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讨伐
讨伐
大災變第三年，7月2號的上午11點30分。
嘉燃端着一杯冰可樂，優哉游哉地回到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在座者皆是人類最強的一批異能者。
但此刻，他們滿臉疲憊，眼底全是長期熬夜後的血絲。
其中一些人更是已經完全鹹魚化了。
他們生無可戀地坐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雙眼放空。
為什麽這些人的士氣如此低迷？
因為這是他們足足開的第七次讨伐會議了。
前六次讨伐，次次失敗，次次死傷無數。
他們的讨伐對象名叫梓游。
作為人類一方的TOP級強者，在正常情況下，梓游理應身負振興人類的重任。
但不幸的是，梓游不是正派，而是一個瘋狂冷酷的野心家。
他罔顧人倫，與異形大怪物共行，親手殺的人甚至比制造大災變的怪物本身殺的還要多。
目前，梓游這個家夥已經徹底超越異種，成為了全人類的第一危機。
事況實在是嚴重，會議室愁雲慘淡。
也就獨獨嘉燃模樣散漫，這人還一副雲淡風輕的輕松樣子，還有閑心喝冰可樂。
嘉燃才坐下來，便聽到附近有幾條鹹魚正在偷偷交頭接耳講小話。
“……走吧，走吧。與其送無用的人頭，我寧願和老婆依偎在一起，手牽手直到世界末日。”
“可是你沒有老婆啊。”
“閉嘴，你太掃興了，虛拟偶像也是老婆！”
嘉燃輕輕翻攪了攪冰鎮可樂杯中的冰塊。
憑良心說，他也覺得跑路是個明智之舉，這些鹹魚幹确實該跑，而且跑的越遠越好。
然而，現實中他畢竟有工作在身。
所以——
作為[聖人]。
作為希望教會聖子的嘉燃。
在他輕輕搖着腿，漫不經心地喝掉手裏的可樂後，開始毫不走心的精神鼓舞。
他眉目中滿溢着憂心忡忡，提聲道：“諸位，請打起精神來！”
“吾神在上，眼前的小小黑暗并非是無解的存在！”
“黎明也終會到來。”
“梓游不過血肉之軀，只要各方齊心協力，這世間難道還有殺不死之人？”
這全是一水大空話，說了跟沒有說一樣。
嘉燃作為擁為不死之軀的聖子，就算梓游開殺，這家夥好歹也是排隊到最後一個去死。
但嘉燃的實力和地位足夠高，所以還是有很多異能者強打精神，附和叫好。
作為希望教會的聖子，具有起死回生的治愈異能，嘉燃威嚴甚重。
明面上，他待人溫和可親，儀表堂堂，無可挑剔。
他有着金棕色高馬尾和焦糖色眼眸，容貌俊秀，看起來大約在二十來歲。
可以說，聖子大人是一個非常完美，救死扶傷的人，樣樣都好。
——除了聖子大人和本次的讨伐目标梓游大魔王之間，有相當高頻率的桃|色|豔|情傳聞。
話說回來，在一個科幻未來世界中，宗教本應當銷聲匿跡了。
但兩百年前，異種降臨，生長着堅固甲殼的怪物揮舞着鐮刀大肆屠戮本土人類。
轉瞬之間，聯盟政府分崩離析，科技大幅倒退，大大小小的勢力割據自治。
也正是因為人間絕境已至，到處都是充滿絕望的苦難之人……
所以，宗教也迎來了空前絕後的發展機遇。
駭浪集團繼承人安斯艾爾也聽到了嘉燃的塑料鼓舞。
他可不像那些谄媚之人！
作為一個位高權重、秉性高傲的大少爺，安斯艾爾當然敢在這局中當面撕下虛僞惡徒的臉。
此刻，安斯艾爾就冷笑一聲，當着衆人的面，嘲諷道：“得了，少鬼扯！”
“誰不知道聖子大人上過梓游的床！”
“假若戰敗，我們可能會死。但聖子大人只管向梓游賣賣屁|股，說不定就能撿回爛命一條！”
話說，安斯艾爾和嘉燃明面上的針鋒相對和私底下的暗流洶湧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這回鬧得這麽難看，大家還是頭一次見。
而且，大家都非常震驚！
身為模範優雅貴公子的安斯艾爾，他憤怒時居然也會說粗俗刺耳、不堪入目的話！
要知道，之前在大家的固有印象中，安斯艾爾就算出言挑剔，那也都是引經據典，一語雙關，措辭華美刻薄，宛如諷刺類戲劇的臺詞！
不僅如此，安斯艾爾的能力是機械智能。
這代表着他本人的性情也像一臺精密冷血的機械設備，向來都與沖動和不理智絕緣！
見此，吃瓜群衆都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坐看嘉燃和安斯安爾針鋒相對！
能坐在會議室裏的異能者，當然都是第一梯隊級別，其中傻白甜數量已經基本歸零了。
