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玉良緣
金玉良緣
他可惡!
趁人之危!
易思齡氣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耳邊聽見男人很低地一聲悶哼,轉瞬即逝。這低哼似痛,又似歡愉, 易思齡沒心情去細想如此細節的事。
“你太過分了, 放我下來。”易思齡要從他身上下來, 兩條腿在空中蹬了幾下。
也不知是誰剛剛主動撲上去,死賴着不松手。
謝浔之不得不把她放下來。
易思齡站穩後扯了扯弄皺的睡裙, 胸口拼接的那一圈蕾絲重新歸位, 把兩團豐潤的瑩白遮住一半。房間裏開着暖氣, 穿吊帶裙也不冷。
今晚的睡裙又是謝浔之沒見過的。
天鵝絨面料, 顏色是很浮華的鹦鹉綠, 亳不穩重, 這令她看上去更跳脫, 站在四面八方深色檀木的房間裏, 像一只從明年春天飛來的小鳥,落在他的籠中。
她似乎有無數件睡裙, 紅的綠的金的……
每一次都不同,每一件都如此……難以言說。
謝浔之目光跳開,不看這些。
易思齡擡手指着門外:“你走。”
謝浔之失笑,“我真走了?”
易思齡不說話,盯着他。謝浔之忍住笑, 還是正色安慰她:“你妹妹說的那些鬧鬼的事我不知道是什麽, 但我跟你保證,謝園沒有鬧過鬼。至于京城有沒有, 我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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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齡心髒一緊。
什麽意思?
“畢竟這城市古跡多, 歷史悠久,民間總會流傳一些歪門邪說, 反正只要你不信,就不必害怕。”謝浔之微笑,說到這裏時,很輕地擡了下眉尾。
“有句老話怎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昭昭理直氣壯,不用怕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謝浔之,你不準再說話了!你走!”理直氣壯的易思齡恨死他了,不如不說這番話。
沒有起到絲毫安慰的作用,只會加重她的恐慌!
謝浔之做了一個收聲的動作,然後指了指門,意思是,他現在就走。
轉身,步伐不急不慢。
三秒後——
“等等…”一道溫溫弱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謝浔之腳步停下。
“你不準走…”
易思齡內心在唾棄自己,但嘴上只能服軟,有那麽一點點死皮賴臉的撒嬌。若真把謝浔之轟走了,她一整晚都不敢睡。
謝浔之轉回來,看着她,眼底的促狹隐藏得很完美,“其實我也想留下來陪你一整晚,但昭昭,名不正言不順,非君子所為。”
現在想着當君子。之前強吻她的時候為何不當君子。
易思齡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想上廁所又想喝水,這些都得靠面前這個男人陪她,只能忍一時。
“..…那我讓你住進來了。可以了吧?”
等她不怕了,再把他趕出去。
謝浔之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能暫時讨回主卧的使用權,也是好的,他笑意不變,“好。”
易思齡瞪他一眼,“我去上廁所,你陪我去,然後站在門外面等我。”
謝浔之很不客氣地笑出聲。
她是真的很害怕,怕到上廁所都不敢。其實她不讓他住進來,他也會陪她,大不了睡一晚沙發,但,不至于淪落至此。
易思齡被男人那一聲低低地,戲谑地笑臊得無地自容,脖子處都染上了淡粉,謝浔之走過來牽住她僵硬的手,“走吧,我守着你。”
走到浴室門口,易思齡掌着門,很嚴肅地對謝浔之說:“你不準走遠,就在門口,要讓我聽見你在。”
謝浔之保證:“我會在。”
易思齡又強調:“你不準進來偷看我。”
謝浔之似乎很輕地嘆了一口氣,“昭昭,你老公沒有這樣下流。”
“離下流不遠啦。”易思齡說完就進去,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有謝浔之在,她膽子大了許多。
浴室很大,仍舊是富貴內斂的中式裝潢。深色的空間裏吊着一盞紗罩燈籠燈,如水的月光質地,将牆上那張雕花海棠鏡照得幽幽沉沉,她白皙的臉和翠綠的裙子往鏡子中一閃,有種倩女幽魂的味道。
盥洗池是蓮花碗狀,木質臺面沒有任何水垢,被傭人打理得幹幹淨淨,只有行雲流水的天然紋理。
四周安安靜靜。
易思齡坐在馬桶上,咬着唇,目光不經意瞥過左側牆面上的挂畫。
開始洗澡時她沒注意,現在定睛一看,那上頭的圖案居然是各種古代小人像,動作和表情都畫得栩栩如生,她就這樣和其中一個穿着紅肚兜的醜小孩對視,吓得尖叫:“謝浔之!!”
