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藥劑（一）

第58章 藥劑（一）

內聯總聯隊，唐百紀拿着一張紙條站在霍尹的身邊，也看着護士給他綁着一層又一層的厚紗布。

“你別着急，真的別着急，”他一邊看着監護儀上的數值，一邊說紙條上的內容，“冷森說他去拿東西，他應該是知道外聯違規研制的藥了，去拿本體，我們能研究。”

他現在謝天謝地，冷森沒有不留下只言片語就離開，讓霍隊長整個人鎮定了不少。

霍尹搖頭：“不該他去。”

霍隊長開始咳嗽，唐百紀的語氣趕緊緩和：“是！但他說還有其他東西也要拿，不拿不行，拿了就回來。”

霍尹只是沉沉地吸氣。

“他有分寸，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剛說不會出事，金逸敏就跑過來，找霍尹：“陪着冷老板去的隊員回來說他和斯朗森格失聯了。”

唐百紀：“！！！”

他一邊咬牙，一邊念：“你幹嘛在這時候告訴他！”

金逸敏已經穿好防彈服，一臉從容：“霍隊長現在還能動嗎？處理好了要去就一起，冷老板說的是失聯了回報，先不要靠近南邊安全區。”

護士把最後一點紗布包上，又給他弄了彈性衣，制服穿好，霍尹略帶艱難地起身：“嗯。”

不要命了，唐百紀在心裏嘆氣，也驚：該不會是霍尹手術的時候，外科醫生給這小子注射了那個違規藥劑吧？居然就這麽突然醒了，還能出去！

大雨還在下，總基站的信號處理完全，霍尹一上車就拿着呼叫器問：“現在情況怎麽樣？”

信號還是不太好，大約過了幾秒才傳來人聲：“不清楚，但聽見裏面有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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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尹聽見車隊裏的人倒吸了一口氣。

呼叫器又嘶嘶作響了好半天，突然有人叫：“霍隊長，你們還是多帶點武器，喪屍們……喪屍們好像暴動了……”

金逸敏皺眉：“怎麽會暴動？”

“不清楚！”那邊的隊員應該離得不近，現在這情況也不敢多跟進，只能說情況，“他們……他們突然開始咬人，我們看有幾個叼着人手在跑……外聯人的手！”

霍尹一口氣悶住，被後面幾個字給按了回去。

“有看到……斯朗森格嗎，或者……”

“沒有！”裏面的隊員像是突然躲了起來，聲音低了不少，“副隊的聯絡器完全聯絡不上了，但是冷老板的好像還行，但接通了半分鐘，沒人回應。”

那邊的人像是在猶豫，最後頗為為難地有出聲：“冷老板沒有回話，只聽見喪屍的聲音……”

三輛載着隊員的改裝越野在雨夜裏疾馳，金逸敏難得展現她作為女性的知性：“萬一是聯絡器掉了也說不一定，咱們出任務還經常失聯呢。”

霍尹的臉色卻一點沒有緩和，他在忐忑一些其他的東西，并且眼皮直跳。

*

冷森拖着艾賓中央隊長的副手，來到了安全區二樓，在這期間，他經歷了外聯敢死隊們的射擊，也經歷了圍過來的喪屍堵塞。

他身上有好幾個槍眼，但手上的人已經缺胳膊少腿了。

副手渾身都在顫抖，汗水糊臉，臉色如白紙。

冷森從他身上看到了鑰匙，聽着身後靠近的喪屍嘶吼，按住他的腦袋：“開門。”

“還沒死就給我開門！”

他一點感情都沒有，甚至很粗/暴，把副手“咚”的一聲按在門上，不耐煩地催促。

副手忍不住慘哼兩聲，抖着身子拿着鑰匙開門。

斯朗森格被吊着綁在治療臺上，一根管子直接從他的脊柱穿透，不斷注入巨大培養皿裏的綠色液體。

看見冷森進來，他慘白的臉上錯愕不已：“你……你是冷森？”

冷森關上門，把副手扔地上，看着管子和他身體的連接處：“能拔嗎？”

“想什麽呢？斯朗森格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冷森這才發現他額角和半邊臉頰都是血，身上也有刀口，從肩膀到腹部那條最深，被黑色的防彈外套遮擋了一大半。

“我後面的管子一拔，當場就會沒命，”斯朗森格看着倒在地上不停顫抖的副手，眼裏有狠勁，“但不拔的話，我也會死。”

冷森的雙眼還是沒有神，但皺眉：“我該怎麽做？”

