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外聯區民（一）
第72章 外聯區民（一）
冷森想着終于可以暫時睡個好覺了，雖然這間醫院裏到處都是藥水、消毒液和血腥味，包括護士們時不時就急促的腳步，搶救聲和治療車拖行的聲音，好覺似乎不太可能。
但沒想到打開病房門的時候，看見了倆半夜不睡鬧矛盾的“小孩子”。
為了防止喬喬像以前那樣突然不見了，冷森和金逸敏都十分贊同把她和霍隊長放在一個病房裏，病房還特地安了監控設備。
金逸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但拜托冷森照顧一下喬喬，當時場面太亂，全場不是喊急救就是叫金逸敏的聲音，冷森想都沒想就“好”了一聲，現在愣是覺得怪怪的。
此時喬喬已經醒了，站在霍尹的床邊一臉不滿，伸出手，仿佛在要什麽東西。
霍尹已經在床邊坐着了，側着臉勾着唇角，像是在冷笑，一副不樂意給的樣子。
冷森進去的時候把兩人都吓了一跳，霍尹的嘴唇抖了抖，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但喬喬一動不動，繼續僵持。
“還給我。”
霍尹只是看着她。
“怎麽了啊？還不睡覺？”冷森覺得氣氛緊繃，別看喬喬帶着傷，渾身上下可全都是下一秒開打的架勢。
霍尹咳了一下，要繞到一邊去接水，喬喬卻窮追不舍：“把U盤給我！”
搞了半天還是U盤。
冷森有點無奈，幫他把水壺打開：“你給她吧，別逗她了。”
霍尹拿着水杯，看了冷森一眼，又一直看着喬喬的臉，最後仿佛妥協了一般，嘆了口氣：“我沒帶在身上。”
“你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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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霍隊長在喬喬這的信譽真的是零了，冷森把剛脫下來的大衣拿上：“你放……你該不會是放那邊安全區了吧？”
霍尹：“……”
“你為什麽不放身上！那麽重要的東西你憑什麽拿走了又不好好保管！”
喬喬近乎咆哮，吼完都喘不上氣了，眼淚在吼聲裏掉出來，要往外跑。
冷森剛要攔，病房門就被打開，她撲了金逸敏滿懷。
“喬喬，這裏是病區，全是需要休息的病人，不可以大吼大叫知道嗎？”
喬喬眼裏還是有倔強，但看見金逸敏後卻偃旗息鼓了，身體裏的氣憤被壓下，不甘心地繃緊了唇角。
冷森見得，金逸敏手上還有個粉紅色頭盔，突然如醍醐灌頂，“啊”了一聲。
“喬喬說的那個十二區的朋友，原來是你啊。”
時至今日，金逸敏也一點不隐瞞了，笑了一下，金發碧眼的每一個表情都帶着西方美學的韻味。
她把頭盔塞給冷森，又把U盤給了喬喬。
喬喬的眼睛裏全是難以置信：“你們……”
霍尹一臉冷氣，無聲地坐回到了床上。
“雖然這麽說你要傷心，”金逸敏看向喬喬，“但這個U盤，不是你姐姐的。”
冷森聽見喬喬的呼吸一促。
“但別傷心親愛的，”這應該是金逸敏最溫柔的時刻了，她拉着喬喬的手，笑了一下，“你姐姐給你留了一封信。”
“我離開外聯前，去過一次曙光之塔上的資料室，裏面只有一封信。”
信封上的确寫着喬喬的名字。
“你姐姐估計也沒想到，你會去外聯聯署隊，這本來是要到喪屍時代結束才給你的。”
冷森和霍尹都一怔。
“诶，金隊長，我有點不懂了，”冷森擰着眉，突然站起來，一張喪屍的臉笑得有點勉強，“什麽叫，‘喪屍時代結束才給你’？”
“哪個喪屍時代結束？”他聲音裏的感情陡然而滅。
金逸敏：“就是這個喪屍時代。”
“現在，此時。”
*
金逸敏在曙光之塔上看見布萊恩·伍德穿上軍裝時，是今年大風沙即将登陸的前一周。
距離兩人沒有交流，且決定再也不見，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這三年發生了很多事，希望延伸、希望破滅，仿佛就在一夜之間。
