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海馬

第 81 章   海馬

生完蛋之後,陸見川已經不再感到無止盡的饑餓。

所以,吃完一大堆豬蹄和腦花,祂久違地被撐到,爬回卧室拼命消化食物,看着愛人把蛋揣到腹部,用體溫暖着蛋殼,耐心孵化他們的孩子。

這是祂無數次在夢裏見過的畫面。

一股濃烈的情緒籠罩着大腦,當方行舟帶着孩子一起上床時,陸見川的觸手情不自禁探出冰涼卻滿溢的交接腕,纏上了他的腳踝。

方行舟偏頭看祂。

怪物又在瘋狂嗅他身上的味道,腦花的溝壑在渴望中擠壓出不同形狀,像是在海裏待到快要窒息的魚渴望着水面以上的氧氣。

交接腕纏得越來越緊,祂低低地說:“等我們下次繁殖……就不要再采取這麽麻煩的繁衍方式了。”

秦鴻博:“午安……”

他倒進枕頭裏。

方行舟指了指那張折疊床,無聲地說:“你在這兒睡。”然後在陸見川灼灼的視線中去了隔間。

他把隔間的門反鎖,脫掉工作服,躺進椅子裏,閉上眼睛。

然後在心中慢慢數着秒表的時間……嘀嗒、嘀嗒,還沒數到第五分鐘,隔間裏的溫度詭異的下降,門鎖“咔”的一聲打開,有什麽東西安靜地“滑”了進來,觸手的腹部和地面摩擦出沙沙的恐怖輕響,再沿着折疊床的鋼腿緩慢盤旋而上,直到冰涼黏膩的觸感纏住了方行舟的腳腕。

方行舟翻了個身,側躺在床上,睜開眼,對上一雙漂亮的淺色瞳孔。

繞在他腳腕上的四根觸手得寸進尺,眨眼便将他的四肢纏成了麻花,人類的軀幹也因此親密與他相貼,要不是鼓起的肚子礙事,他們之間早已不留一絲縫隙。

方行舟握住他的觸手,慢慢撫摸。

陸見川臉頰微紅,用嘴唇輕輕地蹭愛人的耳郭,小聲問:“……上午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外面還睡着秦鴻博,隔間的隔音特別差,他們把聲音放得很低,有種說不上來的隐秘感。

“沒有生氣,”方行舟貼着他說,“但下次不要再這樣。”

陸見川看着他點頭,瞳孔裏一片清澈,似乎并不明白這樣做有哪裏不妥。

于是,方行舟輕輕嘆氣,道:“小鹿,你要接受并尊重人類社會的生老病死,包括我也是,不可能永遠……”

後面的話被堵在口腔裏。

有類似于舌頭、但絕對不是舌頭的東西撬開了他的牙齒,将方行舟的舌頭嚴嚴實實纏住,還能空出一部分來在他的口腔裏吮吸和掃蕩,刺激着每一個了如指掌的點,等聽見方行舟急促的呼吸聲之後才罷休。

陸見川垂眸看着愛人臉頰側的潮紅,道:“我不會再插手人類的生老病死,但不包括你在內。”

他說得非常嚴肅,觸手也卷得更緊一些,把方行舟勒得喘不過氣。

“不要對一個孕夫說這些話,寶貝,”他低聲埋怨,有些委屈,“聽得我肚子好痛。”

方行舟微微一愣,低頭去看他們中間存在感極強的肚子。

一上午的壓縮似乎讓寶寶感覺很不爽,陸見川趁午休時間變回原樣,肚子也跟着變回了駭人的大小,肚皮繃到極致,摸上去滾燙,裏面的小家夥在來回翻騰,仿佛随時會把肚皮頂得爆炸開來。

方行舟雙手覆在肚子上,安撫地來回摸着,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好,你想對我做什麽改造實驗都可以。”

陸見川不高興地皺了一下眉,張嘴還想反駁什麽,方行舟搶了他的話頭,問:“真的不需要變回本體形态嗎?寶寶看起來已經無法待在人類的體內了。”

陸見川:“沒關系,我覺得還能堅持幾個月,實在不行少吃點把它餓瘦。舟舟,剛才你說的那句話……”

“噓。”方行舟又一次将他打斷。

兩人在極近的距離下對視,彼此的瞳孔清晰地映着對方的倒影。

方行舟的手離開腹部,沒有再理會鬧騰的寶寶,而是精準地找到了今天在車上研究過的那截觸手。

“我現在還不困,”他說,“你要進來嗎?”

