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悔恨

第33章 悔恨

錦城郊區的一處公寓裏, 傳來激烈的吵鬧,準确來說,是一個人的單方面輸出。

周山站在門口, 低着頭不敢說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北歌回來時, 恰好撞見這一幕。

她扶了一把周山, 對周薇道:“媽媽, 罵也罵完了, 該讓舅舅進門吧。”

周薇二十歲的時候就有了北歌, 還帶着自小沒媽的周山, 把兩個人拉扯大很不容易,是以脾氣性格都非常要強。對北歌還好一些,畢竟是女兒, 長大後就很少打罵,對周山則要嚴厲許多, 尤其周山沒有北歌聰慧, 學習成績向來不好, 一直都在讓周薇操心。

周薇沒說話,氣沖沖扭頭進了屋。

北歌拉着周山往裏走, 小聲問:“是因為喝酒的事情嗎?”

周山搖了搖頭,面有愧色:“是最近的一筆投資, 又賠了,你媽罵我沒腦子。”

北歌看了眼周山, 搖了搖頭沒說話。

她的小舅舅确實沒有做生意的腦子,他喜歡安寧平凡的生活, 北歌曾經說過給他開一家店,或者給他幾套房, 讓他收租,但是老媽不同意,覺得他是老周家的種,不能沒出息。

北歌只能在內心嘆氣:“走吧,先進去。”

進去的時候,周薇消了點氣,不像剛才那樣怒氣贲張,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周山說:“我這裏還有一張卡,你拿去填空子。”

北歌擰眉看了一眼桌上的卡:“媽媽,那是我給你的養老卡。”

“姐,我不想再投資了,風險太大,我也把控不住。”周山看見那張卡,臉色變得更白,頂着壓力開口道。

周薇眼眉冷硬,根本不聽勸:“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北歌都開了大公司,你看你,投資什麽賠什麽,掙下多少身家了?”

“姐,我的錢夠花就行……”

“閉嘴!沒出息的東西,我把你拉扯大就是讓你掙錢夠自己花?當年爹娘是怎麽說的,咱們家裏之前也有錢,為了供你們上學,我去別人家裏當保姆伺候人,我豁出面子和尊嚴掙錢養你們,現在你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北歌實在聽不下去:“媽媽,小舅舅根本不擅長交際,你這樣逼他對你們誰也不好。”

周薇這下終于注意到北歌,調轉矛頭道:“那你就多教他多讓他鍛煉啊,上一回,那什麽楊總,你就該讓他自己去!多麽大個人,出門還帶着外甥女應酬,也不嫌丢人。”

北歌的眉頭擰得死緊:“媽媽,舅舅是為了做好這筆生意,他不叫我,這筆生意談不成,你還是要罵他。”

周山從始至終都縮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不說話。

“小歌,你別替我說話了,”周山低着頭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卡,“我繼續做生意,可以了嗎?”

周薇臉上的愠色退去,見周山聽話,也就不再罵人,點頭道:“那你就快去工作。”

北歌目光盯着周山,緊跟着說了句“在外面等我”。

周山頓了一下,拿上卡出門。

“媽媽,你這樣對小舅舅,真的好嗎?你到底想要什麽,他已經三十多歲,是個成熟的男人,你就不能讓他過自己的人生嗎?”

北歌說話向來不留情面,就算在周薇面前,也是有什麽就說什麽。

周薇對她向來縱容,聞言嘆了口氣:“你不懂,你舅舅是塊什麽料我最清楚,他從小溜雞鬥狗不學無術,和你不一樣。你就算現在說不想開公司,不做大老板,要回村裏過田園生活,我也不會多說什麽。但你舅舅,要是沒個正事幹,絕對就不學好了。”

人與人之間的成見,就像是一座永遠也無法翻越的山峰。

“那你別管他不就可以了嗎?”北歌搖頭不解,周薇連養老錢都拿出來了,明知道周山沒本事,還從頭到腳地幫扶。

周薇看了眼窗外,周山的背影在門口的栅欄處若隐若現:“…誰讓我是他姐姐。”

北歌沉默下來,不再開口。

半晌後,周薇看向北歌:“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事嗎?”

