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鬧事者（一）

第62章 鬧事者（一）

早上九點一刻，次曲刷好牙，墊着小板凳擰幹自己的洗臉毛巾，把牙膏漬一點一點地擦幹淨，再對着鏡子左右側臉查看好，收好東西又把小凳子放到門後。

霍尹已經撐着床沿起來了，她趕緊過去要扶他。

外面已經起了風沙，冷森卻還沒有回來。

霍尹的眉頭皺得很深，風沙一起，外面的信號就斷斷續續的，打出去好幾個電話也不見冷森接起幾個，還全是雜音。

- 別擔心。

從第一個電話到現在，霍尹只收到了這麽一條回信。

他不可能不擔心。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爆響，那邊有處房子燒起來了，慌亂的呼喊聲夾在風裏，風更是讓火勢往大了去。

次曲也着急，手上也慌：等會我出去找他吧，你先吃早飯？

霍尹只是搖頭，外面沒有一個區民，除了聯署隊員戴着如防毒面罩一樣的東西在巡視外，就是從應急區跑來救火的。

鮮萊突然出現在窗外，着急忙慌地往他們樓下跑，不一會就上樓來敲門了。

“冷老板沒事。”鮮萊一開口就是這句。

關門的時候灌了點沙進來，在地上飛快地鋪上，形成一層薄薄。

她把面罩脫掉，兩頰因為奔跑而緋紅，整個人慌得很，一看就是緊急之下抽着空來的。

她抖落身上的黃沙：“冷老板在總聯隊，現在風沙太大了，只能晚點再回了，他怕你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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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尹臉上的憂心并沒有消失下去，眉頭依然蹙着：“他為什麽在總聯隊？”

“找到喬喬了，”鮮萊的聲音沉了下去，又搖了搖頭，“準确的說，是主動讓人找到的。”

霍尹疑惑地歪了歪頭。

鮮萊原封不動地把冷森對她說的經過全說了，只是冷森沒有說自己大清早跑去找蒙玨幹什麽。

霍隊長的臉色是好了，但還是十分嚴厲地挑字眼：“他和蒙玨在一起聊什麽？”

鮮萊：“……”

她覺得自己隊長有點不對勁。

“不知道啊，說是買早飯的時候正好碰上了。”

霍尹不再繼續問這個話題了，臉色又不好起來，微微仰頭看向窗外：“那裏怎麽了？”

鮮萊本就在門口沒進幾步，一看就是不打算久待，趕緊就要走：“是外面外聯的人投的火彈。”

她頭疼：“總聯隊還沒有商議好接不接他們，但外面喪屍成群的，大家都急，也派了人帶他們去安全區，但不知怎麽的鬧出這事了。”

“火彈正好打在孟老板的屋子，那邊房子挨得密，風一吹就燎起來了。”

霍尹沉默，唇角繃直了。

“隊長我先走了，你好好養傷！”

外面的呼喊聲愈來愈大聲，鮮萊重新扣好面罩，一直到能在窗戶邊上看見她往那邊去的身影，才伸出食指敲了敲門口的櫃子。

他已經病了好一段時間，臉上幾乎沒什麽血色，白色T恤衫微微有點寬松，但還是遮不住裹在身上的厚紗布。

“我覺得有點奇怪。”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看向一邊的次曲，次曲被他陰翳的眸子吓了一跳，趕緊縮脖子。

外面再熱，整間屋子都透着低沉的冷氣。

此時霍隊長那雙黑眼睛像是有黑洞，會吸附每一點可疑的分子，長年累月形成的透視感讓次曲為之一顫，她相信自己若是開了“口”，任何一句謊話都會被霍尹拆穿。

她沒有冷森的優待，她聽見霍尹繼續看着自己說話：“這幾天孟老板的消息怎麽這麽多。”