斯朗森格應該都明白，明白這個實驗地，也明白自己時日無多了。

“我找了這裏好久。”斯朗森格後面的管子冒着細細微微的小泡，綠色的液體下降了一格，讓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整張臉更加慘白，肌肉緊繃。

他的聲音變了形，極力控制不叫出來：“我以為來得及，但沒想到已經是這樣的局面了。”

“我以前以為做了外聯敢死隊大隊長，”他咬了咬牙，“以為敢死隊是內外聯共同發展出來的先驅者，但沒想到，只是……”

“我只知道研究轉移了，”斯朗森格苦笑，“這不是藥物研究，是病毒體研究，而每一個發現的人，都被這麽滅口的。”

冷森想起了布萊恩教授。

“我也是在曙光之塔被炸毀後才發現的……”他眼裏有懊惱，“我反應太慢了，沒想到他們做得這麽快，這麽絕……”

冷森往邊上的儀器看，試圖暫停一下這要命的綠色液體。

“冷老板你靠近一點，”斯朗森格卻突然叫他，“他們說得沒錯，我了解外聯作風……你……嘶，你把我制服口袋裏的東西拿出來。”

冷森有點困難地擡手，在他的口袋裏摸到了一把鑰匙。

“我死後，請你幫我把這個給次曲。”

斯朗森格再次艱難吸氣，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她知道任務裏傷亡很正常，我回不去也很正常，我把一切都留給她。”

冷森渙散的眼眸閃了閃，眉頭皺得更深。

斯朗森格說：“她很好哄的。”

“我只是有點舍不得，”斯朗森格的眼淚順着臉頰溢出來，“我還沒有給她……讓她有個能分配住宅的身份。”

“你和霍尹能幫幫她嗎？”

冷森沒辦法回答，但往他身邊走了幾步，讓他逐漸耷拉下來的腦袋撐着自己的肩膀。

“我還有一件事，”他的聲音變低，“我發現這個實驗……實驗室，很齊全，所以，他們的藥物原治療資料和初始藥劑本體應該就在這裏……”

“他們的習慣，”斯朗森格的腦袋越來越沉，“應該會放在……”

冷森的肩膀上擦過子彈，斯朗森格“啊”了一聲，只有他能聽見，雙眼瞪着，還是嘶啞着說出了最後的話：“上面……樓……上……”

機器上的生命體征往下垮，那位垂死副手張着嘴咳出一口血，被冷森提着立起來，雙眼瞪圓，血絲彌漫，是痛苦和恐懼交織的神情。

冷森幾乎是眨眼間就移到他的身邊，手穿透皮膚，直接扼住他的心髒。

跳動着的那顆血肉被冷森這麽輕輕一捏，直接捏碎。

他看着瞪眼死掉的人，将那顆肉扔到地上，槍聲突然響了起來。

外面喪屍嘶吖亂叫得歡，槍聲也響得越來越緊促，聽起來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覺得有點熟悉，像是喬喬開槍的習慣。

冷森勾起副手身上的鑰匙，看着斯朗森格無力勾下的頭，微微鞠了一躬，

他往外走，在門口看到了往上跑的一個身影。

像是一個男人。

正好自己也要上樓，他一步一步往上走，一開始肌肉有點僵，現在活動了半天，反而有點慢慢松弛了的感覺。

他的腳步越來越穩，越來越快。

與此同時，他聽見了樓上的腳步聲，以及從他身後沖過來的喪屍，他微微低頭，看到了死在樓梯拐角處的敢死隊員，又拿了一把槍。

這些喪屍和之前的不一樣，被咬的人會迅速變異，兇得很。

敢死隊隊員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成為喪屍的都不是好處理的，他甚至聽到了本就破爛的樓板開始微微震動。

砰砰——

他耳稍動了動，在樓道轉角飛快旋身，擡起手射擊，兇悍的喪屍已經到了他後背，流着口水沖過來。

是本應該閉上眼睛的艾賓中央隊長。

已經到能讓死亡的人細胞變異了嗎？

他覺得拖不得了，得趕快找到原始研究藍本和藥劑。

他往上走，上一層和下兩層都不一樣，最後一個房間，冷森躲着艾賓，卻被拽住了機械手臂，他往外一掙，機械手臂直接脫落，讓這位中央隊長往後踉跄後退。

他拿着鑰匙捅開了門。

關門瞬間，艾賓中央隊長被一顆子彈擊中，穿太陽穴而過，一雙混沌的眼睛死盯着冷森。

裏面有好幾個櫃子，冷森一一打開，外聯也是逃難來的，帶的東西都是重要且簡潔的，他也看不懂試劑，脫了衣服一股腦給裹起來，又盡可能多的拿寫着研究報告的紙。

房間外，喬喬在子彈劃出的火星間翻下欄杆落地，剛到門口就看見對面漆黑的槍口。

她呼吸一滞。

*

霍尹到達南邊安全區的時候，外面的人都松了口氣，雨小了一點，安全區的影子稍微清晰了些。

“情況怎麽……”

