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華春制藥（二）
第61章 華春制藥（二）
霍尹是在太陽的炙烤下醒過來的，因為天氣實在太熱了。
當時冷森正在給他擦身體，窗戶的質量不是很好，風把窗戶吹得哐哐響；而且他也沒有關窗簾，兇神惡煞的陽光穿透玻璃，直接糊在他臉上。
“……”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姿态醒來。
“霍隊長醒了？”冷森故作驚訝，又浮誇地在他床邊趴着，“你可算是醒了。”
“這……”霍尹的聲音很小也很沙啞。
“這已經是夏季了！”冷森說，“已經過了大半年了，現在就只有你、我，還有次曲相依為命了！”
霍尹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好幾下。
冷森還要繼續吓他，起身叫正在做作業的次曲：“次曲你來看，霍隊長醒了，給他說說現在什麽日子了……”
剛起身，他的手腕就被霍尹拽住。
那雙眼睛很沉，帶着死而複生的渴望，讓冷森心底最柔軟的一處震了震。
次曲只回了一下頭，就裝聾繼續埋頭寫寫畫畫了。
冷森坐下來給霍尹掖了掖被角，柔聲：“騙你的，你才睡了四天。”
霍尹滿眼都是：我知道。
見他不說話，冷森哄他：“我就是太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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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話了，看着霍尹笑，笑着笑着眼尾有點發燙，視線有點模糊。
霍尹的手輕輕地往上，緩慢輕柔地捏着他的手臂，看他越來越紅的眼。
冷森摟住霍尹脖子，是消毒藥水和藥膏的混合味道，但他此時此刻，喜歡上了這個味道。
“我以為你氣得真的不理我了。”
霍尹手上沒多大勁，只能或輕或重地按他的手臂，微微偏了頭，他在冷森耳根處輕吻了一下：“我沒有。”
*
窗外的狂風巨沙都像是在慶祝霍尹醒來，冷森的心情是肉眼可見的好，在霍尹因為高溫驟然下降，而馬上出現雪點子而皺眉的時候，冷森還打趣：“你要是再醒不過來，就錯過這個奇觀了。”
霍尹：“……”
他覺得他的冷老板過分活躍了。
從醒過來，霍隊長統共也沒說幾句話，全是冷森在說那日的經過，以及最近的現狀。
霍尹只是看着他的臉，在手上恢複點力氣後輕輕摸他的臉。
眼裏滿是心疼。
雪小一點的時候，鮮萊和何維特哆哆嗦嗦來看他倆，進門前先抖落了一地的雪花片子。
何維特嘆氣：“實不相瞞，早上的我恨不得脫光了，到了晚上恨不得鑽土裏去！”
當時冷森正好煲好湯，次曲已經在桌上吃起來了，他正喂霍尹呢，鮮萊拿了個恒溫箱，把裏面的藥拿出來：“冷老板早上出不了門，正好藥到了，我幫你們拿了。”
除了霍尹的，還有唐百紀給冷森開的藥。
霍隊長眼神不對了，冷森幹笑：“護心的，變成這樣，人類的底子有點扛不太了，唐百紀在弄藥了，最遲不過後天就能叫我去打針了。”
他看見霍尹的眼神這才緩和。
鮮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閉嘴，跑廚房蹭吃的。
說到藥，何維特提了一嘴昨晚上的事，冷森奇怪的是他居然沒說藥本身，說的是段子豪給他說的一件離奇事。
“你們覺得他偷偷帶人進來？”冷森疑惑。
何維特聳肩：“不知道，段子豪說的是他的私家車裏可能有東西，但也沒去查。”
霍尹突然說話了：“為什麽不查？”
何維特自知疏漏了，害怕得不敢看霍尹的眼睛，但他只是個沒有正式入隊的，段子豪更是，兩人要查也沒辦法查，就抓腦袋。
鮮萊說話：“總聯隊不讓查他。”
霍尹滿眼不解。