自從北歌在錦城有了發展,他們一家人就從玉城搬來這裏,周薇前半生過得辛苦,得了清閑就不願意往鬧市裏紮堆,北歌來的次數不多,每次來都會給她提前打電話,今天倒是什麽也沒說就來了。

北歌坐在沙發裏,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西裝,上衣解開扣子,露出裏面絲綢材質的黑色襯衫,經典的黑白套裝,在她身上顯出濃厚典型的職業幹練風格。

看着北歌,周薇從心底裏生出一股驕傲。

當年她伺候的人家裏有小孩和北歌同齡,為了讓北歌獲得更好的教育,也因為主人家一句玩笑話,她把北歌接來錦城,蹭了個入學名額。

那是昂貴的私立中學,有純正的外教和強悍的師資力量,不得不說,北歌在這三年裏,接受到十分優渥的教育,見識了尋常人家很難見識的場面,這也為她如今的成功打下基礎。

後來,周薇攢夠錢,加上對門家裏的小姑娘一而再再三二糾纏北歌,周薇起了帶北歌回家的心思。

那一天,她看見北歌和衛姝在花園裏玩耍,花園的圓桌上放着一塊小蛋糕,有蜜蜂落下,衛姝覺得好玩,等蜜蜂飛走後想嘗嘗蛋糕有沒有蜂蜜的味道,北歌攔住她說髒,衛姝很可惜,說這是她親手做的小蛋糕。

衛姝走後,她親眼看見北歌将那塊蛋糕吃下。

有時候,周薇不知道自己把北歌帶去主人家到底對不對,北歌在衛姝面前,由過強的自尊心變成毫無自尊,為了哄那個小姑娘高興,什麽事情都能做。

周薇看人看得多,眼毒,沒過多久,就和主人家辭職,帶着北歌踏上回鄉之路。

“媽媽,你在聽我說話嗎?”北歌提高音量,伸手在周薇面前揮了一下。

周薇從記憶中回神,對北歌慈祥地笑了一下:“什麽?”

北歌的神色有些許凝重,目不轉睛地盯着周薇的眼睛,像是思慮再三不得不問道:“媽媽,高中的時候,小姝是不是來找過我?”

這句話她說得很慢,字字清晰,飽含着不足為外人道的感情。

周薇在聽見“高中”的時候,臉色就已經變了。

聽到後面的名字,當即沉下臉來。

“不是和你說過,少在我面前提她嗎?”周薇避而不答。

北歌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問道:“她來找過我,對不對?”

周薇煩躁地移開眼:“我不知道。怎麽,她還和你告狀了?”

北歌始終沒動,她的聲音低下去,頗覺荒唐:“我高中畢業就找到她了,我瘋了似的找她,她要想和我說,我何至于現在才知道?”

周薇聽不得她這種話,擰眉怒道:“你離了她就不行嗎!誰讓你去找她的,咱們家欠她嗎?她家要倒關你什麽事?她從小享受優渥條件,可你呢,孩子,你小時候連飯都吃不飽,咱們娘倆過的日子多苦你不記得了嗎!”

北歌搖了搖頭,眼睛被她睜着,有種分裂的刺痛。

“咱們的苦,不是衛姝造成的。她來找我,是因為我曾許諾過她,會幫她,會照顧她,她才來找我!”

時至今日,北歌還是不敢回想當年的場景。

那是她年少绮夢第一次心動,對方是個很好的人,承載了她所有對美好未來的想象。

北歌想,她總有一天會回去,将年少時就喜歡的人擁在懷裏。

可還沒等她踏出一步,衛姝的家就垮了。

衛姝流離失所,也曾來尋自己幫忙,那是自己深愛的人啊,将落難的衛姝拒之門外,這種事情她想一次都會心痛一次。

“所以呢!所以我就得允許她來打擾你,”周薇嘶吼起來,“你當時高三,學業壓力那麽大,從前你就能為衛姝頭疼腦熱的小毛病睡不着覺,要是告訴你,你還有心高考嗎?你還要你的前途嗎!”

北歌怔怔地坐在沙發上,渾身的力氣像是拔掉木塞的桶,流水般洩了個幹淨。

她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周薇一樣看着她,聲音裏帶着不自覺的顫抖:“可是媽媽,你真的沒有想過,我要是知道了真相,會多麽痛苦嗎?”

“她現在好好的!”周薇觸及北歌的視線,燙到一般轉過身去,氣勢不弱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才不信她能多落魄,還想向我借錢?想壞我女兒的前程?她白日做夢,想都別想!”

這是周薇在氣頭上吼出來的話,聽清話語的內容後,北歌宛若被雷劈中,自言自語重複道:“借錢?那時候,她已經沒有錢了嗎……那這一年多,她到底是怎麽過的……”

沒有錢的小姑娘,十一歲大,還沒成人胸口高,流浪在外,會遭遇多麽危險的事情。

北歌額角炸裂般蹿出火花,頭顱似被人狠狠撬開灌入火漿,燒得她渾身神經都在叫嚣崩潰、潰不成軍。

記憶宛若退潮,裹挾着沙灘上的沙礫殘貝,滾入粘稠翻滾的海水中。

北歌在一片炸裂的疼痛中,無可控制地回想起當年的一幕幕。

花園裏,葡萄藤下,衛姝不小心撞到胸口,低低“啊”了一聲,皺着小臉,仰頭看她,聲音又細又小,委屈到不行:“好疼。”

北歌拉開她捂着胸口的手,抓了抓頭:“別碰,媽媽說我們發育了,就會這樣。”

衛姝不理解,她不懂身體的某個部位為什麽從前幾天開始一碰就會疼,她又把手搭上去,還牽着北歌的手:“裏面很硬。好疼啊。”

北歌木讷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當時确實沒有很疼,也許是因為發育遲緩?