他剛下車開口，就聽見安全區三樓的地方“轟”的一聲，直接炸出一個缺口，霍尹的心髒一陣絞痛。

緊接着更多的轟聲響起，眼看着安全區的樓開始震動，然後快速坍塌。

煙塵四起。

“先進去看！”金逸敏鑽回車裏，在車窗裏往外架槍射擊，叫着往安全區去。

霍尹也回車裏，不知道這是什麽火彈，摧毀能力巨強，眼看着一片一片的玻璃門窗炸開，牆體鋼筋崩裂。

“撤！”

金逸敏看了一眼霍尹，霍尹的身子已經僵硬了，從頭到腳涼成一片，每一根血管仿佛都堵塞了起來。

大塊大塊的水泥碎片掉落，每一輛車緊急轉彎，往外奔，跑不及的喪屍都被砸得粉身碎骨。

垮塌大概持續了半小時，霍尹整個人都沒有了血色一般，雖然坐在座位上沒動，但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冷，和——龐大的悲傷。

雨和粉塵混雜，整個人間變得粘稠。

焦糊的味道也開始翻湧起來。

終于，垮塌靜止，煙塵也被雨水砸開，車內突然傳出兩聲悶咳，霍尹捂着嘴的五指狠狠地掐着口周的皮肉，骨節泛白，從指縫裏溢出一絲血。

接着便是更多更洶湧的血紅。

他下了車，雙眼的紅比嘴邊的血還要深重，他的雙腿在顫抖，每一步如走在泥沼之上。

“冷森……”他低聲叫，沒有一丁點的人聲回應他，他偏執地往前，不停地叫他，“冷森……”

他已經有了最壞的預感，在出發之前，但臨到眼前，他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忙活了一通，最後一個最心愛的人也沒能救起來。

不能接受自己莽撞交出的心事，最後也再也無人可問詢一句。

不能接受冷森受盡一切折磨，也沒有好好過幾年。

“冷森……”

“冷森……”

他盡量像以前那樣叫他，不急，刻意放柔，不然冷森會皺着眉“啧”一聲，嘲笑他一個隊長經歷不起坎坷。

冷森說過，他不用高聲，只要他在附近，就會得到自己的回應。

甚至不用太多言語。

金逸敏站在遠處看着霍尹的背影，這位隊長內外都是傷，情況最危急的時候都沒有垮得這麽厲害。

有隊員想去拉他，卻被按住：“讓你們隊長靜一靜吧。”

“做好警戒，清理殘餘喪屍，”她算最鎮靜的一個，但也忍着不讓自己情緒崩潰，捏拳掐了一下手心，“挨着挨着清理，看看有沒有什麽幸存者。”

“是！”隊員們四散而來。

一塊水泥板突然動了動，有位路過的隊員被吓了一跳，差點摔在地上，趕緊躲開，槍口對着水泥板。

“金……金協調隊長……”他喊道，“這！這有發現！”

霍尹對這種聲音敏感得不得了，聞聲往這邊看。

水泥板下的動靜越來越大，一條青白，略帶瘦削的手臂推着板子，冷森黑發叢生的腦袋最先露出來，緊接着是微微彎着的脊背，灰塵遇水立馬變泥，覆在他全身，實在看着落魄。

他把懷裏裹成一團的衣服拿出來放在垮塌的亂石上，暫時沒有勁再從身下壓着的板子裏出來，呼出一口氣恢複力氣，先看見聯署隊員恐懼的臉，再看見走過來的霍尹。

霍尹的眼睛真紅啊，和視頻裏的樣子過猶不及。

心疼的酸楚在心裏蔓延，冷森也有點眼紅。

他發現自己的面部肌肉松弛了很多，還能看着霍尹的臉笑着抛媚眼：“看見我不開心嗎？我的寶貝。”

霍尹咬了一下牙，雙肩都在發抖，眼淚完全控制不住，邊走邊往下流，最後突然跪在冷森面前，大力地抱住冷森的身子。

既用力又滿懷的擁抱，冷森把U盤放到他的手心裏：“你的東西，我拿回來了，下次別再這麽粗心被別人拿啦。”

霍隊長先是低聲抽吸了幾下，然後像個迷途回群的孩子，哭得比雨聲響亮多了。

也實在是委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