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次曲（二）
第69章 次曲（二）
次曲是什麽時候開始接觸喬喬的？
冷森撐着門，臉沉了沉，只聽得那句話，他就瞬間知道了她嘴裏的人是喬喬。
孟谷川還要上去踢次曲幾腳，看起來是要把人踢死的架勢，次曲卻又說話了。
“孟谷川，你就沒有哪一天，不是徹夜難眠，沒有哪一天，不聽見耳邊有屍骸低語，方阿姨和小沁的哭喊嗎！”
衛生間裏的人：“！！！”
孟谷川眉宇間的青筋都起來了：“你給我閉嘴。”
次曲偏不閉嘴：“你以為，你殺了我身邊的人就能威脅到我？用我！就能抹去你對方阿姨做的事了？是你殺了小沁！是你害了方阿姨一輩子！”
孟谷川作為喪屍的眼睛一片血色，悶着聲音嘶吼了兩聲。
“現在，你這個樣子，都是你的報應！”次曲的笑聲更加扭曲，更加駭人，帶着看戲和幸災樂禍，“天底下沒有哪一劑藥，能治你的髒心爛心！”
“你活該現在人不人鬼不鬼，潰爛不堪！”
她最後一聲像是在尖叫。
冷森眼看着孟谷川那一腳要往下踩，等不到孟老板自己進衛生間了，出來按着他腳踝來了一腳：“孟老板，打擾了。”
孟谷川往下倒，撐着地飛快爬起來，看見冷森的時候咧了嘴：“是你？你不是……”
他的神情告訴冷森，在總聯隊安全區那陣心悸多少和這位孟總有點關系。
不過冷森扯着嘴角啧了一聲：“孟老板既是制藥公司的老總，自己又那麽勤奮好學的，不會連‘耐藥性’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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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故作驚訝，語氣很是譏諷。
次曲看見冷森，眼裏的詫異和孟谷川眼裏的不相上下，疼痛造成的眼淚從瞪大的眼睛裏流出來，她努力蜷縮身體，像是尋求地縫鑽進去，聲音顫抖，還帶着難堪：“你怎麽在這啊……”
冷森盯着随時要做出攻擊的孟谷川：“這麽不想讓我來啊？”
“不是……”
次曲紅了眼，又掙紮了好幾下，還是想費力地爬起來。
冷森怕她在聲嘶力竭地再說什麽：“你別再激怒他了，他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冷森話音未落，孟谷川就竄了起來，眼瞳已經變得詭異，展現出一股狠勁。
孟老板渾身的味道很耐人尋味，腐爛和焦臭混在一起，冷森被撲得有點難受。
兩聲槍響，孟谷川的血撒在了幹淨的暖黃色牆紙上，霍尹已經一臉冷色地從衛生間裏出來了。
孟谷川有點要發怒的跡象：“霍隊長？”
“沒法等你進去甕中捉鼈了，”冷森歪了歪脖子，笑，“孟老板，沒發現你身上還有這麽些大事。”
在“大”這個字上，他特意強調。
孟谷川捂着手臂，粘稠的烏紅血液蜿蜒了好幾道，但在他指尖凝結住。
鮮萊和隊員也擡着槍，防備十足地走了出來。
“……”
“我勸你和我們回去。”霍尹看着他的眼睛。
孟谷川渾身都在抖，又氣，在失控邊緣，最後把一切都歸咎到了次曲身上：“是你幹的！我當時就該殺了你！”
說着他又要猛撲過來，槍聲再次響起，冷森和孟谷川的反應能力不相上下。
剛才是他沒防備，才被霍尹打中的，現在沒那麽容易了，而且幾乎沒有疼痛感的身體讓他不顧一切地要去撕扯。
