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次曲(一)
第68章 次曲(一)
等到篩到最後的的區域,最終确定孟谷川的那個屋子,就在華春制藥公司的地下室。
“如果從一開始,這裏的地下室裏就關着一個女喪屍,你想想有多瘆人?”冷森避開地上不知名的肉糜,用肩膀輕輕碰了碰霍尹的肩膀。
他看着監控視頻,這裏的攝像頭沒有直接照到孟老板,之所以被留意是因為那裏有個大百貨廣場,玻璃還铮亮反光,攝像頭正對那裏的玻璃,而玻璃照到了一個女人的腳踝。
冬夜将至的時候雪花一片一片,這個女人路過這裏,棉質長裙的裙角破破爛爛的,但還是能看出價格不菲。
這種布料冷森熟悉,是方孜臨愛穿的。
風撩動着這不菲,露出那灰白青紫的腳踝。
她是一頭喪屍。
而十分鐘後,孟谷川的腳出現在了這處玻璃裏,看起來十分慌張,一閃而過。
之所以認得,是因為他腳下那雙本就量産不高,還限量的外聯定制的皮鞋太紮眼了。
他們最終還是放棄了彎彎拐拐的計劃——主要是冷老板實在是對止咬器深惡痛絕。
他說自己寧可現在面對面地、和孟谷川打上一場,都不願意戴這個,戴了會抑郁。
所以他們四個還是一起行動的。
鮮萊小心着腳下,看着周圍,回想着這裏曾經的模樣,再仔細想想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之前冷森和霍尹來過這裏,樓上樓下也都看過,這次來卻不一樣了。
公司裏都随處可見屍體,肉糜鮮血,全是血腥的氣息,那時候幹幹淨淨的樣子全都被血液清洗過一樣,現在每一間小房間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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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地下室就在待客廳裏,——人員流動最頻繁的大廳,有一整面牆被孟谷川做成了書架,地下室就在那後面。
也許是因為孟谷川平時喜歡焚點中藥材當熏香,把一些奇怪味道壓得很實在,其他人才沒有察覺。
此時兩扇書架扭曲起來,合不上,上面的書已經雜亂地灑在地上,也覆蓋着血,很多封皮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入口處的牆上地上,血跡尤為混亂,想必是段子豪在這裏打鬥過。
冷森還好,喪屍鼻子讓他對血的味道有過濾,甚至很适應,也有股莫名的激動情緒……
情緒還沒發散開來,他就被霍尹摁着肩膀按住了。
鮮萊和其他兩個小隊員直接扶着牆幹嘔。
“……”
查看得十分艱難,也虧得是孟谷川好像不在,不然這嘔來嘔去的動靜,靠都別靠近,直接就地被發現。
地下室不通氣,更是血腥加腐臭一起來,這次連冷森也不禁皺起眉。
他們以為地下室裏面會出現一些極具沖擊性的畫面——至少不會比外面輕松,什麽鐵籠鐵鏈鐵铐子都在想象裏,畢竟要壓制住一頭暴躁的喪屍,不采取點措施是不可能的。
但很奇怪,裏面沒有這些,更沒有血呼拉稀的場景,而裏面的環境、裝潢、擺件都似溫馨卧房。
簡直是兩個世界。
鮮萊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低聲嘟囔:“這個和我,想的東西,太不一樣了……”
顯然和站在這裏每個人的想象都不一樣。
但一走進,還是能聞到隐隐約約的血腥和腐肉味,牆紙應該也是新貼上去的,仔細看其實貼得有點潦草,牆面交接處都錯開了一點。
冷森輕輕撕下一角,眉尾一跳,下面一層的牆紙和上面一層是一樣,甚至連顏色都沒改變,只是多了點點血跡。
卧室裏該有的一切,這裏都有,衣櫃裏還有日常的衣服,打開櫃子甚至有股淡淡的玫瑰香,看起來這些衣服經常被人換洗打理來着,不過都是些舊樣式,和監控裏的女人身上的一樣,有些已經破破爛爛了。
看起來這裏是“生活”着一只喪屍,也就是“生活”着方孜臨。
“她們是一家人!這個女人也和冷老板一樣嗎?”鮮萊拿起桌上的照片看,終于明白了各中關系,低聲,“是喪屍,但又不完全是。”
冷森擰着眉剛要搖頭,看見鮮萊手裏的照片就頓了一下。
監控和檔案裏看不完全的東西,在這相片裏被完全剝開。
這個照片是孟谷川一家的全家福。
正常人類的方孜臨看着鏡頭柔柔和和地笑着,被老孟總摟着肩膀,孟谷川牽着次曲……
但孟老板表情很是嚴肅。
“霍隊長,”冷森輕輕用指腹按了按照片上次曲的臉,扭頭的時候滿眼都是詫異,“這張照片不對,這個次曲不對。”
“次曲不對?”