這個轉移話題的效果極其卓越。

陸見川的呼吸猛地一頓,怔怔地看着方行舟,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被捏住的觸手已經露出了交接腕,毫不留情地暴露了他的興奮。

“我……”他喃喃,“你……下午……”

“考慮三秒鐘,”方行舟露出笑意,親吻他的腕足,“三、二……”

沒數到一。

兩截觸手黏膩且迅速地滑進了他的衣領裏……

…… 原來是搭讪。

脖子後的陸見川已經按耐不住,把他的頭皮啃得沙沙作響。方行舟自覺往後退了幾步,提起剛買好的東西,把婚戒露給他看,客氣又疏遠地開口:“我結婚了,抱歉。”

他轉身從便利店離開。

醉漢盯着方行舟的背影,目光落在黑色毛衣勾勒出來的腰臀曲線上,只覺得一股熱意混着酒意沖上大腦。

膽量被壯大,他大步跟過去,昏頭昏腦地伸手去拉方行舟的手臂——

一切發生得太快。

無論是收銀員還是方行舟,甚至醉漢本人,都沒來得及看清憑空出現的東西是什麽,視網膜裏只捕捉到了一道殘影。

下一秒,醉漢已經被狠狠甩到半空中,再撞倒路邊的長木椅,最後滾進灌木叢裏,大聲痛吟着,遲遲起不了身。

方行舟愣了片刻。

後頸滾燙,濃烈的殺意把空氣凝固,陸見川用口器憤怒地咬斷了他的頭發。

他很快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嗯,不是大事。

這種時候,他只需要把陸見川放心手裏,溫聲安撫幾句,然後走過去确認醉漢的狀況,根據摔傷的嚴重程度考慮撥打119還是撥打110。

但不知為何,他看着灌木叢裏翻滾的醉漢,瞳孔收縮,四肢僵硬,一剎那間仿佛聽到了看不見的齒輪轉動的聲音,似乎剛才有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将在不久後的化成飓風、掀起巨浪。

他遲鈍兩秒,輕輕晃晃頭,将這種莫名的想法抛到腦後,開始處理眼下的麻煩。

他把陸見川從後頸拿到手心,溫柔親了親滾燙的腦花,低聲道:“別生氣,小鹿,只是一個喝醉的上班族,讓我來解決。”

觸手把他的掌心拍得啪啪作響,看上去随時想把觊觎方行舟的人咬碎吞下,聲帶危險震動:“他居然想拉你的手!”

方行舟又吻了一下腦花,道:“不能因為你是本體狀态,就忽略人類社會的運行規則。”

陸見川努力控制殺意,幾十雙眼睛直勾勾看向灌木叢裏膽大包天的惡心人類。

方行舟走向灌木叢,把撞翻的木椅扶正,然後在醉漢旁邊蹲下,确認他并沒有大礙,伸手準備把他扶起來。

還沒碰到人,陸見川悶悶道:“我不喜歡你碰他。”

在小事上,方行舟向來會無條件滿足愛人的小脾氣。

于是,他又回便利店買了一次性手套,戴上手套後才把醉漢拽進木椅裏,很專業地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

醉漢剛才還對着方行舟浮想聯翩,現在卻忽然害怕無比,一看到他就瘋狂發抖,大喊着:“救命!放過我!不要!……我錯了,不要,放開我!”