次曲還是有求生欲的，蹭着身子要跑，被鮮萊拉起來。
地下室本就不太大，打起來更是狹小，冷森掐着孟谷川的咽喉，本可以使力捏斷他的喉嚨，但他沒有。
他控制住自己心底那抹嗜血。
孟谷川身上或許還有能用的東西，不能就這麽斷了。
手腕被孟谷川一扭，冷森看着斷開的機械手臂咬了一下牙，沒好心情地“啧”了一聲，在心裏抱怨有意識的喪屍就是麻煩。
“帶着次曲先出去！”他喊。
鮮萊趕緊帶着人往外走，霍尹只留在門口：“上去發信號，注意安全。”
“是！”
孟谷川看見他們要撤，吼了一聲也要往外沖，冷森抓着他的衣服往後拽，撞倒了飯桌，冷森吸了一口氣：“孟老板別欺負小姑娘，來欺負我！”
看得出來孟谷川很着急，像頭野獸一樣。
霍尹要上前，被躲攻擊的冷森推了一下：“別進來，不知道被他碰了會怎麽樣。”
霍隊長張了一下嘴，還沒說出話來，床上的方孜臨突然醒了。
孟谷川就這麽突然改變了要往外闖的想法，把方孜臨拽起來，從她後背往前繞，掐住下巴直視冷森和霍尹。
“真煩人吶，”孟谷川的聲音變了，沉得壓人，嘴角上揚的弧度也怪異，“那麽，你們就死在這裏吧！”
冷森的瞳孔緊縮起來，往前阻止他解開繩子的手。
可是晚了一步，只差不到一厘米的距離，他都蹭到了松開的繩索，還有掉落的止咬器，繩子還沒有完全松開，方孜臨就向冷森咬來。
得虧他現在是這種模樣，要是正常人類，冷森早被咬到了。
先前兩個人要對付一個孟谷川，綽綽有餘，冷森一個人都可能行，但現在加一個方孜臨……
他能感覺到她險些碰到自己脖子的牙齒，潮濕、略臭且冰冷森黏膩氣息。
她現在處在十分暴躁的狀态，嘶吼咆哮，照片裏溫柔恬靜的臉變得駭人，直直地沖向霍尹。
這裏就霍尹一個正常人類。
冷森攆着她費力一撞，和方孜臨一起跌在化妝臺邊，化妝品嘩啦啦地掉了滿地，孟谷川也往霍尹面前沖。
霍尹從背後抽出鐵絲。
冷森比方孜臨慢了一步，沒有拽住。
“霍隊長！把門打開！”冷森喊，又伸出手，眼波變得溫柔，“你到我這裏來。”
*
屋外沒有下雪了，而是下起了如夏季午後的大暴雨。
鮮萊把信號彈發出去，身邊的隊員背着次曲一路要往外跑，卻聽見了越來越靠近、越來越大聲的喪屍咆哮。
還不止一個。
“霍隊長，冷老板……”
更加靠近的腳步讓他倆瞬間慌了。
次曲在發抖，氣息微弱，眼睫因為剛哭過而沾上淚水結成幾片，又被眼淚暈開：“方……方阿姨……”
方孜臨就這麽出現在了他們面前，十分迅速，鮮萊全憑着直覺和氣息在躲，被她的頭發一掃，忍不住全身戰栗，毛骨悚然。
孟谷川比起方孜臨來，行動就緩慢了不少，但他還是沖了過來，直找次曲。
隊員步子不穩地躲避着，被地上的矮凳絆了一下，次曲直接在地上滾了一圈，咳出一口血。
血腥味在喪屍鼻腔裏無限變大，方孜臨立即停下了腳步，扭頭看次曲。
鮮萊是瞬間趴在次曲身上的，出于一個軍人與身俱來的條件反射。
她不知道該怎麽描述方孜臨此時的模樣和呆滞的眼瞳所要表現的神情。
方孜臨的狂躁瞬間偃旗息鼓，腳步往次曲她們這邊移動。
“別怕……”鮮萊緊緊擁住次曲，叫人家別怕，她已經開始顫抖起來。
她感覺次曲的顫抖更加劇烈一點。
孟谷川也突然停下了攻擊，看着方孜臨。
由于這裏的極度寂靜，讓外面此起彼伏的喪屍吼聲愈來愈大聲，鮮萊不敢擡頭，只能看見女人的腳尖，還有恍然間在遠處的槍響。
冷森和霍尹跑上來，正看見方孜臨匍匐下去，嗅着地上的那一小攤血。
霍尹的五指一點一點地收緊，壓着繞在手心裏的鐵絲發出輕響。