*

火是在喬喬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起來的。

冷森站在這裏看得最直觀，都能看見圍牆邊的人。

他們拉着橫幅，丢火彈的同時還丢着各種橫幅，冷森現在的視力更是好得不得了，橫幅上最多的就是“怪物”二字。

“內聯寧可把怪物接進安全區，也不肯收留五年前聯盟的區民”，被血染上的橫幅偏倒在牆角，好幾個試圖爬進來的人跌倒，在那邊亂成一團。

有抱着孩子的女人在哭，懷裏的小孩兒更是啼哭不止，也有男人的罵聲和各種穿着的人在乞求，甚至還有被火彈傷及，已經燒黑的人。

他們無力抵抗風沙，連喪屍都不在這會兒出沒，不知道他們從哪裏找來的遮擋物，艱難至極，甚至有人被沙嗆得直接倒地不起。

天災面前，都是草芥，最後冷森心下只有這個感受了。

外面的風沙太大，他嘗試了好幾次，最後在大廳都能感覺沙子割喉嚨，只能無奈地往裏面走，試圖要去看看喬喬。

他和守在門口的隊員大眼瞪小眼。

這個面目清秀，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被冷森看着，還有點膽怯，眼看着腿肚子在抖。

他也是外區的，但現在哪個區的人也對冷老板的事跡有所耳聞，閑下來都是要提及的。

不怪他，也不是他年輕不經事，是冷老板那喪屍特有的、覆了一層白的瞳仁太過吓人了。

雖然他身邊也有其他的隊員，但守門的小隊員随時覺得他有失控暴走的風險，整個肌肉緊繃着随時要擡槍後退。

冷森還故意逗他：“你手在抖。”

小隊員下颌線繃緊了，聲音和他這個人一樣僵硬着：“沒抖。”

“你腿也在抖。”

小隊員：“……”

雖然他面上嚴肅極了，但冷森知道他心裏亂得很，不禁勾了一下嘴角，又開始：“你別緊張，小心走了火。”

小隊員：“我不會走火的。”

他臉上顯現了一絲“別再和我說話了”的神情。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說話，”冷森往後仰了仰頭，在椅背上靠了一下，“诶”了一聲，壓低聲音，“待會裏面的小姑娘沒事了，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我進去看看她行不行？”

小隊員的下颌線繃得更緊了：“……”

半晌才又開口：“不行。”

“通融一下嘛，”冷森的臉上染上了邪氣，“不要逼我拿着霍隊長的卡刷臉。”

這位小隊員才眼睛一瞪，看着冷森。

冷森嗯哼地咳了兩下，笑出皓齒：“介紹一下，我……”

“冷老板你做個好人吧。”

霍尹的聲音把他吓了一跳，只看見何維特在霍尹身邊畏畏縮縮：“冷老板，管管他，我是被男色所惑。”

冷森磨了磨牙，瞪他。

霍尹的制服穿得規規整整，正把面罩取下來，弄得頭發有點亂地往上立，不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帶着蒼白的臉上，表情很嚴肅，又透着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他總是能快速進入聯署隊隊長的狀态。

冷森的眼睛恨不得落他臉上，有點驚訝：“你來這裏幹什麽？”

“接你，”霍尹說得坦坦蕩蕩，把面罩塞他手裏，又掏出兜裏的卡給小隊員看，“我提交了申請，裏面的女孩脫離危險後，請及時通知我。”

隊員先是不怎麽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看見了他手裏亮着的新ID卡，被“霍尹”那倆字梗着了一般，動了動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麽，站直了身子擡手行禮：“是！”

冷森滿意了，勾着的嘴角一直下不來。

公權私用的好處，但他身邊的霍尹微微靠過來，兩條手臂相碰，霍隊長借着他的身體靠了一下，這次沒有留情：“冷老板別誤會，這次只能我一個人去。”

“？？？”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霍隊長的側臉：“為什麽？”

霍尹只是勾着嘴角搖頭：“不告訴你。”