鮮萊疑惑,照片一入眼,她就把那個小姑娘看成了次曲——次曲和這個女孩一模一樣啊,就是長大版的。
雖然照片裏的“她”是完完整整的。
“她真的和照片裏的‘次曲’很相似,也和方孜臨神似,但我和她相處了好幾天,”冷森的眼睫垂了一下,“一個人從生下來,是什麽樣的環境,後天不好反壞,是永遠也回不到原本的模樣的。”
說完這些,冷森看了一眼霍尹。
霍尹的眼睛瞥了瞥,沒看他,在這個話題裏保持沉默贊同。
“次曲很自立,”冷森咬了一下唇,回憶着和那個小姑娘相處的那幾天,“或許是斯朗森格教過她,但草原漢子能教她這麽自立嗎?”
說着他捏着下巴想了想:“被發現的時候她才幾歲啊。”
兩位隊員吸了口氣。
鮮萊輕聲:“但現在太艱難了,她……副隊做事很利落的,她情況這麽特殊,要自立,也很正常吧?”
“你說完自己信嗎?”冷森把“用你自己的遭遇換位思考一下看看”這話咽回了肚子,再就事論事也不能往人傷口裏論。
但鮮萊懂了,臉色白了白。
她那麽大年紀尚且手足無措應激過一段時間,更何況一個小姑娘,手這麽重的傷,忍過陰影就夠難的了,還要求她能适應日常生活嗎?
這麽一想,這份自立和醫學報告顯示的東西全是怪異。
“你知道我習慣機械手臂用了多久嗎?”冷森反問,“半年,而且我剛開始那段時間裏,再護理得仔細都難以避免各種不習慣,手臂上會被壓出壓痕,嚴重的時候還有水泡。”
“次曲沒有,”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沒有……幾乎很少。”
“原因是什麽呢?”
鮮萊一臉迷茫。
冷森吸了一口氣:“她很了解這些,平時就很注意,而且她的皮膚基質就不是嬌生慣養的。”
“當然這個可以解釋成,和少數民族母親的遺傳基因有關系,身體好,”冷森接着看照片,“但,你們看照片,她的皮膚其實和孟谷川的差不多。”
“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精心呵護的嬌氣小公主……”
他把照片取下來往燈光下移,這裏的光線好,照得白底的照片有點透了,他突然手上一抖。
幾個人也渾身一震,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在每個人心裏滋生出來。
但同時,地下室外傳來下樓的腳步聲。
“!!!”
“孟谷川回來了!”鮮萊緊張得不行。
“去衛生間。”霍尹抓着冷森。
冷森反扯:“那裏太明顯了,他要進來看就全完了!”
“看就當場抓住他。”
可以啊,冷森瞬間贊同霍尹的想法。
回來的的确是孟谷川,不過他肩膀上還扛着方孜臨,右手扯着次曲,現在的孟老板完全變了一個模樣,青灰色的面目,雙眼滿是血絲,紫紅色的嘴唇包着尖利的獠牙。
冷森悄悄打開一道縫隙,看見孟谷川這樣子還吓了一跳。
孟老板的樣子像喪屍,但也不像,他和冷森一樣是有人類意識的,但從襯衣領處往外到脖子,他又在潰爛。
冷森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霍尹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他搖着頭無聲笑了一下。
孟谷川撸起袖子,精壯的小臂露在外面,還有燙傷的痕跡,看起來挺嚴重的。
冷森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燒灼的傷口,又想起了自己的酒吧,順着那傷試圖往他袖子裏看。
看不到尾,但肉紅豔豔的,快要露出肌底層,是潰爛已久,控制不住的趨勢,還有繼續蔓延的跡象。
“是藥物沒控制住他體內的病毒嗎?”冷森“嘶”了一口氣。
“應該是。”霍尹點頭,一臉深沉地看着外面的場面。
次曲的機械手臂和機械腿都沒有了,但仍然在掙紮。
“我當初怎麽就沒有殺了你。”
次曲被孟谷川扔到地上,趴在地上還想要逃,但被孟谷川踢了一腳,痛得叫了一聲捂着肚子抽搐。
孟谷川把方孜臨放到床上,從床後面找出繩子和止咬器,動作輕柔但幹脆利落。
次曲抽吸着,冷森唯一聽到次曲發聲,就是尖叫,現在她卻說話了。
她不僅會說話,智力其實十分正常,并且有着和實際年齡不匹配的成熟。
牙關顫抖得響,眼神和身體都滿是恐懼,卻異常怨毒:“因為我不該死。”
孟谷川怔了一下,森然可怖的眼神裏帶着“這小玩意居然敢這麽對自己說話”的震驚,轉瞬便成了狠戾,尖牙咧出來。
次曲捂着肚子噴出一口氣,笑了起來,笑聲扭曲又詭異,像恐怖片裏吓人的殘缺洋娃娃。
“該死的人,是你啊。”
“就算你現在要殺我也晚啦,已經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了不是嗎?她不像我,我只會躲,而她!會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