方孜臨聳動鼻翼，粗沉的呼吸就在鮮萊的耳邊。
她嗅了好一會，白褐的眼瞳顫動了起來，看向次曲的臉。
“不是……”
“不是……”
次曲的眼淚再次溢出眼眶，卻要伸手去吃碰方孜臨，聲音哀求：“方阿姨……方阿姨……不要，不要……”
“不——是——小——沁。”
方孜臨的眼睛居然滿滿溢出了似血一般的眼淚，霍尹和冷森感受到一陣龐大的瘋狂和悲傷。
一個連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了的喪屍，居然流出了眼淚。
尖利的嘶吼要震碎每一個人的耳膜，鮮萊趕緊拽次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起身的，拉着次曲就趕緊往冷森和霍尹他們身邊跑。
孟谷川還想攻擊，被冷森一腳踢在胸口處。
霍尹的鐵絲他也有，手臂也上好了，直接撲上去繞着他的脖子綁住。
“外面全是喪屍……”在門邊的隊員剛打開門，從外面而來的喪屍就往這邊發出攻擊，把門撞得響，他趕緊關上門用身軀抵住。
方孜臨的暴躁比剛才更甚。
孟谷川一點也不在意脖子上的鐵絲，他沒有窒息感，反而輕咳着笑出了聲。
冷森的眼睛顫了顫，在他身後聲音發寒：“孟老板，你是怎麽做到面不改色，現在還笑得出來的？”
孟谷川的眼角耷拉下來，有一絲悲怆：“我怎麽笑不出來啊？現在我變成了這樣，就快和小孜一個模樣了啊……”
冷森的手顫抖了一下，鐵絲更緊了一點。
孟谷川仰着頭，還是在發出咯咯咯如笑的聲音，再次開口：“冷老板啊，你說你一直在執着什麽呢？”
冷森不想聽，咬了咬牙：“關你屁事。”
手裏人的脖子破了皮，粘稠烏紅的血粘在鐵絲上，臭味更甚。
“告訴你一個秘密，”孟谷川啞着嗓子，眼裏全是燃燒的失控興奮，“二次變成喪屍的人，永遠不可能會再變回來。”
屋子裏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只剩下方孜臨被霍尹綁起來後的嘶鳴。
“因為，哈哈哈。”
孟谷川就着冷森的勁仰起了頭，笑得扭曲且難看。
“因為能研制出藥的那個人，已經被我殺掉啦。”
屋外傳來“砰”的一聲，冷森被巨大且刺眼的亮光照得眼睛發疼，直接松開了孟谷川。
有人撞了他一下，緊接着冷森落入了一個溫軟的懷抱。
子彈穿透玻璃窗、再刺穿皮膚的聲音被這份柔軟包裹起來，變得模糊又遙遠。
屋子裏的每一個人都趴在地上捂着頭，所以沒有人來的及看見，越野車頂三個大燈亮着，巨大的燈光之後，喬喬穿着漆黑的雨衣，站在開了天窗的車裏。
這場雨太大了，沖刷掉沙土，也沖刷掉地上的血水肉糜，雨水從車蓋上跳起來拍打她蒼白的臉，但她的手一點都沒抖，看着瞄準鏡裏倒下去的孟谷川。
正中眉心，就算那雙眼裏有再多的不舍、怨恨和不甘心，也是神醫在世難救。
有人拉了她一下，讓她趕緊進車裏，別讓傷口感染了。
她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才收槍，腳下一軟倒在後座，看着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淚水順着眼角洇如鬓邊的發叢，再淌進雨衣帽子深處。
她的聲音既虛弱又無力：“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