報複，這一定是霍隊長的報複！

*

喬喬傷得挺重的，除了肉眼可見的那幾個刀口，還有燒傷。

冷森聽醫生說的時候都一愣一愣的，這姑娘哪裏去造的燒傷？

“等他醒過來我就問她。”霍尹刷卡坐電梯，看着冷森一臉憂愁的臉。

“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冷森走得漫不經心的，進裏面就抓着頭發頓住腳：“就是，就是……”

霍尹按下鍵，偏頭看他，等着他把“就是”後面的話說出來。

“她姐姐要是在天上看着，”冷森深吸了一口氣，往病房方向再看一眼，“得多傷心啊。”

霍尹呼吸一滞，上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還按了一下他的手指：“那你有沒有想過，孤身去外聯，搞成這樣，我有多傷心？”

終于還是繞到了這個話題，冷森心裏酸過一陣，輕挨他的手臂：“霍隊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已經在積極配合治療了。”

窗外陽光正烈，冷森的身上還是很燙，但一點沒有汗液的黏膩感，反倒覺得霍尹身上冰冰的，很舒服。

霍尹：“……”

感覺身邊有個火爐子，但自己找的火爐子，再熱的天也要烤完。

“那你也，”冷森敲了一下他的肩膀，“想，你把U盤裏的事全瞞着我，我知道了會有多心疼你的那幾年？”

霍尹偏過來的目光顫動了一瞬，再偏頭不看冷森了。

冷森驚訝：“霍隊長，你耳朵尖怎麽紅了？”

霍尹：“……”

“耳垂耳根也紅了！”

“……”

“脖子也……”

“歇一下嘴。”

霍尹要伸手，被冷森一擋，嘿嘿笑：“還不好意思，我都看過了，你藏着也沒用了。”

要說以前的冷老板，念在霍隊長悶聲不響的薄皮樣子，說話得有收有放知“分寸”，讓霍尹對自己瞞了這麽多。

現在真真是打算一起走的，管他後面是喪屍成群還是最後只能被狂沙埋葬，真要兩情相悅就不能有一點隐瞞的。

更何況這麽危險。

兩人鬧這一場都險些去了整條命，其實是不值當的，但冷森知道得來這麽一下，兩人之前都太不坦誠了。

“以後別冒險了。”霍尹的語氣松了松。

冷森點頭：“你把U盤給我保管吧？我保證不看，這種秘密的事，我幫你守着。”

霍尹的眼神又變得很深，從上衣口袋裏把U盤拿出來：“你想看的話，就看吧。”

“但我不想你心疼我的那幾年，我想你愛我。”

冷森被這句話敲了一下心，看着手心裏的U盤，小小一個還有點沉，但他心裏輕松了很多，也從口袋裏拿出個U盤：“這是喬喬的，等她醒了你給她吧。”

霍尹接到手裏看了一下：“這個盤是唐百紀的。”

冷森：“？？？”

霍尹已經把插口拔開，先前唐百紀說了自己有記號，果不其然，接口最裏面寫着一個小小的“J”。

“等喬喬醒過來再問問，”霍尹把東西收好，“到時候再給唐百紀說。”

冷森贊同：“聽霍隊長安排。”

他倆下到大廳門口，霍尹這麽個病人的确不宜在外這麽逗留，冷森都聽見他喘粗氣了。

但沒想到，剛走出電梯，就看見何維特要跑樓上找他們的急切樣，險些沒剎住腳。

冷森伸手攔了他一下：“慌什麽？慢點。”

“霍霍隊長，冷老板，”何維特咽了一口口水，“孟老板那裏的火被滅了，但是沒找到段子豪。”

冷森一直有一個疑問，這沒譜沒影的，對孟谷川再有疑心，段子豪也不能一個人去啊，不像是他的性格。

“昨晚上孟老板給了他一封信，說是他爸爸寫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今天他就去了。”何維特“嗐”了一下。

“那孟谷川呢？”冷森心裏打鼓。

何維特眼色一暗：“孟老板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