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你……”春山沉默半晌,“何苦呢?”

“不苦呀。”沈晏笑,“反正是你帶我回來的。”

春山:“……你有什麽話想對王爺說,我可以轉達。”

“不能轉達,必須當面說。”沈晏道。

“你是想……”春山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攥住了衣袍,心中陡然升起了一抹希冀,不由擡眼望着他,“解釋什麽嗎?”

“解釋什麽?”沈晏無辜反問。

春山提起的心就這麽空空的落下,滿是失望地轉身走了。

留下小厮與沈晏四目相對,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趕人走。

沈晏撩袍在樹下的石桌前坐下,對小厮勾唇一笑:“我渴了,勞煩倒杯水。”

那小厮就恍恍惚惚倒水去了。

這人還挺自在的哈。

*

春山低着頭猶猶豫豫來到廳內,趙太醫已經開始用晚膳,看到春山出現,一時間如臨大敵。

春山看他一眼,老頭就瞪他。

春山頂着他壓迫性的視線一步一步挪進了內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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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也正在用晚膳,一碟青菜,一小碗粥,邊吃邊咳,實在吃不下,便揮手讓劉公公收走。

漱完口後,蕭徹才看向鹌鹑一樣縮在角落裏的春山,淡淡開口:“送走了?”

春山蚊子似的“嗯”了一聲。

不等蕭徹說話,劉公公便清了清嗓子:“那自去院裏跪一晚吧。”

蕭徹便冷冷看過來,劉公公垂着眼捏着手,後背開始冒冷汗,但還是硬着頭皮站在那裏。

春山雖自作主張,可他是忠誠的,王爺身邊忠誠的人不多了,不能真的把人弄死。

良久,蕭徹嗤笑了一聲。

劉公公松了口氣,這是應了這個懲罰,于是對春山擺擺手示意他趕快滾。

但春山那木頭卻站着不動。

劉公公瘋狂朝他使眼色,這傻子,不借坡下驢還待在這裏做什麽,嫌王爺脾氣太好是不是?

春山深深吸了口氣,再次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破罐子破摔:“可他又自己回來了,說他想見王爺。”

屋內陷入寂靜。

劉公公不可思議道:“什麽叫他自己……回來了?”

不是說擄回來的嗎?

哪有被擄的人放回去後上趕着自己送上門的?

“就是……”春山擡頭看向劉公公,也迷惘的很,“就是我把人送走了,他自己又回來了,說一定要見王爺,此時正在偏院裏等着呢……”

劉公公:“……”

一個兩個的,都活夠了想找死是不是?

*

沈晏在院中飲了一壺茶水,眼見着夜幕降臨月上枝頭,然後再次等來了春山和春山帶來的兩個字。

不見!

沈晏利落地起身,整了整衣衫,爬上了馬車。

總算是走了。

春山長長舒了口氣,但這口氣只舒了一半便卡住了。

只見站在車轅上的人居高臨下看着他,笑眯眯道:“我明日還來,你莫忘了告訴門房,給我開門。”

春山聽了這話,只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忍不住道:“你能別來了嗎?”

再來可能就見不到活着的他了。

沈晏還是那句話:“我不管,反正你得對我負責。”

說完後,那馬車便噠噠噠的走了出去,王府的小厮還得給他開門。

只餘春山夜色中淩亂,第一百零八次懊惱,他為什麽要去招惹他?

元壽趕着馬車回了府,剛進門,沈小寶就沖了出來:“大哥大哥,我大哥呢,可還活着?”

元壽:“……”

要不因為他是三少爺,他真想揍人,什麽叫還活着,他家少爺雖然癫,但一定會癫着長命兩百歲的。

沈晏撩開簾子跳下馬車,在沈小寶腦袋上敲了一記:“你那銀子暫時保住了,放心吧。”

沈小寶跟在沈晏身後往府內走,一邊走一邊嘟囔:“都說了別讓你出府,你咋還不聽話呢?”

