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這些瘋狂的心聲倒是沒有堅持多長久,一分鐘的時間一到,立刻像爆裂的氣泡一樣,噗噗噗得碎裂。
大伯母、二姑和五嬸從半米高的位置紛紛掉落下來,摔得一個個龇牙咧嘴,人仰馬翻。
五嬸一向人狠話多,罵罵咧咧,“讓我知道這是誰在搞幺蛾子,非要狠狠教訓一頓!”
她的目光落在開門的傭人身上,對方反倒站得穩穩當當,除了面露惶恐,完全不像她們幾個如此狼狽不堪。
五嬸剛想咒罵一句的。
哪知傭人正好也面對她們三個,手擡高不停地指向她們三人,結結巴巴說,“夫夫夫夫人,你們的頭上......”
五嬸正沒處撒氣,臭罵說,“你學什麽不好,為什麽偏要去學那個該死的小啞巴?!”
走廊裏爆發出一陣尖叫,正是幾天不怎麽露臉的宋二嬸,随後是高跟鞋奔跑的聲音一同傳來。
從碾壓到破損的門框間,立刻閃現出她的肥胖身影,還有那張标志性十足的雪白小v臉。
“你們快看我的頭上,快看我頭上!!”
二嬸的頭頂之上,此刻正懸浮着一條碩大的氣泡吐槽框。
【這個世道沒有天理,為什麽好人總沒有好報,像二嬸這種虛情假意的人才應該被作者寫成植物人。】
躺在地上的三個女人雖然覺得吐槽的人很可恨,但是莫名還有點爽是怎麽回事?
宋老爺子一共有六個兒子一個女兒,除了最小的兒子沒有在家裏住,其餘的兒子兒媳都在家裏。
女兒倒是嫁出去了,偶爾也總回家轉悠。
所以家裏的環境難免嘈雜,不過在宋老爺子眼中,寧可家裏雞飛狗跳的,對外也要營造出一個令人豔羨、子孫滿堂的和諧家庭形象。
五個妯娌之間,二嬸娘家背景最為一般,給女兒的幫襯不多,但便宜占的不少,幾個妯娌早看她不慣。
奈何二嬸牙尖嘴利,八面玲珑,是個笑面虎人物,比起五嬸這種純壞的人設,經常用自己高超的僞裝術打敗敵人。
此刻她倒是想裝可憐的,不過當她一看見對面三個女人的模樣,演技直接崩裂,哈哈笑說,“你們也沒好到哪裏去吧?”
五嬸的頭頂懸浮了整整99+的吐槽框。
【五嬸為什麽不是植物人,她那麽壞!】
【五嬸為什麽不是植物人,她那麽壞!】
【五嬸為什麽不是植物人,她那麽壞!】
【恭喜五嬸獲得龍王頭銜】
五嬸的臉徹底黑掉了,憑什麽其他人的頭頂只有一兩條吐槽,怎麽她的頭頂直接99+,還獲得龍王頭銜。
一分鐘的時間一到,其他人頭頂的吐槽框都消失了,可她的吐槽框需要消失到99+分鐘之後。
豈有此理!
五嬸的家庭背景很硬,爸爸哥哥都是大公司的老總,從小嬌慣出她這唯一的千金寶貝,嫁給整日游手好閑的五叔已經屬于下嫁了,宋家居然還敢讓她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五嬸完全不顧形象,一腳踢開被壓扁的限量版紅底鞋,怒氣沖沖道,“我今天非得找一找,究竟是誰敢往本小姐頭頂潑髒水?!”
拉着家裏的一衆女眷,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翻找。
她倒是特別的生氣,走在後面的幾個女的早已經消氣了,畢竟前面那位可是龍王,萬一召喚狂風暴雨可就遭殃了。
大伯母尚且能忍住。
二姑和二嬸兩個二字輩的,時不時用手指戳一下她的頭蓋骨。
龍王的造型非常氣派,尤其99+的吐槽終于消到了90,內容開始有所變化。
【五嬸到現在還蒙在鼓裏,這個家的女人為什麽總愛讓着她心裏就沒點數?】
【五嬸家是開外貿公司的,平常有渠道能搞到限量版的高奢品牌,不用專門在網上預訂等半年。】
【大伯母什麽的,都是想趁這個便捷關系,才肯容忍她的糟糕脾氣。】
五嬸氣呼呼地,沒空看自己的頭頂。
跟在後面的幾個女的,面色多少有點難看。
大伯母尤其被點名了,輕咳一聲掩飾尴尬。
二嬸和二姑也假裝沒有看見,将視野轉移到了牆壁間的挂畫上。
吐槽條下一秒鐘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她們都以為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反而不知道五嬸家的外貿公司還混着A貨賣,用原版的價格給她們賣的都是盜版貨。】
五嬸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咬牙切齒聲,回頭一看。
平常以姐妹相稱的三個人,紛紛恨得後槽牙發癢。
二姑直接開口說,“家裏上百個房間呢,腦子有病才一間間地找,反正我是不管了,你們愛誰喜歡被人當傻子哄,就跟着去吧。”翻個白眼,擰腰回家去了。
大伯母心說自己托老五家的幫忙買過好幾個愛馬仕鉑金包,五金發票齊全,該不會全是A貨吧?掃掃手,“我還有事,不跟你們這些小孩子胡鬧了。”
五嬸立刻勢單力薄起來,她跟二嬸一直不怎麽對付的。
二嬸與她比娘家的鬥争落敗了,比口才完全不落下風,微微一笑,“反正我頭上又沒龍王,你不如請龍王快快顯靈,幫你指明方向。”
五嬸連吃三癟,氣得跳腳,奈何面前根本沒有人吃她大小姐這一套。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宋寅的情緒經歷了驟然高潮——痛不欲生——自我開解的三個步驟,将隐藏于心底最陰暗的不痛快赤果果地發洩完畢,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這個家蠅營狗茍的醜事他知道得太多,畢竟自己住的房間跟傭人們的在一起,房間牆壁薄,誰講了誰的八卦,他從小聽得最清楚不過。
外加故事劇情的掌握,令宋寅熟知,一直折磨他的親戚們隐藏的更多醜事,所以爆發的瞬間也有些不計後果。
逐漸冷靜下來後,宋寅同時也反思了一下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
怎麽能自己不幸變成植物人,就去詛咒別人成為植物人呢?
