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屋子裏各種不知道該稱呼為“農具”還是“武器”的,随意丢在地上,很是無辜的模樣。

蕭子鴻短促的笑聲在屋子中格外清晰。

舒淺身為崇明教的教主,面對長相出衆的外人,相當沉着鎮定,選擇了不要臉。

她朝着姚旭叮囑:“回頭找人整理整理,不要把大家空閑時練手的武器也放這兒來。”

姚旭身為崇明教的二當家,更深谙不要臉皮的重要性,極為配合點了點頭:“教主說得是。”

蕭子鴻似笑非笑。

姚旭全然當沒見着蕭子鴻那眼神,坦然對着兩人點了點更角落裏的真武器。

那兒堆放着不少的海外刀。

真刀,開過刃,可惜沒有被特意存好日日保養維護。

姚旭輕挑眉:“喏,那兒就是你要的東西了。殺豬殺牛挺好用的,但我們這兒一年到頭也殺不了幾頭。”

他這話說得似乎教中并不看重這些刀具,好像這些刀具唯一的用途只是殺雞宰羊一樣。

事實上舒淺明白姚旭的話。

現在這會兒,殺豬殺牛都是要和官府報備的。

即便是崇明教有點占山為王,不服管理的狀況,這兒的百姓一年到頭也殺不了幾只豬和牛。

至于這刀原本的用途,諸如砍人打仗這種事情,更不是說動手就動手了的。整個崇明教上上下下真動過手殺過人的,也就常年走外路的青壯年,諸如畢山等人。其餘留在教中種田的都沒什麽機會。

這些好刀在這種情況下,能用上的人都用上了,不能用上的都堆在裏這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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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旭表現得随意,實際上從刀擺放的位置上看,這刀區別于那些個改造過農具堆放在那兒,就已經能說明一點問題了。

蕭子鴻走上前粗略清點了數量。

如今海外逐漸開始混亂,已經有倭寇漂流到沿海地帶。這些人數量并不算很多,漂洋過海随身攜帶刀的就更少,可崇明教已經擁有了這些倭寇幾乎大半的寇刀。

就眼前所見,有二三十把。

這還是崇明教并沒有主動大肆去收刀的情況。

即便沒有主動護養,這些刀依然刀光亮得很,就算是在室內,稍一側刀身,就能反出光來。是武士用來殺敵的刀。

殺人的刀很鋒利,正是蕭子鴻所需要的。

京城裏并不是沒有好的鐵匠可以造這般的兵器。只是有這種水準的鐵匠幾乎都被世家和皇家所壟斷。蕭子鴻不曾想自己有朝一日又回到差錢差人的狀況,這才将這些刀都給算計上。

這裏的人和暗街沒多少背景的人不一樣,量多了,價格可不好說。

蕭子鴻朝着姚旭詢問:“全要了,多少錢?”

姚旭心頭一跳,當即轉頭看向舒淺。

蕭子鴻便順着姚旭的目光看向舒淺。

舒淺雖被美色丨誘惑,可看蕭子鴻如此下手買賣刀具的樣子,隐隐猜到蕭子鴻的身份不太一般。這壓寨相公還是一個大麻煩呀。

她朝着蕭子鴻笑了下,看着是乖巧得少女,話語裏倒是直白又不算客氣:“我這兒的刀暫時就這些,是教中教徒防身用的。這世道總歸是有些不着調的事,蕭郎……”

唇齒間把“蕭郎”兩字吐出,舒淺下意識抿唇回味了一下。

這稱呼,味道不錯。

她眉眼彎彎,拉長了調子:“蕭郎要是全拿走了,回頭我們教被人抄了窩,那豈不是很慘?”

蕭子鴻注視着舒淺,所有的情緒都藏得很深。

他面上淺笑着聽舒淺說着話,腦中早分成了兩半,一半回憶着馬車外那小曲伴随鈴铛的聲音,一半是面前這人帶着笑意的說話聲,帶着狡黠和他談論着買賣。

那麽多年說一不二慣了,他垂下眼睑再度睜眼看向人時,卻選擇折中了雙方的想法:“既然如此,我要一半,餘下教中凡是能搜到更多的,都可以找我出手。”

舒淺朝着蕭子鴻再加深了笑意,得寸進尺試探着蕭子鴻的底線:“做長遠生意可不比別的。蕭郎是什麽背景,我還半點還不知道。”

