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與君》劇組的化妝間。

安靜,前所未有的安靜,落針可聞的安靜。

所有正在忙碌、說話的人,都不由看向婁金良身後跟進來的人。

就這一眼,剛剛被婁金良臨時叫過來打工的怨氣沒有了。

《與君》劇組的化妝師在娛樂圈打工這麽多年,什麽被吹神顏的明星都見過了,也都近距離合作過不少次,但都沒有這一次這個不施粉黛的新人給他們的沖擊力大。

書到用時方恨少,關鍵時刻只卧槽。

她的內心都退化為“卧槽”機器。

絕了。

導演上哪兒找的這樣一張神顏?!

不僅僅是臉,他有一雙孩童般天真明亮的瞳孔,琉璃珠子一樣的一雙眼睛,見月是月,見星是星,裏面好像能映得進世間所有萬花十色,又有種尚未被俗塵沾染過的懵懂與好奇。

也太好看了!

化妝師一雙眼瞬間發亮起來。

啊啊啊這樣一張上帝寵兒的臉,這輩子能在這張臉上畫妝,以後她這張雙畫過無數明星的手就要身價倍增了吧!

“來,李晴,你給他搞個造型。讓我看看扮相。”婁金良下達了任務指令,化妝師一聽,立馬把邬聲摁在化妝椅上,翻出家夥什,準備幹活。

“你放心吧導演,我是專業的!這一次一定包你滿意!”李晴開心極了。

站在一旁的小茂見此,立馬見縫插針的問道:“婁導,我們邬聲要飾演的到底是什麽角色啊?”

人是他送進來的,可不能讓邬聲去飾演什麽超級大壞蛋啊。

一出道就是渣壞渣壞的角色,觀衆應該不喜歡吧?小茂不确定。

邬聲也透過明亮的化妝鏡,去看婁金良和小茂,等着答案。

婁金良的“第一美人”即将脫口而出,但又忍住了。

不行,不能說出來。

有些男演員,五官硬件完全沒有問題,稱得上一句大帥哥。

可一旦讓他知道自己是個帥哥,帥而自知了之後,那就完了。

就開始變醜,變油,變得……不知道怎麽形容。

如果讓邬聲知道他要去飾演第一美人,那豈不就是帥而自知,反而會折損他現在這種魅力?

婁金良覺得,為了保證角色完成度,還是現不告訴邬聲這個角色的設定了。越是不覺得自己是,那種氣質反而更符合文裏的設定。

“古代戲,是個顏值有些缺陷的角色,所以需要戴面具。”婁金良模棱兩可給了個答案,“來,我們出去聊聊。”

婁金良趁着這個機會,帶着小茂走出化妝間,打算通過邬聲的朋友,多了解邬聲。

聽到了婁金良這句話,邬聲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不再豎起耳朵聽,而是專心配合化妝師的工作。

因為有過一次當手替的經歷,所以邬聲不太慌,安靜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把他打扮。

上了個底妝,随後開始擺弄發型。拿着梳子的化妝師現在激動到手都在顫抖。

她開心死了她!

李晴合作過很多男演員,頭發都很短,根本做不了任何發型上的花活,只能無腦貼發套。緊貼頭皮的那種,整整齊齊的發際線,刀削一樣,鬓角整齊光滑得像刀。

方便是方便,就是難看……十分難看!

作為親手創造這一切的李晴自己也覺得十分難看!

但這個新人就不一樣了。

他的頭發發質很好,不算太長,也不算太短,蓋過耳朵的長度,正好可以把他額角的碎發留出來,做自然垂下的效果。

他本身的發際線也很好看,根本不需要多加修飾,餘下的頭發往後一梳,別上發包,綁發髻,戴上頭冠,插上簪子……

至此,發型已成。

當造李晴把插上玉簪的手拿開時,激動得手都在顫抖。

快了,快好了,還差一身戲服。

李晴說:“你等等,我去給你那套戲服。”

邬聲乖乖點頭,随後百無聊賴地等待。

李晴走後,化妝間只有邬聲一個人,安靜得更落針可聞。他看着鏡子裏那張臉,一時間心中更忐忑不已。

這張臉……竟然還能有醜上加醜的餘地,他刻意理亂的頭發被梳理整齊,一張臉全無任何遮擋地露在外面。

他這樣,真的能行嗎?

算了,化妝師剛才說了,她是專業的。

邬聲是業餘的,他還有很多關于藍星的知識都沒有學習,唯恐多說多錯。

只要沒有威脅到他的生命安全,那就配合好了。邬聲想。

正此時,一直虛掩着的門“吱呀”一聲響起,有人推門而進。

邬聲微微坐直身體,等了半晌,沒有等到化妝師過來。他忽然芒刺在背,奇怪地回頭往門邊看了一眼。

只見門邊站着一人,高大的身形隐匿在牆壁的陰影裏,一雙眼睛卻直直看向他這邊。這目光比邬聲之前遇到的注視都要銳利得多,令邬聲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看清他的臉後,邬聲略略一驚,心裏面的不安稍稍放下。

但轉瞬另一種驚訝感提了起來。

“謝知斐?”