“我在,別怕。”門外,男人立刻回應。
“你浴室裏挂着什麽畫啊!上面刻的全是小孩!為什麽要在浴室放這個!”
謝浔之皺着眉,很快就明白她在說什麽,很無奈地閉了閉眼,“那是嬰戲百子圖……”
是母親安排的,說是結婚期間要在房裏擺點喜慶的東西。
“百子?什麽寓意!?”易思齡上完廁所,趕緊拿專用濕巾擦幹淨,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沖水。
謝浔之不知如何解釋,只能委婉說:“…和結婚那天,在新房裏擺紅棗蓮子桂圓差不多的寓意。”
是早生貴子。
易思齡迅速明白過來,羞惱地咬唇,堅決不再看那幅畫,洗完手就急急匆匆地把門打開。
謝浔之就站在門邊,寸步不離,以至于她一開門,就撞進他懷裏。
他很自然地環抱住她,“撞疼沒有?”
“我沒有這麽嬌氣,撞一下就疼。”易思齡被早生貴子這四個字臊得不行,說話的時候一板一眼,欲蓋彌彰。
謝浔之琢磨了一下她的話,很快又聽見她說:
“好了,你現在陪我去喝水,我渴了。”
“………”謝浔之無奈,“我幫你去倒,熱的還是常溫?”
“熱的。”易思齡眨了下眼,像一條耍不掉的小尾巴,黏糊糊的,“我跟着你去…”
謝浔之覺得自己今晚要多一條尾巴,就是謝溫寧四五歲的時候,也沒有這麽黏人過。
冰箱裏擺滿了瓶裝山泉水,拿壺燒開,冷熱各兌一半,易思齡喝了一小杯,又說要喝奶茶,謝浔之只能去跟她溫牛奶,喝夠,喝飽,終于消停。
夜深人靜,風聲,鳥聲在窗外徘徊。
總是要睡覺的,還是得回到那張拔步床t上睡。
易思齡萬般不樂意,走兩步停一步,謝浔之也不催,就這樣陪她慢吞吞地挪動。
“明天能不能換一張床?”易思齡在床沿坐下,仰着頭,看向謝浔之。
謝浔之:“怎麽了?”
不懂她為何又跟床過不去。
易思齡還是不好直接說這床很恐怖,怕傷了工具人老公的面子,只說:“不舒服。”
“不舒服?”謝浔之也跟着坐下來,拿手掌壓了壓床面。
高支長絨棉的床單非常舒适,壓下去軟硬适中,回彈很足,支撐力也剛好,這是他找人定制的床墊,一切系數都經過數次調配,枕頭也是定制的,裏面的材料融合了高科技,市面上買不到,一套床品算下來花費上百萬,不可能不舒服。
也不是不舒服,易思齡蹙眉,幹脆說:“你不覺得這床的空間很小嗎?都不夠我翻身诶,我家的床你見過的啊,很大,有四米。”
謝浔之打量着這架從小睡到大的紫檀木床,眼眸不知為何暗了下去。
是小了,太小了,要換一張大的。
他不動聲色說:“是小了,不夠我們兩人睡,過兩天就換大的。今晚先委屈你擠擠,好嗎。”
謝浔之溫柔地注視她,修長的手指伸過來,指尖在她發軟的面頰上點了點。
易思齡噎了下,感覺被他話語中一張無形的網捕住,腦子遲鈍半拍,終于反應過來,“不是!謝浔之!我的意思不是我們兩人睡小了,我從小到大都是睡的大床,是我一個人就要睡大的,不是因為我要和你……”
說着說着,解釋不清了,越描越黑。
謝浔之不說話,只是含笑看她,他那雙幽邃的深眸,宛如漆黑的夜色,将一切都輕而易舉地籠罩住,何況她?