“發生這樣的事，你就沒什麽要解釋的嗎？”
金逸敏很生氣，她沒想到再次相見會是這樣的場景，也沒想到喪屍還會死灰複燃。
“這幾年的研究，你們到底都幹了什麽？”
布萊恩教授并不打算回答她，而是檢查着手裏的槍械。
“你說話啊！”金逸敏忍無可忍，拽着她的領口把人撞牆上，情緒激動，“當初說，做完手裏的研究就離開外聯的人是你，現在扛着槍要下去的人也是你，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你們要下去幹什麽？啊？”她越來越激動，心裏有一把火，恨不得少了整個曙光之塔，“你們也不是去打喪屍的，你們要去哪兒？”
“去內聯。”
揪着布萊恩教授領口的手一顫，金逸敏啞聲：“為什麽？”
“因為福音志願者名單。”
“你們還是人嗎！”金逸敏往後退，這一刻，她感覺面前的人不再是曾經的同學，也不再是一起肩并肩的戰友，更不是穿着白大褂為任何人創造美好未來的布萊恩教授。
布萊恩教授的臉上一點也沒有情緒波動，要離開。
她身上的通訊器已經發出了好幾聲提示，她該到達任務集合地了，直升機即将出發。
從玻璃窗砸下來的月光冷得浸人，金逸敏眼看着眼前的門關閉，她周圍瞬間寂靜，只剩下她越來越粗重的呼吸。
“這次，我真的不會再理你了……”
她控制不住，渾身顫抖地扔出手裏的槍，再次吼出：“我再也不理你了！”
門突然被打開，布萊恩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顫了一下，突然來了一句：“你要做我的內應嗎？”
“還有，等事情結束，把這封信給我妹妹……不過你也可以依情況而定。”
“我這個內應沒有用，”金逸敏自嘲一笑，看着病房裏臉色不好的三人，偏了一下頭，“等我到內聯的時候，他們好像把所有該做的，不該做的事都做了。”
內聯請求聯合調查的消息是總部掐斷的，所有人都知道內聯出現喪屍只是時間問題，沒人敢，也沒人想下去，除了金逸敏。
“在到達內聯聯署隊的時候，我突然收到了她傳來的文件。”
“很亂很雜，我猜想她在躲避外聯那些敢死隊的人，情急之下發給我的。”
“我原本想一口氣給你們，但我發現你們內聯總有什麽人在搗亂，不然那些喪屍不會次次攻擊你們。”
冷森和霍尹同時一震。
的确，知道攻擊福音志願者，也知道內聯各隊的下落，孟谷川完全辦得到。
“我就打算先自己理清楚後再說，但又怕你們掉以輕心。”金逸敏嘆了口氣。
原來那位醫生家裏并沒有什麽線索，連那些心髒和影像都是布萊恩教授和金逸敏一點一點填進去的。
喬喬緊緊地攥着手裏的信，發抖。
金逸敏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臉：“親愛的，你姐姐很愛你。”
“你為什麽不早點給我。”喬喬的聲音裏全是委屈。
“因為外聯的人在盯着你，他們想找到你姐姐。”
金逸敏無奈：“我非常抱歉。”
“但外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金逸敏笑了一下，“讓我到十三區，還讓我和喬喬聯合。”
“斯朗森格對外聯的成見大極了，”她摟着喬喬，“正合我意，沒什麽比難啃的硬骨頭更完美的拖延計劃實施了。”
“所以外聯急了？”冷森也一笑，“你連我的邊都沒摸到，他們就派了更多的敢死隊，越多越亂，越亂錯處越多，馬腳就越多。”
她打了一個響指。
只是讓所有人沒料到的是，布萊恩教授死了。
“我很疑惑，”金逸敏眼裏閃過一絲狠勁，“其實當我查到布萊恩可能在孟谷川那裏時，我是有點放心的。”
是啊，能不放心嗎？
布萊恩教授的研究已經接近三分之二了，變異比對和藥物試驗都有了影子，只需要內聯這邊研究院幫幫忙，再次出現的喪屍病毒不可怕的。
孟谷川完全能讓方孜臨變回正常人，不會像他說的那樣，第二次變成喪屍的人不可逆。
第二次！冷森突然心底一震。