方行舟站直身,摘掉手套,後退十幾步遠離麻煩,直接撥通警察局的電話,以熱心市民的身份彙報這裏有一個精神狀态不太正常的危險酒鬼。

處理完這個小麻煩,他回到車上,看了一眼時間,耽誤了二十分鐘。

陸見川仍然生着氣,趴在他的頭頂,目光還落在便利店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為了酒鬼的生命安全着想,方行舟飛快啓動汽車,一腳油門駛上高速。

毫無目的地的捕獵開始繼續,有了這段小插曲,大小怪物似乎更餓了,車裏連綿不斷地響起餓肚子的咕咕聲……

……

便利店外。

很快,民警趕到現場,但報警的人已經離開了。

來的兩位民警都沒什麽精神,最近所裏人手不足,他們已經連續值了三個晚上的夜,眼睛下帶着濃重的黑眼圈,趁着出警的功夫在車上抽了好幾根煙。

一位民警把酒鬼扶起來,從他身上翻出身份證、錢包和手機,開始聯系他的家裏人。

另一位民警走進便利店,向收銀員了解情況。

收銀員依舊帶着機械性的微笑,看起來一切正常。

然而,剛才陸見川以本體形态和她接近,哪怕沒有直接與她發生交集,也仍然給她帶來了一股無形的精神壓力,在她岌岌可危的情緒上壓了最後一根稻草。

今晚也是她的第三個夜班。最近氣溫驟降,家裏的小朋友又染了感冒,她獨自一人單親帶娃,又要上班,又要照顧生病的小孩,整個人都繃得像一張随時會斷裂的弓。

所以,當民警前來詢問的時候,她臉上微笑,眼淚卻莫名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嘩嘩地往下流,把民警吓了一大跳。

負面情緒開始像瘟疫一樣傳播,吸引了以痛苦為食的怪物……

安撫完情緒崩潰的收銀員後,民警想起獨自在家的妻子,心情忍不住更沉悶了一點,唉聲嘆氣繼續工作。

而他的同事沒能聯系到酒鬼的家人,反而在他包裏翻到了工作室的電話,聯系上工作室還在加班的同事。

很快,有同事下樓,領走了酒鬼。

兩名民警低沉地結束了這場深夜出警,可負面情緒的傳播鏈仍然沒有結束。

來接酒鬼的上班族臉色青白,加班加得神情恍惚,還要下來照顧喝醉酒、且關系不怎麽好的同事,忍不住煩躁地踢了一腳木椅,等了許久才等到出租車,趕緊把酒鬼塞進車裏送回家。

不多時,失眠的老太出門遛彎,路過被踢的木椅,在裏面坐了下來。

椅子今天又是被踢,又是被撞翻,已經出現裂痕,老太剛坐下身,便“咔”地一聲散架。

秦鴻博今天中午睡得格外安穩。

鬧鐘響起時,他還在做一個幸福的美夢,不情不願地翻了個身,把鬧鐘關掉,迷迷糊糊坐起來。

然後,他保持着這個姿勢,看見方行舟和“實習生小王”同時從隔間裏走了出來,方老師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嘴唇異常水潤,臉頰上帶着淡淡的紅色,平日裏冷靜銳利的雙眼柔和許多,睫毛上似乎還帶着濕潤的水珠。

“實習生小王”幾乎是貼在老師身上,幫他把最上面那顆扣子系上,低頭說着什麽。

方行舟點點頭,将他推開,擡頭對上秦鴻博的目光。

秦鴻博:“……”

一定是睡懵了吧?他想。完了完了,出現錯覺了!

他迅速回過頭去,假裝什麽都沒看到。

很快,他聽見方行舟開口,聲音沙啞軟綿:“我去洗把臉,小王,你今天下午就在診室裏和我接診。”

小王:“需要我陪你去嗎?”

秦鴻博聽得汗流浃背。

好在,他的方老師果然是非常有原則的人,不留情地拒絕道:“不用。”然後獨自進了洗手間。

管家開來好幾輛面包車,将肉食拉入停車庫,陸父和陸母對他的食量還停留在孕期時分,期待地看着他,道:“希望你喜歡。”

陸見川已經預知到了自己接下來一個月的食譜。

他欲哭無淚,艱難拉起笑容,假裝很高興的模樣,咬牙道:“謝謝……我很喜歡。”

方行舟笑得彎起眼睛:“謝謝,歡迎下次再來。”

陸父陸母抱着孫女高高興興離開,方行舟去廚房給蛋沖奶粉,留下陸見川一人,和花園裏的老母雞們絕望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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