沒空出門理發,頭發已經長得半長,放下來之後可以完全遮擋住後頸,看不出任何破綻。
開車途中,“小八爪魚”津津有味啃他的皮膚和頭發,聲帶變小後聲音也跟着變輕,嗡嗡地貼在他的耳邊,讓人發癢。
“沒法變成人類主要是比例和結構的問題,”祂咬着頭發解釋,“我現在已經可以讓孕囊跟随本體等比例地放大或者縮小,但不能按照人類懷孕的大小把它塞進腹腔裏。而且人體結構比較麻煩,腹腔離腦花太遠了,它汲取養分的效率會下降。”
方行舟空出一只手來,把啃他頭發的怪物握進掌心裏,慢慢撥弄着玩:“這麽聽起來,人類的身體似乎不夠高效。”
陸見川攤開觸手,将最柔軟的核心朝愛人敞開,讓他可以更方便地輕捏自己的腦花,再用聲帶圈住他的無名指,像一枚奇形怪狀的戒指。
“是的,”祂發表評價,“人類的結構過多,也過于精細,有許多不必要的冗餘——當然,老婆,你除外,你是造物主的最佳傑作,完美又迷人。”
方行舟笑了一聲。
他們住的并不是市區,周圍以居民樓為主,娛樂不多,所以後半夜的街道空無一人,只偶爾會有車輛閃過。
從出門到現在,兩人已經漫無目标地開着車轉了半個小時,還沒有發現任何獵物線索。
但不知為何,誰也沒有因此感到焦灼,有種奇妙的預感籠罩着他們,似乎今天晚上一定會有收獲。
陸見川默默地将腿收回來,看着方行舟氣呼呼的去廚房裏榨果汁。
他是真心覺得都是孕期正常反應而已,在他眼裏,方行舟才是過度緊張、情緒敏感、內分泌失調,總結起來就是産前綜合症。
于是在方行舟動真格不去上班、一天二十四小時陪着他在家裏當鹹魚之後,陸見川思來想去,委婉地建議他要不要去看個醫生,尋求一下專業醫生的心理幫助。
方行舟被他氣了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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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時候不覺得,停工在家守着陸見川才知道他到底有多難受。
睡覺連身都翻不了,躺久了得扶着床沿才能翻過來;一個晚上能醒五六回,不是上廁所就是被驚醒,有時還被肚子裏的家夥踢醒;吃起飯來食量下降大半,吃兩口就說被頂到胃了,再怎麽哄也不肯再吃;還有水腫、腰疼、骨頭疼……
都已經這樣了。這人還覺得一切正常,甚至沒放棄勸他回去上班。
“你就是膩了我,嫌我在家煩吧,”方行舟道,“不去,哪也不去,就在你眼跟前煩你!”
陸見川知道自己最近勸得多,把人勸生氣了,在心裏體諒了一下産前焦慮的人,伸手把他摟住,大肚子抵着他的腰,道:“怎麽會嫌煩?我家老公長這麽帥,再在我跟前晃一百年都不膩。”
方行舟現在已經對他的甜言蜜語有抗體,不為所動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正好,這段時間的工作我先推了。”
陸見川:“……”
私心講,雖然他家小老公人帥心善聲音甜,做飯撒嬌樣樣全,但有時候的确有點煩,甚至逐漸有煩過杜醫生的趨勢。
比如中午吃飯,陸見川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挑挑揀揀,選自己喜歡的,吃到合适的飽度。方行舟在旁邊,就變成了定額搭配,必須要營養齊全,卡路裏達标,吃不下了就磨着他吃,非得看他吃完不可。
晚上睡覺,頻繁起夜本來已經夠難受的,方行舟不知怎麽,他一動彈便會醒來,問他要做什麽、哪裏不舒服,把一個人的難受變成兩個人的難受。
還有那該死的孕期瑜伽,各種鈣片補品,每天定時定點督促他必須完成,比他高中的班主任還認真。
陸見川長這麽大都沒被人如此照陸過,每天挺着個肚子适應幸福的煩惱,并開始被迫長肉。
就這麽兵荒馬亂地過到八個多月,定期孕檢,查出來寶寶臍帶繞頸兩周,為了保險起見,得動刀子剖。
陸見川沒什麽感覺,當場說都聽醫生的,倒是方行舟回去看了一下午的分娩案例,越看心裏越疼,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覺。
淩晨兩點多的時候,陸見川醒來找水喝,剛撐着枕頭準備坐起來,身邊人便伸過手來,扶了他一下。
他迷迷糊糊地,喝了幾口水,道:“還沒睡呢?”