“你萬一死了咋辦?”

“我都聽花五花六花七花八說了,你跟七皇子鬧起來了,差點兒讓七皇子砍了,你說你咋那麽不讓人省心呢?”

“什麽?”沈晏本有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但聽到花五花六花七花八這種名字很難不震驚,“誰給大漢們起的名字?”

“我呀。”沈小寶得意地一揚頭,“他們以前的名字可難聽了呢,花五以前叫茍富呢,所以我就幫他們都改了名字,花字多好聽,文雅又有香氣,簡直妙極了……”

“……”沈晏給沈小寶豎了個大拇指。

得到消息的沈煦也出了來。

沈晏今日出門的事兒不是秘密,沈煦自是已經知道了。

見沈晏毫發無損的回來,沈煦還是忍不住皺了眉:“你剛回來,好好在家歇着,別總往外跑,還去那種地方……”

沈煦頓了一下:“等過幾天,我給你尋個親事,你年紀不小了,是該成親了。”

沈晏:“!!!”

元壽差點兒哭出來,快,快快快趕快給他家少爺找個夫人管着吧,可不能再癫了……太吓人了。

沈晏幹笑一聲:“爹,孩兒實在是沒這個想法,今日去煙雨樓也并非孩兒本意,是被安王世子硬拽去的。”

“無妨。”沈煦一副“你爹我是過來人都懂”的模樣擺擺手,“親事尋摸起來可能時間要久一些,你若等不及,便先放個通房丫頭在屋裏吧。”

沈晏:“!!!”

“這事兒交給你去辦。”沈煦對老管家道。

老管家點點頭:“老奴這就去辦。”說着竟是轉身就走。

沈晏驚呆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去哪兒?”

老管家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這夜也深了,春宵苦短……”少爺這幾年一定憋壞了。

沈晏差點兒跪了,搓了一把臉後咬牙道:“通房丫頭就免了,我,我……現在身體底子……不太好……”

沈晏一句話說的異常艱難,沈煦和老管家聽聞忍不住往他下半身瞅。

難不成流放這幾年傷了根子?

看什麽看,少爺我龍精虎猛,一夜七次。

但此時此刻,沈晏也只能硬着頭皮認了。

沈煦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苦了你了。”

沈晏:“……”

少爺我一夜七次。

沈煦也沒再多說什麽,人回來了,也不能總待在府裏一輩子不出去,但還是囑咐沈晏眼下還是少出風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說了句“給大少爺多弄點兒補品養養身子”後,沈煦便拎着沈小寶往赫連柔院裏去了。

沈小寶瞪着腿朝沈晏喊:“大哥,明日莫出府了,聽人勸,能活命呀……”

沈晏郁悶的回了自己院裏,老管家讓人傳了飯菜,然後在一旁伺候沈晏用飯。

末了,還讓人送了一碗大補湯過來。

沈晏:“……”

少爺我一夜七次。

喝完大補湯後,老管家又讓人過來将飯菜撤了下去,人卻沒走。

沈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林叔,你有事兒?”

老管家面上有些猶豫,一副躊躇不定的樣子。

“林叔,你有事兒就說,不必見外。”

老管家深吸一口氣,還是開了口:“少爺,昨夜,我一夜未睡,想了又想,還是覺得這事兒有蹊跷。”

沈晏挑了一下眉,端起茶水吹了吹後才道:“有何蹊跷?”