易思齡甚至能看見他眼中,她自己焦急又慌亂的樣子。
氣憤。
憑什麽他永遠都很沉穩,而她因為他的一句話就陷入自證。
易思齡挺直背脊,要和他平視,“對啊,就是我們兩個人睡小了,不夠,不過也許是我想多了咯。可能大了也沒用吧。”她瞥他一眼,甕聲甕氣,“你睡覺那麽規矩,又自诩君子,應該用不到什麽大床吧。”
謝浔之絲毫沒有因為妻子的諷刺而生氣,只是溫和微笑,沉沉地看着她,說:“不如今晚先試一試,看看和一位君子同眠,需不需要大床。”
他話裏有話,含沙射影,易思齡推他的臉,切斷他灼人的目光,然後一溜煙就鑽進了被窩。
她霸占了絕大面積的被褥,只留一小角給他。
不是因為害怕,她才不會讓他今晚就上她的床。
便宜他了。
她的床,還從來沒躺過男人。
“你就睡這一邊。不準越線。”
謝浔之看着那一小塊地方,深刻懷疑,他會掉下去。他揉了揉發脹的眉骨,還是默認了她的霸王條款。
此時淩晨一點,他的生物鐘催促着他早點入眠。在此前,他雷打不動十一點半睡覺,早上五點半起床。
他看了一眼露出一個腦袋的易思齡,她已經閉上了眼,也不知是不是準備睡了,還是在那假裝,肯定後者多一些。他唇角勾了勾,擡手把燈熄滅,然後睡到她指定的那一小塊地方,躺下。
燈驟然滅了,徹底暗下來。
易思齡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抓緊了被窩,本就狹窄的空間,睡她一個人都不夠,如今又多了一個近一米九的男人,有種連氧氣都要被剝奪一半的錯覺,遑論空間。
視線中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幽幽地浮動着一層稀薄的光,是月色和紅燈籠透過琉璃窗花,殘留的一點。
鼻息裏充滿了素雅又綿長的木質香調。
視覺被剝奪,聽覺就更敏銳,她清晰地聽見有兩道呼吸聲,一起一伏,一道是她的,一道更加均勻的是謝浔之的,靠近謝浔之的那半邊身體比另一邊要熱。
他的體溫好高啊……
易思齡咬着唇,在黑暗和寂靜中想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也沒睡着,輾轉反側。她已經不怕鬼了,此時時刻,她的注意力被更現實的,更強烈的東西侵占。
“……謝浔之。”
“你睡了嗎。”她很輕地出聲。
沒有回應。
“睡了?”她偏過頭,去看他。
黑暗中,他的側臉看不清,只朦朦胧胧地看見一道流暢利落的輪廓。她知道,他的側臉有多英俊。
謝家的基因真好,和他們易家的基因一樣好,一家子兄弟姐妹都是高顏值好氣質。他更是佼佼者。
“沒有。”謝浔之閉着眼說。
他突然出聲,把易思齡吓了一跳,她撒嬌道:“你沒睡就沒睡…吓我做什麽…”
她又說,“你怎麽還不睡啊。”
謝浔之的身體已經很困很疲憊了,但大腦如此清醒,“你一直翻身,我睡不着。”
她每動一下,就要牽動着他身上的被褥,空氣中凝聚的香氣也被打散,頻頻擾亂他的思緒,心緒。
他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緊繃,要防着掉下床去,也要克制着不碰到她。
易思齡忽然整個側翻過來,被褥帶出沙沙的聲音,側臉陷進枕頭,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我睡不着。怎麽辦。”
逼仄的拔步床,兩人其實已經快要挨上,她這樣一轉身,和他貼得更近。
謝浔之仍舊沒動,保持着規矩地睡姿,平躺着,雙手交疊,搭在小腹,能想象到他的神情也是如此,一本正經。
易思齡覺得他沒意思,睡覺都不動,身上不會麻嗎?
“還怕鬼?”他問。
易思齡蹙眉,好端端的,又提什麽鬼,她埋在被子裏的腳跨過紅線,踢了他一下,不知道踢在那,似乎是小腿。
“不準說鬼。”
謝浔之沒說話,不動。
易思齡的腳很冰涼,驟然接觸到溫暖,舒适得不像話,她又假裝踢了他一下,實則蹭一蹭熱量,暖腳。
“謝浔之,為什麽你要睡這麽小的床啊?你人高馬大的,不嫌擠?”
謝浔之很深地呼出一口氣,整條小腿都接近僵麻,語氣保持平穩:“睡覺講究藏風聚氣,床太大了,氣會散。”
一開始他覺得這是風水迷信,但後來慢慢地感受到,床的大小适中,對于保持精氣神的确有作用。
易思齡聽得發懵。氣散?玄學?她覺得這男人就是在嘲諷她,腳繼續踩他的腿,“聚氣又是什麽,不會是你編的吧?”