“那些藥都是他們公司加班加點研制的，”鮮萊抱着碗，皺眉，“只要不是喪屍，他樂意帶什麽進安全區都沒人管。”
霍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滿臉都是“這怎麽能行”。
“隊長，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鮮萊嘆氣，“但現在沒辦法，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每個地方都有喪屍，出去的隊員多，回來的少。”
再缺不了人了，而目前掌握只要命脈的華春制藥公司，更是缺不得。
“聽說還有一部分外聯的人在外，總聯隊想要把人接過來，但引起了很多人的反對。”
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愁。
霍尹不說話了，這段時間每個區的負責人都換了不少，說到底，霍尹也只是十三區的主要負責人，總聯隊有自己的安排，他也只能聽着。
冷森走到他邊上勸他：“先別勞神了，養好傷。”
霍尹的呼吸有點沉，悶悶地看着窗外的雪。
“不過正好你醒了，”鮮萊笑起來，“過兩天補職位空缺的事就能落定了，再……再舉行吊唁儀式……”
後面的話她說得小聲。
霍尹的話難得地多了起來，問：“現在補職位，還是選拔嗎？”
“沒這麽多時間選拔，就是推薦，所以要等你醒過來，其他區就只能總聯隊評出最近貢獻最多的人。”
難怪最近很多人跑出去找物資，冷森明白了。
“隊長……”鮮萊忍了忍，眼底一抹悲色，“咱們十三區，沒有副隊，也沒有小隊長了。”
說着她看了一眼次曲，次曲只是幫着冷森收碗，冷森摸了摸她的腦袋。
“沒事的，你們繼續說正事。”他領着次曲去了後邊。
鮮萊的聲音小了一點，但冷森還是能聽清楚她在說什麽。
“……能不能，我沒有別的意思，隊長你能不能讓我做小隊長？”
當冷森第一眼在烈士牆上看見鮮萊的父親，到現在鮮萊獨自處理了這麽多的事，他就猜到這位姑娘不會安于僅僅只在後勤待着。
他聽見鮮萊有點着急：“霍隊長，這段時間我已經能出外勤了，找物資也去過很多次了，一定會……會……”
霍尹只是看着她的臉。
鮮萊到底年紀也不大，緊張得臉上發了紅，死死地揪着制服，十指骨節都泛了白。
“何維特可以作證的！我都能做好安排。”
屋子裏安靜了半分多鐘，搞得冷森都好奇霍尹會怎麽回答了。
“那你為什麽只做小隊長？不做副隊？”
冷森沒想到霍尹來了這麽一句，又聽見霍尹開口：“你不是不知道，十三區的小隊長僅次于我，任務方面也得配合我，并且做事不自主。副隊才有機會和我持平，主觀能動性大很多。”
“你爸爸以前是正隊。”
一個一個的碗被洗好，次曲每一個都接過去仔細地擦幹水滴，冷森揚着嘴角笑了一下。
霍隊長這後門恨不得要敞到沒邊了。
第二天總聯隊就來了人，不光送了慰問品，還送了推薦表來。
還是趁着大雪和風沙的交界點來的，只有交替的那短暫的一個半小時是讓人活的。
冷森沒想到總聯隊的行動這麽快，他也掐着時間，緩着勁去找了蒙玨，于是總聯隊的人敲門敲了半天，開門的卻是個穿着睡衣的小女孩。
這個人是生面孔——現在人員流動太大，內區都沒幾個認識次曲的，更何況這個人是外區的，但他是個自來熟，把東西放門口，又把表格拿出來。
“小妹妹，這是總聯隊撥的營養品，這個表格，你拿給你爸爸……沒想到霍隊長看着這麽年輕，孩子都這麽大了……”
霍尹：“……”
他眼神太冷，讓隊員整個人像灌了屋外的風雪，一抖：“霍……霍隊長，打擾你休息了！你寫好了就直接叫我們過來拿，我要去繼續送推薦單了！”
次曲本來在無聲地比劃，門一關直接被打斷，她只能拿着東西在門口尴尬。
她和霍尹不太熱絡，也許是冷森太笑臉皮了，霍尹木着一張臉讓她親不起來。
手下隊員都怕他幾分呢，更何況是個以前就沒見過面的小姑娘。