有些事兒老管家不想提,畢竟提一次便是往少爺心上紮一次刀子。

可又不能不提,不止昨夜,他想了五年,有些地方如何也想不通,本以為見到少爺會得到一個答案,可少爺明顯也說不清,那這事兒便更加蹊跷了。

少爺好不容易活着回來,萬不能再無故丢了性命。

老管家往外看了一眼,見門口元壽正坐在那裏守着,便慢慢開口:“當年三皇子天之驕子,朝中多有傳言聖上會立他為太子,尤其是在聖上大病了一場後,這傳言更是甚嚣塵上,而之所以有這些傳言,除了因為三皇子過于出色外,更是因着公子你。”

沈晏垂着眼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

世家子弟入宮伴讀,拉幫結派實屬正常,可大家并不将這些所謂的“情誼”當回事兒,因為世家子弟背後依靠的勢力盤根錯節,并不會因為自家子孫與哪個皇子交好便會支持哪個皇子。

小孩子之間的情誼不足以改變整個家族的選擇。

即便有這樣的,那也必是入宮前便受了家裏的囑托一開始便親近那些想要支持的皇子。

而沈晏不同。

沈晏背後的是廣平侯府和成國公府。

廣平侯和老國公都是純臣,他們從未與誰交從過密,并不參與黨争。

廣平侯沈煦時任戶部尚書,管着朝廷的錢袋子。

而老國公一子一女,女兒嫁給了沈煦,早早沒了,而兒子一直随他戍守邊關,多年來并未成親,膝下無子,将沈晏當成自己的兒子來疼愛。

在這樣的情況下,沈晏與三皇子之間的交往如此親密,委實招人眼的很。

冷宮裏出來的皇子以前并未有依靠,若兩人繼續這樣下去,沈晏無疑會成為三皇子最大的助力。

“若是我,也必然會想辦法破壞少爺與三皇子之間的情誼的。”老管家看着沈晏,“少爺就沒想過,也許是着了別人的道?”既斷了三皇子的青雲路也斷了他與少爺之間的交情。

一舉兩得,卻又天衣無縫。

沈晏手指摩挲着杯壁,淡淡道:“着了什麽樣的道,才會将人推下樓?雖我不想承認,可确實是飲多了酒,玩鬧間,失手将雲翊推下去的。”

當年,他入了大理寺的大獄,被折磨毆打,被逼問為何要推三皇子下樓。

那時的他便是這麽一句:因為飲多了酒,玩鬧間,失手将雲翊推了下去。

無論如何拷問,都是這一句,也只能是這一句。

因為他身後是廣平侯府,是成國公府,錯一個字,便是萬劫不複。

沈晏将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

這茶真是苦澀難以下咽呀。

老管家神色有些複雜。

雲翊是三皇子蕭徹的字。

今時今日,少爺依舊還是這般親昵的稱呼……

老管家默了默,突然道:“既如此,少爺不妨便咬死就是着了道,以您和那位的交情,他必是信你的。”

不等沈晏說話,老管家又急急道:“若不是飲了酒,打死少爺,少爺也不會做那種事情的,所以也不算是……騙人。”

沈晏看着老管家,沉默不語。

燭光下的臉看着有些肅冷。

老管家看的有些心驚,低下頭,咬着牙道:“少爺,人活着不易,好不容易回來了,萬不可不惜命……”他看得出來,少爺對那人還有情誼,可那人必是恨毒了少爺的。

沈晏突然笑了起來,也不知怎的嗓子都啞了:“他生于冷宮,少時受盡欺侮折辱,百般隐忍,多番籌謀,終于逆天改命,可卻……遇見了我。”

沈晏笑的凄苦,老管家摸不透他的意思,沈晏卻對他擺擺手,言說累了。

老管家只能嘆息着離開。

沈晏坐在那裏半天沒動,就盯着那快要滅了的燭火看。

系統突然出聲:“經過缜密的推算,你那位老管家說的計策是可行的,只要你說你自己着了道,你和那位瑞王殿下便同是受害者,這樣你倆又能是一頭的了,對完成任務是大有益處的。”

沉默片刻後,沈晏才慢吞吞開口:“統啊,我知道我對你有過承諾,要跟你一起活下去。”

沈晏拿起剪刀開始剪油燈裏過長的燈芯,一剪刀下去,火苗噌的一下蹿了起來,照亮了他的臉。

“可我與他也是君子之交。”

“君子一諾,不可叛不可棄,也不可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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