姚旭在旁邊暗中“哦豁”,一副作壁上觀樣子,覺得自家教主真是與衆不同,絕非一般女子可媲美。他原先的擔憂現在想來完全是想多了。

蕭子鴻沒有當即開口。

不知怎麽,他覺得一說自己那些虛構的身份,這面前兩人嘴上會信他,心底對他半個字也不會信。

明明教主年紀與自己相仿,做事說話卻次次都巧笑中帶有探尋。而那位二當家說話做事和個帶着興味的老怪一樣,要不是差了個輩分,這又不是京城,他都懷疑二當家是姚卿在世。

執政多年的姚丞相如今還未出生,初見時,姚卿也就那麽……

他忽然莞爾。

自己不也是個老怪?還是個多了一條命的老怪。

人老了總會想過去的事,沒想到他重活一世,還是總會想過去的事。

至于崇明教……

崇明教作為世人所謂的魔教,在他晚年作為海禁線外不合法的最後一道防線,以另一種方式守衛着這個地方的百姓,守衛着他前世唯一遺留給高位上那孩子的遺憾。

蕭子鴻對着舒淺的雙眼,帶有點深意給了承諾:“我不過無名小卒,但只要你一日不往北走,我便能應你護一日崇明教。”

可惜他面前的女子,根本不相信這種空口大話,笑盈盈反問了蕭子鴻這一句:“就是當今天子都不敢開口說這麽一句,蕭郎是憑什麽想讓我信這話呢?”

蕭子鴻凝視着舒淺:“憑我的名字。”

長得俊美又擁有氣勢的人,總是有常人無法企及的說服力。

舒淺在唇齒間細品了一下:“蕭,子,鴻。”

蕭子鴻聽着她微拖長了調子喊自己的名字,沒有回答。

舒淺笑起來:“蕭子鴻……蕭郎确實有魄力。既然如此,那我也有要求。”

旁聽的二當家姚旭和蕭子鴻下屬紅二都豎起了耳朵。

“我們這小地方,錢多了也沒處花。總不能把那些錢打成金銀農具。”舒淺太清楚崇明山上的情況,百姓大多自給自足,去外頭賺點營生,也是為了适當去瀛洲州府那兒買點東西。

正好沒什麽錢的蕭子鴻心中一動,腰板挺直了起來。

舒淺笑着扔下了話:“我要人。”

姚旭猛然睜大了雙眼,詫異看着舒淺:“教主,您這是看上了?”

蕭子鴻和紅二聽着微微一怔:“嗯?”

舒淺:“……”

舒淺一頓,瞥了眼姚旭,笑臉裏帶上了警告:“等下再找你算賬。”

姚旭知道自己是想岔了,咧嘴一笑,立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嗯,這屋子的石壁真好看,紋路非常自然,深淺非常有序。

“我要木匠。”舒淺這兒太缺會動手的人了。

種田這一事還好說,大多孩童就開始幫家裏人種田了。可木匠基本上都要用幾年的時間來學,而每個木匠每日時間有限,她短期內需要建造的東西太多。

至于鐵匠或者工藝人,她遠還沒到急需的時候。

從沒有考慮過木匠需求的蕭子鴻:“……”

舒淺說出口後,深深覺得自己是真的太聰明了。這頭先問蕭子鴻要些人手,回頭等基礎設置建造完成,她手上一批自己人預計也學會了些木匠工作,能夠用上了。

至于她造的那些基礎設施被蕭子鴻帶去一樣生産,那也是普及大衆的好事情。

這般說完,她的眼內帶上了一絲期待。

被期待目光看着的蕭子鴻:“……”

旁邊清楚自家主子身份,并且了解自家主子近期動态的紅二:“……”

半響,蕭子鴻才緩緩開口:“木匠這事,我會派人去尋來。你要說個具體數量,我也好去找人。”

既然對方有意,自己這兒也有好處,舒淺便對這個會面心滿意足了。

她點了頭:“那等會兒我們找個屋子,邊喝茶邊談事情。我們拍定具體賣多少的刀,需要多少的錢和人,限定了交貨時間,再寫兩份契約。”

蕭子鴻也點了頭。

只是這點頭中不免有點沉重。

正事談完,才方便談私事。

舒淺歪頭友好和蕭子鴻招呼着:“蕭郎在瀛洲住得可還習慣?有什麽東西缺的少的,可以讓我們教裏人幫你去尋,商隊裏也有不少從北方來的貨。”

蕭子鴻來江南的這一路還算是習慣的:“尚可,不勞煩教主了。”

舒淺笑笑,領着頭帶蕭子鴻幾人一起從這“軍備”屋中出去:“這哪裏能說勞煩呢?禮尚往來而已。”

幾人剛走出了門,舒淺就見着門口幾名教徒臉上猶豫又焦灼,卻還是攔住了一名滿臉淚水的婦人。

婦人一看見舒淺走出來,當下用力掙脫開人群,朝着她沖來:“教主,求求你幫幫我。教主!幫幫我找找孩子!他不見了!他不見了!”

她話說着帶着哭聲,顯然已是極為悲痛。

旁邊一名教徒不再攔着,于心不忍朝着舒淺行禮,簡單說明了情況:“教主,教中一名叫做草娃的孩子,今早上出了門忘記帶筆,他娘午飯時候給人送去,卻發現草娃不曾去喬娘那兒上課。人,找到現在都沒找到。”

婦人聽着別人說完,當場跪下,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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