邬聲沒想到自己能在這邊撞見謝知斐。從他自別人那得到的信息來看,謝知斐應該是神出鬼沒,很難遇見的才對。

連他的粉絲在影視城這邊蹲守一夜,都不好遇見。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因為謝知斐身上隐隐有幾分萬花國中他遇到過的那個醜人朋友的影子,又或者是因為謝知斐讓邬聲感覺到同類相親的感覺,總之邬聲對謝知斐在現實裏的第一印象,比在網上看到他的視頻時,要更好得多。

謝知斐身上有一種很舒展的氣質,不畏畏縮縮。

自小活在各路人馬的追殺下,邬聲每一刻都得謹小慎微才能茍活,從來沒有、也不敢去體會像謝知斐一樣的舒展與灑脫。

就這麽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活到弱冠之年,身體變得更強壯了,也摸索出了一套能讓他在萬花國活下去的條條框框,有些幾乎已經刻入本能,邬聲想象不到自己要如何才能做到與謝知斐一樣。

不過,至少他現在敢摘掉口罩了。

若是在萬花國,不到極端情況,他是絕對不會摘掉自己腦袋上戴的幂籬的。

掉了幂籬,腦袋也就要快掉了。

然而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腦袋還是要掉。

在萬花國,他是沒資格長命百歲了。

見謝知斐眼中神色定定,似乎不是很讨厭他這張臉的樣子,邬聲膽子又大了一些。

邬聲剛要起身,想依葫蘆畫瓢,像在燒烤店那給導演倒了杯水一樣,也在謝知斐身上用一用小茂教的人情世故。

但謝知斐開口了。

“你靜靜地待在那裏就好。”謝知斐道,“不要動。”

頓了頓,他又道:“我也不動,我保證。”

這一番話讓邬聲覺得有些奇怪:什麽動不動的?

但謝知斐是他的老師——雖然謝知斐本人可能并不承認有他這個弟子。但邬聲确實在謝知斐那學到了不少,還是尊師重道一點,聽老師的話好了。

邬聲果真一動不動。

“這樣我就能多看你一會兒了。你看,果然沒有消失,我就是知道會是這樣。”謝知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發苦。

這時幾道叩門聲響起,化妝師推門而入,見到謝知斐後,臉色一喜,先對他說道:“謝老師,肖導那邊在找您。”

“我知道了,謝謝。”謝知斐說完,離開化妝間。

整個過程,邬聲一直看着謝知斐。

他觀察到謝知斐臉上那種苦澀的表情收了起來,在面對化妝師時,變成了一張平和帶笑的臉。

邬聲自己還沒嘗試過用他的臉擺出這麽多的表情。

這應該就是他摘下口罩之後要練習的東西了。買一個能看視頻的手機刻不容緩,他需要多看一些謝知斐的視頻,謝知斐擺出各種表情一定是在藍星人的承受範圍之內的,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标準。以謝知斐為标準,能降低他嘗試朝藍星人擺出各種表情時的風險。

過慣了笑也不能哭也不能的日子,邬聲對于調動自己面部肌肉的方法尚有些不習慣。

心裏思量着,邬聲一邊拿着戲服走向換裝間。換好戲服後,邬聲走出出房間。

“剛剛謝老師都和你說了些什麽?”李晴問邬聲,同時把邬聲妝造的最後一個飾品交給他——一個半罩住臉的金屬面具。

“他說,不要我動,他也不動。”邬聲說,“還有什麽,果然沒有消失……”

“一二三木頭人啊!”

原來是一二三木頭人嗎?

邬聲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藍星上他沒弄懂的東西太多了,無從判斷謝知斐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謝知斐就是小茂說的中二少年?

需要問小茂的事情又多了幾件。

邬聲把金屬面罩帶上之後,看向李晴,問道:“是這樣嗎?”

遮住了大半張臉,卻無損他那種逼人的美貌,反而因為下半張臉的掩藏,只露出一雙過分好看的眼睛,讓人更忍不住想要探究的欲望。

“……嗯!”李晴重重點頭,“走吧,我們去攝影棚,導演已經在等着了。”

邬聲點點頭,跟在李晴身後,兩人往攝影棚走去。

這一路上,邬聲感覺不少人都在看他,比他戴着口罩時多了許多,過多的注視讓邬聲微微有些不适應,也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緊張,李晴道:“你不要緊張啦,拍攝并不難的,放輕松。”

邬聲“嗯”了一聲,随後盯着巨大的壓力,緩步走近攝影棚裏。

今天只是定妝而已,并不涉及具體的拍攝,只看硬照。如果硬照表現足夠好的話,就可以拿出去預熱宣傳了。

《與君》的其他角色演員定妝照都拍好了,就差一個第一美人。

就差這一步了。

婁金良看着已經弄好妝造的邬聲,心髒簡直快要驟停了。

他指着一個拍攝地點,讓邬聲站過去,然後說道:你站在這兒就行,攝影師會自己找角度拍的。你鏡頭感很好,放松點。”

邬聲依舊沉默着配合。

只不過這一次露出臉來,邬聲身體依舊緊繃,很放不開。

婁金良并沒有催着他,也不生氣,只道:“邬聲,給一點表情,就……哀涼一點的,情緒複雜一點的,來一點。”

婁金良說得相當的抽象,但他有種預感,邬聲可以做到。

他眼神戲特別足,和一些老戲骨旗鼓相當,根本不輸。

邬聲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回憶着剛才導演說的話,試着體會他的感覺,想把那種哀涼複雜的感覺用眼睛表達出來。

随後,邬聲想起了剛剛的謝知斐。

想起他那雙眼睛。

于是,邬聲調動他臉上的肌肉,露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表情。

這一刻,婁金良忽然用手捂住胸口,呼吸也是一滞。

哀傷中帶着眷戀的感覺,欲說還休,卻有一種說不得的禁制感。

眼神是苦悶的,也是複雜的。

劇本裏因為各種因素,不得不遮住容顏的第一美人,他的眼睛裏,就該有這種和美好得一塌糊塗的東西永遠錯過的難過和絕望。

這個新人,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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