他們對待嘉燃和安斯艾爾恭恭敬敬，當然不只是因為嘉燃神聖無私，安斯艾爾是連屍油賣錢的大商業家。
而是……懾服于兩人的TOP級實力以及笑裏藏刀。
本以為嘉燃會暴怒發狂，然而，讓諸位吃瓜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禁欲高貴的聖子被罵賣屁|股，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他竟然還笑了笑，溫和道：“神愛世人，也寬恕世人的無禮之處。”
“吾作為神之意志的踐行者，也繼承了神明的意志，願屈身原諒你的口不擇言。”
嘉燃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結果安斯艾爾不知為何卻眉頭緊皺，怒火更盛。
大少爺刺道：“看樣子真被我說中了，你和那朽木頭還真有一腿？”
“哈，真難為你！這就是神愛世人，無差別、一視同仁的無上之愛！”
嘉燃但笑不語。
安斯奧艾爾口中燒焦的爛木頭其實指的是梓游。
梓游早年在一起慘烈的污染事件中容貌盡毀，雙腿也被迫全部截肢。
若是梓游以真容出門，吓得滿街道的小孩亂跑逃命。
安斯艾爾諷刺之後，便靠在椅背上，閉上眼不再多言，靜靜養神。
他的人工智能助手銀翼通過安斯艾爾的皮下
植入式醫療設備，察覺到主人産生了短期高頻的情緒波動。
于是，銀翼立即根據安斯艾爾早先設定好的程序，快速為主人注射了一支心境平穩劑，輔助主人快速平穩Ag，進
由于嘉燃和安斯艾爾的對話內容過于低俗、糟糕，會議室中肅穆悲壯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
作為本次讨伐聯盟主要組織者，首座的娃娃臉青年感到劇烈的蛋疼。
他是學園的副園長。學園作為歷史悠久的守序勢力，乃是七次讨伐的發起人兼大贊助方。
然而，因為校長前幾年的隕落，學園已經日漸式微，不再具有往日的權威。
娃娃臉青年對兩人有意見，卻不能當面直說。
于是他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迅速将話題拉回正軌，重新商量起了讨伐事項。
*
與此同時，一座荒廢的城市中。
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蹲在路邊一輛廢棄的敞篷豪車邊。
他正對着油箱吭哧吭哧，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只為了刮下油箱裏幹涸結塊的能源液。
在這小孩的邊上，還有一名披着黑色鬥篷的青年。
此人的鬥篷裹得嚴嚴實實，并未露出一寸皮膚。
不過，在他偶爾走動時，隐約能看見他佩戴着一雙深灰色的金屬義肢腿。
黑色鬥篷青年等了一會，很快不耐煩了。
他敲了敲車頭的鐵皮，催道：“喂，小子，你好了沒？”
小孩擡起頭，笑嘻嘻道：“叔叔，哪有這麽快嘛！你再等等我，馬上就刮完了！”
黑色鬥篷青年是遠道而來的外來者，他雇傭當地的小孩做向導，帶他游覽這座荒廢數百年的城市。
小向導在領路之餘，會收集一些物資。這輛廢棄轎車的能源液，正是其中之一。
黑色鬥篷青年涼涼道：“等可以等，但能不能別喊我叔叔？我還年輕。”
向導小孩：“好的，哥哥！”
五分鐘後，他把能源液刮得一幹二淨，這才心滿意足，跳上黑色鬥篷青年的車。
黑色鬥篷青年啓動車子，送小向導回附近的幸存者營地。
小向導坐着無聊，就唠嗑起來：“哥，你來這裏到底是看什麽啊？這座廢城裏除了一個大異種的骸骨，什麽都沒有！”
他指了指遠處。
大半個城市的街區上都攀附着一層厚厚的黑色污泥。
就連市中心那幾幢千層的摩天大廈，也沒能逃過。
這些黑色污泥，便是那只大異種的屍軀。
在幾百年前，這座荒廢之城曾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但當異種降臨後，這裏人口滅絕，只剩遍地怪物。
大異種不知從何時出現，它吃空了在城市的異種，占城為家。
多年來，無論是人類還是異種，只要不進城，就不會受到它的攻擊。
最早的時候，人們還擔心黑泥的領域範圍會擴大。
直到幾百年過去了，大家發現這個大異種是一個從不出門的死宅。
然而，在兩年前，事态又有所變化。
常常在城市外圍拾荒的幸存者們發現，大異種突然莫名奇妙死了。