“我編不出來。”
“………”
易思齡覺得這男人太沒意思了,和他說話真沒意思,但拿他捂腳,又實在是舒服。
所以那只細膩的,柔白的,纖瘦的腳,就這樣順着他的腿胫骨來回摩挲,還要拙劣地假裝着不經意。
謝浔之凝神屏氣,整齊疊放地兩只手逐漸握緊,手臂堅實如鐵。
“謝浔之。”
“……你的體溫好高啊。”
她聲音輕輕地,噴灑着細細密密,宛如春雨一樣的熱氣,全部落在他的頸側。
謝浔之深呼吸,在黑暗中睜開眼,沉沉地盯着床架子。
“易思齡。”
極低的一聲。
“嗯?”她尾音上揚,左腳暖了,右腳又開始折騰。
“還記不記得我們簽過的婚前協議。”
他突然說非常奇怪的話,明明上一秒還在說聚氣,下一秒就跳到婚前協議。易思齡懵了一下,腳也暫停動作,停在他的腳踝處,“記得啊…怎麽了…”
她睜大眼睛:“……你不會現在想着要補充條款吧?”
謝浔之沒說話。
易思齡狠狠踩他的腳。
下一秒,男人突然翻身過來,将她整個壓在身下,有一種忍無可忍的意味。
兩條矯健而充滿力量的長腿彈壓住她的,不費吹灰之力,精赤的胸膛懸在她上方,散發的熱量熏得她雙眼發黑。
一陣又一陣,酥酥麻麻,又暈暈乎乎。
她吞咽着口水,心跳加速,緊張得不行。他的肩很寬,背很直,完全将她覆蓋。
她感受到謝浔之幽幽的視線,正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穿透黑暗,徑直抵達。
“我們現在是夫妻了。”謝浔之說。
易思齡神經繃着,又暈,“.....嗯....”
“同床共枕不是字面意思,你應該懂的吧。”謝浔之又說。
易思齡更暈,“………”
她發出像三月裏的貓一樣,奇怪的聲音,喉嚨裏咕咚了一下。
“不行……”
她終于拼湊出一句話,艱難說出口。
謝浔之冷靜無比:“我知道,沒打算今晚。”
她第一天來謝園,又是在她害怕的情況下,他做不出如此趁人之危的事。飯要一口一口吃,吃太快,會噎住,也破壞了美味。
易思齡剛要松一口氣,他就這樣吻了下來,t滾燙的胸膛也覆下來。熾沉的呼吸很快就交織在一起,她在黑暗中失魂落魄,亂掙,被他很輕地拍了下大月退。她想尖叫,又被他發狠地堵住。
他雙臂抱住她,将她緊緊攏在懷裏,親吻得幾欲瘋狂。
直到易思齡的口腔都麻了,呼吸也稠,他又親了親唇珠,退出,一根蛛絲一樣細的銀線牽連彼此。
謝浔之呼吸不複開始的平穩均勻,堅實的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像一柄即将刺下來的達摩克斯之劍。
“先試試。”
他低沉的聲音落在耳邊,易思齡發暈的大腦越發混沌下去,“…怎麽試…”
謝浔之滾着喉結,他的大腦也一片混亂,雖然看上去很冷靜。他一向很會忍耐,很會僞裝,很會克制。
但再會忍耐,也敵不過天性作祟。
“就這樣試。”他啞聲說。
“……”
易思齡唇瓣翕張,緊張地看着他。這時她已經徹底老實了,唯恐撞上那座緩緩于地平線上升起的火山。不斷升溫的火山口散發強烈的存在感,好似随時随地要爆發。
無法裝作感受不到。
“謝浔之!”
她聲音驀然擡高。這讓她越像一只虛張聲勢的紙老虎,老虎皮之下只是一只小貓咪。
謝浔之的手掌貼住她乖順的臉,鎮定地告訴她不用怕,他又憐又愛又恨,恨不得咬她一口,但最終只克制說:“我會讓你高興的。相信我。”
易思齡雙眼怔怔,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火山緩慢迂回,又克制往上,頂,她如牙牙學語的小孩,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謝浔之克制住,不讓自己太失态,但還是發出低低的一聲。
他沒有想過,原來這是如此煎熬又磨心又美妙的感受,幾乎讓他所有的修養風度克制力都一把燒掉,最終還是代以指,去掉翠綠色的絲絨和顏色尚未可知的蕾絲。
黑暗中,易思齡死死咬着唇,原來,謝浔之指腹的溫度能這般燙,指腹粗粝,指關節很勁,也靈活,和他這個古板的人相比,大相徑庭。
到後來,他微微紮手的短發被她胡亂攥在掌中,紮痛手心,也紮痛他們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地域,密密麻麻,如絲雨拂過。放在平時,她是一定要跟謝浔之鬧的,但此時,盡數淹沒在巨大的漩渦之中。
這座入夜後陰森靜谧的園子變得熱鬧起來,四面八方都是低低碎碎的聲音。
和接吻的感覺不同,從另一個隐秘,不可言說的角度感受到他的唇的溫柔,前齒偶而輕磕一下,顯得那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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