次曲乖乖走過去，營養品有點沉，霍尹讓她放那裏別管，接過單子的時候問了一嘴：“冷森呢？”
小姑娘：“……”
好像是在審問……
她打手勢：不知道，他沒告訴我。
霍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點了一下頭：“天還早，你再去睡一會吧。”
他全無了睡意。
次曲眼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幾步又回來比劃：他應該有一點點事，風沙起來的時候就會回來的，你別擔心。
“不擔心，”霍尹點頭，晃了一下手裏的表格，“我看看這個。”
次曲才點了頭，去繼續睡了。
*
冷森這才發現食堂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應該是為了方便巡查的隊員。
他和蒙玨揣着手坐在最靠近暖氣的位置，聽費奇·威爾遜聊打聽到的消息。
“老孟總走了。”費奇·威爾遜吃着冷森版請的包子。
冷森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問：“走哪去了？”
費奇“啧”了一聲，雙手合十說了句“阿門”，閉眼：“就那兒。”
蒙玨一臉難受：“在內聯來待久了，難免行為有點古怪。”
也夠古怪的，偷渡人員到現在了，居然想起了自己信仰什麽。
冷森不理會各種原因，對孟谷川如今的家事奇了怪：“老孟總身體一直不太好，但沒聽到是病到人要沒的地步啊。”
“好像是受了喪屍的驚吓？”費奇嚼着包子，“之前喪屍爆發，就聽說被吓到了，後來搬到曙光站廢了很大勁，當時就病危了。”
冷森只是啧，心裏覺得不太對勁。
且不說喪屍爆發最密集的是鳶尾酒吧和聯署隊，就之前醫院那麽慘不忍睹，老孟總住的也是遠山別墅，哪裏來的喪屍讓他受驚吓？
他的眉頭皺成“川”字。
“到曙光站去後也一直不太好來着，”費奇嘆氣，“小孟總下來前一天走的，也算是擺脫病魔了。”
話雖這麽說，冷森還是不安。
他敲了一下桌子：“我多八卦點，你們在十三區混得比我久，知道小孟總的家庭組成成分嗎？”
冷森雖然也混，但從不打他別人家庭，這類隐私不像蒙玨他們那種八百裏都知曉的情/事，說不一定外界捕風捉影都是不知道那裏散播的謠言。
費奇眼睛倒是發了亮：“這問我就問對了！這段事情我還費了好大勁打聽來的。”
冷森挑了一下眉。
“以前老孟總的發妻，就是小孟總的親媽，得了癌症死掉了。在小孟總大學的時候，老孟總續了弦，給他找了個後媽。”
這也挺正常的，怎麽就值得費很大勁？
費奇看出他在想什麽了，嘿嘿一笑：“正常找後媽肯定不會藏着掖着啊，壞就壞在，這後媽比小孟總都還小兩歲。”
冷森和蒙玨：“……”
蒙玨笑罵道：“老孟總比我都會玩啊！”
冷森撇了他一眼，轉頭看費奇：“繼續說。”
“聽說當時沒結婚就懷孕了，婚禮都沒有辦。”
試想了一下，一個也就剛成年的女生嫁進門，孟谷川還得叫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人小媽……是何等的……狗血。
不過像他那種人家，沒有大災大難前，都不缺這點狗血。
“他沒鬧？”冷森多少有點吃瓜路人的樣子了。
“沒鬧，”費奇搖頭，“還比較和睦呢，他後媽的女兒出生後，作為哥哥，他可護着了。”
冷森總覺得怪，他低聲：“真還沒聽說過他有小媽和妹妹，這怕不是哪個說出來騙你的吧？”
“絕對沒有！”費奇擡手發誓，急切，“是這樣的，上一個喪屍時代，他小媽和這個妹妹就死了。”
冷森眼睛一瞪。
又是上一個喪屍時代，那個時代死了太多的人，幾乎無人幸免。
那時候人還很多很密集，稍微有一個都不得了。
當然這些沒什麽奇怪的，但費奇說，有人傳聞，孟谷川如此積極地參與研制疫苗，就是因為這個小媽和妹妹。
“那時候她們還活着？”冷森問。