“越碰越疼,過幾年就好了。”北歌只能這麽說。

衛姝信她,含着淚看她:“真得會好嗎?”

“會好。”

“那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會的。”

回憶又一閃,回到衛姝初潮的那天。

衛姝在發育上,似乎各方面都比北歌要早熟,北歌比她大三歲,也是前不久才來。

“我是不是要死了……”衛姝捂着肚子蹲在一株黃色玫瑰旁,模糊不清地念叨,“要是我死了,就把我埋在你下面,你要年年開花哦。我想讓北歌給你澆水,這樣我就能年年看見她。”

北歌拎着水壺出現在她後面,滿臉無奈地拉起她,背在背上,将她帶到衛母面前。

衛母笑得前仰後合,點了一下衛姝的眉心:“小可憐,亂想什麽呀,走,媽媽帶你去衛生間。”

北歌望着衛姝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別墅門口,內心是從未有過的滿足。

美好的記憶化成碎片,富麗堂皇的別墅一轉眼,變成廢棄舊屋,頹圮遍地,園草瘋長。

“你可以來找我,等我高考完就回錦城找你。”

“我會等你的。”

“你一定要等我。”

“我舍不得你走,我可以跟你走嗎?”

“不可以,我也不想走。”

“那你一定要記得回來。”

“我肯定會回來。”

“……”

少女呓語癡言猶在耳,誰料物是人非事事休。

-

北歌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周山腳邊已經扔了一地煙頭。

“小歌,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身體不舒服嗎?”周山聽見北歌的腳步聲,轉頭看,吓了一跳。

北歌眼底布滿血絲,臉色蒼白,無力搖頭:“沒事。”

她對周山說:“小舅,卡裏的錢,你不要亂花,我會給你一個名單,上面是一些靠譜的投資機構,你拿這些錢去投資,把賺的利息給媽媽打過去,說是你掙來的錢。”

周山錯愕,沒想到還可以這樣:“那她要是問我做什麽生意呢?”

北歌蒼白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你就說和別人合夥開的基金會,她不懂這些,只要見你賺到錢,就會開心。”

“好,我答應你,”周山說完猶豫道,“小歌,你真的沒事嗎?”

北歌沒有說話,周山試探着開口:“是不是,因為上次我和你說的那件事?”

他雖然頭腦不靈活,但多少也能猜出來那天晚上那個女孩對北歌的重要性。

在姐姐和這個外甥女之間,也許是因為一起長大的緣故,他向來偏疼北歌多一些,見她這樣便有些後悔自己說出了這件事。

“和你沒關系,小舅,我真的很感謝你還記得,”北歌靜靜開口,整個人像是一枝深秋的枝幹,蕭瑟欲墜,“這件事,你別在媽媽面前提,就當你從來沒說過。”

說完,北歌繞過他徑直離開。

兩個小時後,曠野公司北歌的辦公室裏。

“三嬸,請問您最近有時間嗎?我想就小姝的事情,和您談一下。”

北歌打通陳曉千的電話,說明來意。

陳曉千那邊似乎在打牌,有人喊她出牌,聲音亂糟糟的,陳曉千夾着手機說了句“等會兒再說”,就挂了電話。

北歌放下手機,盯着虛空中的一點發呆。

十幾分鐘後,陳曉千的電話打了過來。

再接起,背景已然安靜下來。

“說吧,你想談什麽?”陳曉千語氣冷冷的,開門見山道。

北歌坐在落地窗前,沒什麽喜怒,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當年,衛姝失蹤那段時間,來找過我。”

陳曉千那邊的聲音忽然停止,幾秒後,才傳來她不可置信的一聲:“什麽?”

“請三嬸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北歌的語調起伏緩慢,她并不給人咄咄逼人的壓迫感,卻讓聽的人莫名沉重,心裏重重一墜。

好像說出這句話來,會耗費北歌巨大的心力,而這個答案對她來說無比重要。

陳曉千來不及體會她現在的心情,連忙追問道:“你先說,小姝去找過你,什麽時候,和你說了什麽,她找了你之後去哪兒了?”