方行舟又扶着他躺下,手掌貼在他的肚子不說話。過了會,陸見川又要睡着了,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方行舟抱住他,溫柔地親了兩下他的嘴角。
愛人的情緒傳遞過來,他翻不了身,只能側過頭,握住他的手背,含糊問:“怎麽了?失眠?”
方行舟摸着他的肚子,手臂慢慢收緊,摟得很用力。
“你說得對,”方行舟道,“我可能真的有點産前綜合症。”
陸見川正是遲鈍了時候,反應了片刻,睡意稍稍清醒一些,笑道:“我懷着的都沒綜合症,你怎麽就綜合症了?”
方行舟嘆了口氣,蹭蹭他的臉頰,輕聲說;“秋哥,我有點怕。”
陸見川睜開眼,單手攬住他的肩膀,輕拍幾下,道:“別怕,就是肚子上開個口子,跟切闌尾一樣。”
方行舟黑暗裏面注視着愛人的臉,嘆了口氣,俯身去親吻他的肚子。陸見川扣住他的後腦勺,不過腦子地脫口說道:“其實我也有想過,萬一到時出點什麽岔子,一定要優先保住寶寶,我懷他十個月,讓他在我肚子裏跳了這麽久廣播體操,無論如何得把這家夥生出來,好好的教育一通。”
方行舟沒接話,陸見川又困了,摸摸他的後腦勺,随口補充道:“到時候把我爸爸們接過來住,寶寶給他們帶。他兩就我一個兒子,出了意外肯定很傷心,寶寶能分散注意力,跟你在一塊也能照陸照陸你……”
說完,陸見川的眼皮已經沉甸甸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想抱着愛人繼續睡。還沒閉上眼,一只手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嘴唇,方行舟的眼睛在昏暗裏發着微光,稱得上惡狠狠地盯着他,手都在發抖,咬牙道:“想都別想!你要是……我就跟你一起去,說到做到!”
陸見川怔了幾秒,被方行舟看得睡意全無,終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混帳話,忙抱住眼前的人,攥住他的手心,道:“我睡迷糊了,在這胡說八道呢。”
方行舟呼吸有些粗重,看了他一會,生氣地翻個身,背對着他。
陸見川從身後摟住他的腰,低聲喊他寶貝。
方行舟的胸腔起伏很大,遲遲平息不了情緒,好一會才啞聲說:“你睡覺吧。”
陸見川在旁邊聽着他的呼吸,又喊了一聲寶貝,把下巴擱到他肩膀上,慢慢地跟他講兒子的事情,講過幾天得去給兒子買衣服,要準備待産包,要做個子母床,要把名字給定下來……講了幾分鐘,方行舟一直沒動靜,倒是他把自己給講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方行舟什麽也沒說,一切如常。
他嘴裏不說,當天就去找到杜醫生,問分娩時手術簽字的事情。杜醫生道:“如果病人自己意識清楚、态度堅決,是可以簽署手術同意書的。如果他當時已經沒有自我意識,則只能家屬代簽——不過,家屬很多個,也有親疏區別,所以很多人會提前簽授權書,授權給某某親屬,這樣進手術室也會比較安心。”
從杜醫生那裏回來,方行舟連續好幾天都睡不好覺。
那段無意間的話快把他弄成真的産前綜合症了,有時候好端端地看着陸見川坐在花園裏曬太陽,想到他以前那些大包大攬的劣跡,便有種後悔讓他懷了寶寶的焦慮,還有更深地、自己都不敢想的恐懼。
九個月,快到預産期,陸見川提前住院,杜醫生問他要不要簽授權書。
方行舟正坐在床邊削水果皮,聽到這話便擡起頭來,一動不動地盯着愛人的神色。陸見川接過那份文件,粗粗看了一遍,想也沒想,在權利放棄那欄打了勾,緊接着勾上自願授權,在旁邊的橫線裏寫:“本人 陸見川 已知悉上述相關權利與風險,并自願授權 方行舟 簽署手術期間一切文件。”
洋洋灑灑寫完,把授權書遞回給杜醫生。杜醫生笑道:“簽的這麽痛快啊。”
“省得我進了手術室還要操心,”陸見川握住方行舟的手,“都交給他,不管選什麽我都相信他。”
方行舟一下子反握住他的手掌,對上他含笑的眼睛,心裏止不住的發顫。
陸見川也正感到奇怪。
平日裏,如果沒有吃飽,肚子裏的寶寶會翻山倒海般的鬧騰,可今晚它竟然異常安靜,似乎篤定爸爸們會給它找到美味的食物。
祂道:“寶寶很乖。”
方行舟以為祂只是在安慰自己,心情更沉了一些,打開車門下車。
——然後正撞上抱着斑點狗心疼落淚的鄰居,以及趴在鄰居肩上,無法用人類肉眼捕捉的怪物暗影……
陸見川瞬間興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