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研究資料（四）

第42章 研究資料（四）

收音機裏傳來沙沙聲，像極了很早之前電視信號故障，出現滿屏雪花時的聲音。

外聯也尋求不到一點信號的跡象。

綠色的光已經被熄滅，酷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可算和霍尹把巨大的玻璃罐連上了管子。

找工具找了大半天。

水位線下降，布萊恩教授的容貌更加清晰，喬喬眼眸上的光一點一點暗淡。

拆開罐子，酷克雙手合十：“教授，冒犯了。”

他這才打開自己随身攜帶的箱子，将裏面的工具鋪開。

喬喬沉沉地吸了口氣，表情抗拒，把酷克吓了一跳，拿着鑷子的手抖了一下。

她把抗拒強壓下去：“你做你的。”

在場的幾個人沒一個會安慰人的，喬喬要強，顯然也不想聽一些落在皮毛的話，說完那句話後就獨自擦槍去了。

霍尹要出去再看看這幾間屋子，确認了冷森身上的子彈和手/槍才出去。

冷森也沒事幹，周圍藥水味刺鼻，他隔着口罩都能被刺得不舒服，開始在這間屋子翻看信息。

這居然是孟谷川的辦公室。

成為了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樣，抽屜裏除了合同就是協議，或者是一些財政報表。

冷森自己開個店都要霍尹幫着算經營，興趣缺缺，像是摸到燙手山芋一樣放回了去，但他發現辦公桌最靠下的那個抽屜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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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情況下會上鎖？

要麽這裏面有重要的東西，要麽裏面有不想給別人看的東西。

冷森覺得兩種可能都有，喬喬還需要點時間恢複，酷克已經認真得不理會所有人了，他從兜裏拿出鐵絲，動作輕緩地慢慢開。

抽屜裏的東西被裝在一個牛皮紙袋裏，他想着又是什麽關乎公司運作的資料，抽出來一看，是一堆繳款單。

他還有點好奇這個制藥公司的花銷的，但一看擡頭就愣了。

每一張繳款單的交款人，都是施恩。

他呼吸一滞。

霍尹正好從外面回來，他被走近的腳步吓了一跳。

“怎麽了？”

冷森的臉色很不好，不亞于被那個喪屍咬傷後的灰度，還慌亂地要把手上的牛皮紙袋塞回抽屜裏。

聲音驚動了喬喬，她寒着一張臉看過來。

霍尹走到他身邊：“我找到了布萊恩教授在這裏進行藥物研究的手記。”

一聽研究手記，酷克舉着鑷子就來了：“我看看！我懷疑布萊恩教授在對自己用藥！”

喬喬也站起來要看。

霍尹絲毫不遮掩，給了他們，微微低頭小聲跟冷森說話：“布萊恩教授可能在對施恩用藥。”

繳費單上有很多藥名，除了一些常用的抗生素外，其他的，冷森都不認識。

冷森皺着眉，又拉開最大的那個抽屜，聲音啞了一點：“施恩他……”

“施恩應該受過傷。”

霍尹拿出抽屜裏的繳費單，眼裏覆蓋上一層潮水，冷森看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喉結上下滑動，悉數的藥和制出來的實驗藥對上了。

這一瞬間，冷森覺得這些中文乃至英文都是尖刀，在剖開每個人的心，也在剖開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地。

施恩，被咬過……

在一年前的某天。

冷森看着最早的一張款項單子，時間是一年前的除夕夜。

他臉色陡然一白。

那一年的除夕夜，那天冷森把酒吧早早關了門，下午就和霍尹去了另一個區的超市買食材，因為那邊有物品最全的超市。

施恩在幹什麽？

那天是一起約好了吃年夜飯的，本應該下午六點到的施恩八點多才到，說是出門不利，和別人的車剮蹭了一下，大過年不想觸黴頭，協商着私了了。

急急忙忙趕來，頭發亂糟糟的，當時冷森還笑話他沒睡醒來着。

現在想來，施恩應該是出了事，發現自己暫時沒有變成喪屍，去找布萊恩教授了。

再千趕萬趕來吃飯。

“那天他都沒和你喝酒，”冷森的眼睛泛了酸，“八點多來，九點半不到就說自己累了，還要回去睡覺。”

聯署隊工作量大，過年都沒幾天假，值班最多連休三四天，累是常态，他倆沒有一個人多想。

霍尹也看着密密麻麻的用藥和治療，手上很沉，仿佛這些單據如千萬斤巨石一般拿不住：“他沒有請過特殊的假。”

而教授的手記，更是精确到具體時間，和施恩身體狀況的變化。

［3044年3月2日］

注射原劑疫苗出現反複現象，感染兩個月。

2:00PM（下午）

2型新藥治療三周半。傷口破潰加深，但沒有擴大，無愈合跡象。

2:40PM

3型新藥注射二十分鐘。

無變/态過敏症狀，心率加快、血壓升高、瞳孔充血。

2:45PM

突發變态過敏症狀，呼吸困難、血壓驟降、心率加快。

補液、靜脈推注去地塞米松5mg、肌肉注射異丙秦50mg。

入手術室。

腦電波異常放電，趨于喪屍體征。

3:00PM

休克，呼吸停止，室顫。

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行電除顫。

僅僅一頁，冷森就有點看不下去了。

施恩是怎麽做到，經過如此一番的搶救，還能繼續按時按點上班，也能樂樂呵呵開玩笑的？

他簡直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

喬喬突然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徹底變成了喪屍。”