“我當時不在家,是我媽媽和她見面,”北歌垂下眼睛,整個人好似割裂成兩部分,一塊宛若滾油在煎,一塊如墜冰窖,“我媽媽記不清楚當年的細節。我只知道,小姝當年去找我,是想借一些錢。”

陳曉千聽她說完,腦子反應了一會兒,冷聲道:“我明白了,你媽媽拒絕了她,然後小姝就離開了。”

北歌閉了一下眼,眼皮重若千斤,讓她遲遲沒有睜開。

“你們果真是好一家人,”陳曉千的嘴向來厲害,比起周薇還要鋒利,“一個泥腿子從小就天天跟在小姝後面,蹭吃蹭喝蹭學上,你媽當年不過是個伺候人的保姆,見了我們都得彎腰低頭,小姝對你比待我們都強,事事想着你,從身到心依賴你,你這三年的學費都是小姝掏的自己的壓歲錢,沒有她你就算能入學也讀下去,你媽卻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把她趕出去,你們這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怎麽這麽不要臉這麽陰魂不散啊!”

北歌任由她罵,說得再難聽也沒回嘴。

只在陳曉千越罵越激動,最後要挂掉電話的時候才說了一聲。

“三嬸,小姝最近情緒很不好。”

陳曉千瞬間止住話頭。

北歌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她做噩夢,有心事,喝酒,喝醉了還抱着我哭。我怎麽問也問不出來。”

陳曉千那邊沒有聲音,卻也沒有挂掉,顯然在聽北歌說話。

“你把她找回來那年,她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北歌眼睛愈發紅,宛若滴血,“我怕她想起不好的回憶,她現在就是一張白紙,記憶是個緩慢恢複的過程,我真希望她記起過去美好的記憶,最好一輩子也想不起來那段黑色的往事。”

陳曉千那邊的呼吸聲重了一些:“你想要知道什麽?”

北歌艱澀道:“我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衛姝就算失憶,第一眼喜歡的人還是北歌,陳曉千多次嘗試想将衛姝接到自己身邊,得到的都是她的拒絕。從小到大她也看清楚了,衛姝是真的喜歡北歌,北歌對她好,她才能過得好。

陳曉千這次沉默了很久,慢慢開了口。

她也有些無力:“我知道的并不多,當年衛家破産,大量的債務無人清償,那些走投無路的債主就想和衛家的人同歸于盡,小姝的爸爸害怕牽連家人,卧軌自殺。小姝的媽媽聽到消息後就瘋了。她瘋癫之後,趁所有人不注意,帶走了小姝,我們一直都在找她,找了一年多,最後才在一艘小船上看見她。小姝身邊躺着已經發涼僵硬的媽媽,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們,誰也認不出來了。”

“我也不清楚小姝走丢的這些日子經歷過什麽,她回來後患上嚴重的自閉,要不是你一頭嗑在臺階上,她甚至連話都不會說了。”

北歌呼吸逐漸變得艱難,那些話像是一片又一片鋒利的雪花,鑽入她的耳朵,充塞她的頭腦,擠占她的呼吸,窒息般困住她的所有感知。

陳曉千長嘆一聲,話中也為衛姝可惜:“那麽好一個孩子,連話都不會說,真讓人心疼。”

被屏蔽剝奪的五感緩慢恢複,北歌用很小的聲音說了聲“謝謝”,然後挂斷電話。

原來,衛姝對自己的排斥,有充足且必須的理由。

她不是心情不好,也不是遭受打擊,她對自己冷淡,是因為她不想看見自己。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在她一次又一次懷着希望找上門的時候,換來的卻是周薇的驅逐和欺騙。

周薇對衛姝說,北歌不想看見你。

周薇拿走她的手機,删除所有衛姝發來的短信,把衛姝的電話號碼拉黑。

從錦城到玉城,身邊只有一個瘋癫的母親,一路風霜,她按照北歌給的紙條,一條街一條街找到她家的地址,滿懷希望地按響門鈴的時候,她在想什麽?

被告知北歌不願意見她的時候,衛姝在想什麽?

那些颠沛流離,甚至活不下去的日子,衛姝抱着手機,撥打一個永遠都是正在通話中的號碼,天寒水冷,腹饑身弱,她又在想什麽?

是北歌失了信,忘了諾,來太遲,一切錯誤都已經造就,一切傷害都木已成舟,她沒有在衛姝最難的時候拉一把,也沒有将她從絕望中拯救出來,更有甚者,她也許賦予了衛姝最深的絕望,将她最後一縷希望碾碎殆盡。

這些年,她都被蒙在鼓裏,像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站在衛姝的苦難之外,扮演深情無辜的角色,殊不知,那苦難裏面,有多半是來自她的饋贈。這些年,她做的一切都是惺惺作态,虛僞卑鄙到令人作嘔。

北歌長而久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彎下腰,捂着肚子,天崩地裂般咳嗽起來。

喉嚨裏泛起濃郁的血腥氣,胸腔因缺氧而抽搐痙攣,北歌蜷縮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她哭了又笑,笑中帶淚,悔恨,自責,不舍,心疼,愧疚,盡數揉成碎鹽,一把撒在她血淋淋的心尖上。

沒有什麽比讓負罪者知道真相更可怕。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憑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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