它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珠不再轉動，巨大的黑色腕足靜靜地伏着，街道上每一塊的黑色污泥都失去了活性。
黑色鬥篷青年順着小孩指的方向，望了眼大異種。
他假笑起來：“道上規矩，不該打聽的少打聽——否則命短。”
向導小孩立即如善從流，換了一個話題。
小孩：“好的好的。那哥哥，你從外面來的，知道外面的世界現在變成怎麽樣了嗎？”
一提到廢城外的世界，他的雙眼就放出期盼的光。
黑色鬥篷青年：“還是像原來那樣。”
向導小孩非常不滿：“再具體點！比如那個會吃小孩的大魔王現在打到哪座城了？”
黑色鬥篷青年：“你說的是誰啊，我們這裏有這樣的大魔王嗎？”
向導小孩：“就是梓游啊！噫，你竟然比我這個小營地的人還要孤陋寡聞。”
黑色鬥篷青年：“……哦，你說的是他。他已經打到駭浪集團的腹地了。”
向導小孩：“哇！！好可怕！我們人類不會真的要滅亡了吧！”
黑色鬥篷青年：“沒錯，要滅亡了。”
向導小孩像大人一樣搖頭嘆氣：“哎，這年頭生活太難了，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幾年。”
黑色鬥篷青年：“活幾年和活幾天，也沒有區別。事實上，我們從未真正意義上的活着。”
“這個世界是一幕盛大的演出，高高在上的神明憑着趣味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命運。”
“我們的奮鬥和追求也是毫無意義的，所有人都是供神明取樂的提線傀儡。”
向導小孩：“不懂，反正我要活得越久越好。”
向導小孩：“叔啊，你懂這麽多，那你聽說過大魔王和希望教會聖子之間的事嗎？”
提起大人物之間的緋聞，孩子登時兩眼放出八卦的精光。
同時，他一不留神，再一次喊成了叔。
這倒也不怪他，畢竟黑色鬥篷青年确實很像叔。
畢竟，青年掩飾了容貌，年齡難辨，聲帶嘶啞，又時常流露出暮氣沉沉的消沉勁。
雖然向導小孩想濤八卦，但黑色鬥篷青年卻對八卦不是很感興趣。
畢竟人生閱歷豐富，他見多識廣，再勁爆的八卦也無法引動他的情緒。
然而，開車實在太無聊了。
所以，黑色鬥篷青年還是屈身陪聊，漫不經心問道：“他們倆能有什麽事？”
向導小孩：“聽說大魔王強行銀辱過聖子！！！”
黑色鬥篷青年：“？？？銀辱！？你從哪聽來的？”
向導小孩：“反正大家都在說這事！”
黑色鬥篷青年：“……”
黑色鬥篷青年：“我相信大魔王會把槍管插進聖子的嘴裏，或者PY裏，但他絕不會和聖子進行非自願性行為。”
向導小孩：“你真沒意思，這麽較真幹嘛！講八卦就是要一起笑的，你真掃興！”
黑色鬥篷青年：“……”
他不是一個會向小孩發火的人，于是他只能強行安慰自己童言無忌。
忍了一會，又忍了一會。
黑色鬥篷青年終于忍不住，當場爆發了！
他仗着小孩不能下車，竟然進行魔音貫耳，強迫小孩聽他的即興叔味說教。
總課時漫長無比，直到下車方才結束。
課程如下：
《不信謠，不傳謠》
《兒童思想教育需要得到重視》
《看哪些書可以提高你的分辨能力》
*
黑色鬥篷青年，也就是緋聞事件的主人公大魔王梓游，不久後便離開了這座廢棄的城市。
他回到了駭浪集團的戰争前線，繼續幹他的大業。
殺戮是罪惡，他深知這一點。
然而，只有無盡多的死亡才能讓世界停擺，讓時間回溯到最初之時，讓一切能夠重來一遍。
由于深入了廢都，多日間與大異種的骸骨近距離接觸，梓游不免受到了輕微的精神污染。
他開始噩夢連連，幻覺頻出。
恍惚間，他總是能看見已經死去的好友安息向他走來。
那人一如生前那般唠唠叨叨，盯着他注意休息，準時吃飯。
但很快梓游又會驚醒，發現這只是一場魇夢。
他并沒有刻意處理身上的污染，而是靜等污染自動消散。
因為，給他帶來污染的廢都大異種，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安息。
這般做法有害身體，但梓游卻并不在意。
他本就是毫無憑依，正在漸漸沉入海底的溺水之人。
被污染減幾天壽，那又有什麽所謂？
很快，命中注定的那一天到了。
第七次圍剿非常順利，梓游昏昏昏沉間不慎翻車。
讨伐者們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決意要結果他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