“已經死了。”
“那他還積極？”
“祈福吧？”費奇找了半天詞兒，亂猜，“你們內聯不是講究積累功德嗎？”
這倒是被他整明白了，冷森其實不相信這位小孟總是這樣的人。
但他沒說出來。
按照這種情形，也沒什麽好不說出來的啊，包括後面做的事，有這事加一個人設，不愁他的制藥公司沒有個好口碑啊。
費奇解答了他的疑惑，孟谷川是想過要以自己小媽和妹妹的名義去捐款項什麽的，還要做一個基金會，但在後來沒辦成。
這事是戛然而止的，連涉及的股東個個都對此事閉口不談，後來傳出他那位妹妹，和自己老爹沒有任何一點血緣關系。
“這就是醜聞了。”蒙玨看戲一樣笑了。
的确，冷森心裏的結開了，這不得該捂嘴的捂嘴，該掖着的掖着？
“知道她們的名字嗎？”冷森又問。
“小媽的知道，畢竟也是和老孟總參加過活動的，叫……”費奇·威爾遜拍了一下腦袋，暫時卡了殼，翻了一下手機，“哦！”了一大聲，“叫方孜臨。”
挺正常的名字，但他打死也沒打聽到妹妹的名字。
這段對于大家庭的“醜聞”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但冷森還是覺得很怪，當初外聯內聯聯合制藥，孟谷川出藥也是說得通的。
但他制藥就制藥，問蒙玨要什麽東西，還無中生友地遮遮掩掩。
蒙玨也品出點味道了，嘟囔：“孟谷川有點奇怪，我昨天問他要錢，給我開門的時候看着……臉色不好。”
冷森又來了精神：“怎麽不好？”
“臉色很白，白得發灰，”蒙玨回憶着，“而且我看他這，”他指了指自己的鎖骨處繼續說，“好像有繃帶。”
繃帶？何維特也說段子豪看着他手腕上有繃帶來着。
冷森不隐瞞他，講了一通還把懷疑他帶了人到安全區的事也掏了出來。
畢竟費奇打聽消息也得有點回禮。
這小傻子最愛聽八卦，聽了這麽一說，兩只耳朵恨不得豎起來：“什麽人要這麽遮遮掩掩？”
蒙玨趕在冷森之前回答：“情人啊！”
冷森：“……”
蒙玨繼續：“他那臉色，說痛苦也沒那麽痛苦，總覺得怪，我懷疑他和自己的小情兒有點特殊癖好。”
冷森：“……”
他深知不能再繼續讨論了，捏着拳頭咳了一聲想轉移話題：“對王兄有興趣去看看嗎？順便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沒錢還你。”
看不看的，蒙玨其實沒興趣，提到找錢，他就有興趣，被冷得怏怏的樣子一變，激動：“操！老子早想這麽幹了，還錢的像大爺一樣，我忍夠了！”
“什麽時候出發？我準備好了！”
“看看吧，這段時間總聯隊應該活經常找他，趁他不在家的時候……”
冷森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玻璃脆響，守着食堂的阿姨吓得“哎唷”了一聲。
冷風灌進來的感覺太難受了，他們以為是喪屍突然闖進來了，他和蒙玨兩人都拔了槍。
結果滿是玻璃碎片的地上躺着一個短發女孩子。
冷森當即眼皮一跳。
已經有聯署隊員跑進來了，阿姨也叫着“死人了”，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喬喬掙紮了幾下，想要起來，腿上的和不知道身上哪裏的雪吧月牙白的地面糊了一層血，她瑟瑟發抖，咳了兩口血。
冷森上去扶她的時候感覺她身上都是濕的。
“救……”喬喬的脖子上也有傷，小道小道的口子往外滲着血，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
冷森叫着趕緊叫醫生。
“段子豪，”喬喬的瞳孔都渙散了，“段子豪，孟……在孟……”
懷裏的人一軟，額頭砸在了冷汗森的胸口，喬喬手上一松，一個U盤從她手裏滑了出來。
和她人一樣，血跡斑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