現在好像……可怕的不是喪屍病毒。
“但他殺了她！”喬喬的眼神是恨不得把孟谷川再拖出來複活，然後再殺一遍。
金逸敏親了親喬喬的臉頰：“你應該接受一下心理疏導，這些本不該現在告訴你的，你需要更穩定的狀态。”
他們不打算再繼續聊了，等着金逸敏把喬喬安頓好，冷森和霍尹是前所未有地清醒，看着金逸敏。
金逸敏揉了揉眉毛，輕生：“喬喬耳朵靈也睡不實在，出去說吧。”
其實這些事沒有太多和喬喬相關了。
“施恩被咬的時候，我還沒有分析好她的研究，甚至走到了錯誤的方向，”金逸敏的眉頭一皺，眼底有愧疚，“我很遺憾。”
霍尹搖了一下頭。
人這一輩子有陰差陽錯的偶然，那也注定會有不被神明眷顧的時日。
“孟谷川一直在跟進施恩的治療，裝得太像了。”金逸敏微微低頭點了一支煙，咬着濾嘴看着天，它因為警報燈稍微偏紅。
“他疼嗎？”
金逸敏等着霍尹和冷森繼續問，看起來有問必答卻時間充足，霍尹卻問了這麽一句。
她驚異地張了張嘴，喉嚨裏突然哽了一下。
“疼的，這種治療怎麽能不疼？”
說着金逸敏看了一下冷森，身為喪屍的時候感覺不到疼痛是幸運的，但像現在半人類半喪屍的狀态，觸感遲鈍，但如鈍刀拉肉。
金逸敏的眼裏突然滾出一顆眼淚，被她快速地抹了去：“布萊恩也是傻。”
“你和布萊恩教授，”冷森頓了一下，轉話題轉得生硬，但沒人會阻止他，“一早就認識？”
“不早，”白煙在她身邊缭繞，顯得霧蒙蒙的，“大學的時候吧，我倆都是這方面的學生。”
“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啊，可以畢業了在一個醫院實習，每天救救病人，這輩子就這麽過去了。”
“但我倆一個進了研究院，一個卻進了聯署隊。”
金逸敏透過青煙透過玻璃窗，眼神像是陷入了一場漫長的回憶。
“好啦，天太晚了。”她突然在窗框上按滅了煙，回憶戛然而止。
“病人還是要多休息，明天記得來開會。”
她說着要走，卻突然又回身拍了一下腦門：“看我這記性，叨了半天的事兒，我的正事一件沒說呢。”
不好的預感，冷森眼皮一跳。
金逸敏卻說：“那個藥做出來了，只不過是第一批試驗藥，冷森老板，可能還需要你……當然我們已經聯系了在曙光站上的段傑，他說會下來簽署同意書。”
“你……”
“他同意，”霍尹比冷森想開口一步，和他對視，兩人都勾了勾嘴角，“我也同意。”
但霍隊長還是權衡：“但要可控。”
“放心吧，這次都可控。”金逸敏了然，點頭。
“還有就是。”她開始嚴肅，的确，給糖後的“但是”來了，冷森的呼吸緊了緊。
“我拿到了外聯區民的名單記錄，包括各方聯隊的人員名單。”
“所以？”霍尹敲了一下窗框，手上突然一頓。
“排除死亡的，外聯那一堆中央調度的人，又排除了能找到身份、變成喪屍後的人，以及安全區裏的幸存者們，還有一部分人不見了。”
冷森的身上一僵。
“以前外聯聚集過所有人投票，表示自己是否願意支持研究院的新項目。”
“關于，“金逸敏微微眯了眯眼睛，“關于外聯區民是否願意以身作則支持研究‘讓大家更适應現在生活環境的改造計劃’藍本。”
這項決議很奇怪，發表意見的是全體區民，這算是外聯最為民主的一項匿名決定。
任何人都不用忌諱，因為沒人會知道你是否願意支持這項實驗研究。
金逸敏從布萊恩那裏知道，說得冠冕堂皇的，其實只不過是變相喪屍研究，總隊還是沒有放棄用腐化和消減人體本身知覺、超越極限的方法去應對災難。
但結果讓所有人都吃驚。
因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贊同對其進行研究，他們要抛卻血肉之軀，無論變成什麽樣，起碼不會被惡劣的天氣摧殘殆盡。
金逸敏笑了一下，一張精美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輕松：“所以孟谷川不是盡頭，還有更險峻的東西在等着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