“我偶然看到過我姐姐的筆記，”喬喬摸了一下眼角，把那顆眼淚揉回去，聲音沉重，“那時候我姐姐已經失蹤了，我去了梅林醫院，也去了狙/擊/手所在的天臺。”

搖頭：“一無所獲。”

霍尹卻說了一句話外之語：“施恩的确向我提出過，想要去城區巡邏隊。”

城區巡邏隊比起治安聯署隊，在街區的時間多得多，看起來每天都在跑，但身體負荷和精神壓力遠沒有聯署隊高。

想來他真的撐不太住了，并且不願意把變異的自己暴露在霍尹面前。

“我想着翻了年就調他去的。”

一時間沉寂下來，幾個人拆了幾張椅子，在鐵桶燒火取暖，喬喬看着霍尹，眨了一下眼睛：“我也不想的，但當時喪屍爆發，施恩說，如果他變成喪屍了，就地擊斃。”

冷森直接翻到了記錄的最後一頁，那是執行利茲·克裏斯任務的前夕，寫着：研究失敗。

施恩喪屍化的傾向不可逆轉，甚至打了以前的疫苗都收效甚微，只是進一步驗證原有的疫苗用處不大。

新的喪屍病毒在不斷變異，增強到令人束手無策。

“對不起……”

冷森突然明白當時，施恩死亡時的那聲道歉。

不僅僅是對他說的，他努力了，他用了自己的生命去努力尋找過解救的方法。

而現在喬喬經歷生死和精神壓力，也終于和盤托出：“一開始施恩也是不相信我姐姐的理論的，甚至都在勸她離開外聯，并且已經決定要告訴你了。”

她抱着膝蓋，火光照得她眼周更加深紅一片。

“但他沒來得及，就被喪屍攻擊了。”

“他之前勸過我姐姐，”喬喬的聲音發抖，“勸他別再待在外聯研究院了，會出事的，但我姐姐她……”

“你姐姐也想走。”霍尹說，難得不再對喬喬冷面了。

“往常我們說，救死扶傷者、科研人員都是抛去名族國籍，”霍尹往後靠了靠，呼出薄涼氣息，“但每個人也有自己的名族大義。”

“名族大義，不容任何人試探。”

內聯外聯離了心，外聯高層主動隐瞞、派兵監視研究院，布萊恩教授能悄悄聯系這邊的人已經是盡力了。

喬喬點頭，身上的戾氣都化作了疲憊，雙手抱住蜷起來的腿，下巴放下膝蓋上：“可她有大義，我心裏有家人。”

痛苦的木塊發出一聲爆響，冷森只覺得眼皮發沉，在霍尹身邊險些要睡過去。

霍尹又說：“這個時候，要有一段安定、幸福的時光，犧牲必不可少。”

“那你呢？”喬喬的眼裏又泛起執拗，看着霍尹和冷森，“你會嗎？你舍得舍掉冷森，自己犧牲嗎？”

這個問題直接讓冷森醒了，看向霍尹。

“如果那是不可避免的，”霍尹沒回頭，直視着喬喬，火光深重，人也深重，“但我會去搏。再說，冷森已經犧牲過了。”

冷森：“……”

喬喬的聲音又開始顫抖，視線落在裹屍袋上：“她為什麽就不知道搏？”

霍尹：“她盡力了。”

的确，沒有人會一直幸運，也沒有誰注定死去突逢起死回生。

這裏有無數無辜的家庭變成喪屍，相互撕咬，無數的人颠沛流離，再無一個完整的家。

喬喬只是搖頭，站起身，再次坐上了窗臺擦槍，冷森心裏的倦氣又上來，看見酷克已經縮着身子睡着了，自己也扛不住了。

迷蒙中，他感覺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腦袋，被一件溫暖的外套裹住，他才放輕松地睡了過去。

翌日。

酷克咋咋呼呼的聲音讓冷森腦門一疼，剛要睜眼就被陽光刺了一下。

“嘶，”他倒吸了一口氣，半邊身體有點麻，看着睜開眼睛的霍尹，“怎麽了？”

“喬喬不見了！”酷克瞪大了眼睛，還到處竄，跑出去開門，外面的門一扇扇都是開着的，完全沒有喬喬的身影，“真的不見了！而且且且……”

他“且”了半天：“裹屍……布萊恩教授也不見了！”

霍尹站起身：“她武器都沒有了，應該是走了。”

她帶走了自己的姐姐。

“你看看你身上的資料還在不在。”霍尹整理好衣服，看着他。

酷克在自己箱子裏翻：“在的在的，喬喬還是沒有做得太絕，她應該真的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姐姐。”

“得把資料送到唐百紀那裏去，”霍尹打算找僅存的信號彈，“這裏的有些東西，他們可以過來看看。”

手腕突然被冷森抓住，霍尹看見了冷森慘白的臉，還有壓的低啞的聲音：“我身上，其他兩個U盤，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