這樣的行為特別不好。
他在心裏默然反思檢讨了一陣,準備再睡一會兒。
宋寅所處的黑暗世界并不難受,宛若躺在雞蛋的中央的蛋黃,被周遭的蛋清柔軟地包裹,醒了就吃,困了就睡。
他的肢體不是那種十足的僵硬感,雖然家裏根本沒有請任何護工,誰有空了也許半天才來給他翻個身。
身體層面一點也不會産生任何不适,還算不錯。
他現在最不好處理的,是吃喝拉撒的問題。
宋家嫌麻煩,不給他安裝鼻飼管,只每天注射營養液吊着命,但是衆所周知腸外營養有一定的弊端,而且造價昂貴,若是哪天發生一點點的意外,有可能這條小命就是被活活餓死的。
目前為止宋寅狀态良好,被丢在雜貨房裏遠離宋家人的幹擾,生命體征尚且算是正常水平。
須臾,基本沒人來的小破房子被一只玉手慢慢推開,屋子裏倒是沒有令人厭惡的惡臭味兒。
五嬸終于找到這個房間,眼下四周沒有任何人的關注,誰也不知道她怎麽會聯想到宋寅的卧室。
五嬸蹑手蹑腳走到狹窄的小床前,她也就是來看一眼而已,不會對一個區區植物人大發雷霆。
畢竟小結巴生命垂危的,萬一被她随便拍兩把給死掉了。
那她可得和自己一生的富貴榮華說撒有哪啦~
五嬸靠近觀察了一下宋寅,感覺這小子若不是被醫生鑒定為植物人,還真像熟睡中的模樣。
宋寅的頭發遮擋着大半張臉孔,露出來的下颌骨清晰且優美,也不怎麽長胡子,屋子裏陰了兩天反而變白了一點,唇珠微微地翹起,紅潤有肉,濃密的睫毛隐藏于劉海中,隐秘地煽動着。
五嬸朝他輕輕推了一把,“小結巴?小結巴?”
都說宋寅是個小結巴了,平常尤其像個悶葫蘆一樣,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
五嬸第一次見他發火,還是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沒想到宋家人人踩一腳的小結巴,連話都說不利索,發火的模樣還挺有男子漢氣概的。
五嬸瞧他一點死人樣子都沒有,肌膚剔透得仿佛吹彈可破的嫩雞蛋。
感覺這孩子睡着的狀态說不出的安靜細膩,用手指捏了一把宋寅的臉蛋。
充滿膠原蛋白的肌膚在手指離開的瞬間還彈了彈,留下微紅的指痕。
五嬸一直挺好奇這小子究竟長什麽模樣,她當初還沒嫁給家裏沒用的宋五少爺時。
宋四少爺是她心中最佳老公的首選。
宋四少爺除了命短這個缺點,可以說是相當完美的男人典範了,除了學習好、品态佳,玉樹臨風,更是疼愛妻子。
五嬸在這個家處處針對小結巴的主要原因,有一部分是出自愛而不得,并滿懷嫉妒。
四少爺若是再晚娶兩年,其實現在的五夫人是極有可能嫁給他的。
五嬸的手一點點掀開宋寅的發簾,剝開蓮蓬粗糙的外殼,逐漸露出嬌嫩甘甜的蓮子來。
他真的.......
五嬸的目光被一點點地點亮了些。
他真的......
五嬸還想再仔細瞧一瞧宋寅的五官,哪知一只手擺錯了地方,不知摁哪裏了。
等她隐約覺得手掌心發潮,下意識拉開被子的瞬間。
家裏沒請陪護,弄什麽都是很随便的,包括導尿管安裝得也很随便。
儲尿袋裏滿滿一袋的東西開始逆流。
五嬸尖叫一聲,感覺自己的手絕對不能要了,臭着一張臉快步跑了出去。
五嬸等頭頂的吐槽條消失得幹幹淨淨,雙手用洗手液瘋狂地消過毒,才心有餘悸地回自己的房間。
宋家宅子大,房間多,基本上每家按照一戶四口人計算,都給配備了十間房左右。
五叔不怎麽上班,俗稱家裏蹲,他少勞少得從公司每年吃紅利,每個月也有幾百萬的收益,鹹魚日子過得美滋滋。
五嬸進屋看見丈夫正在擺弄一桌子的古玩,忙不疊地給每一件玉制古玩補水,以保證瑩潤的色澤度。
他看見妻子回來,随便問一嘴,“你偷吃去了?怎麽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兩個人之間一直沒有孩子,五嬸覺得丈夫有精冷症,滾燙的熱情都傾注在死物上去了,五叔覺得妻子是宮寒,要不然一張38度的嘴,怎麽比大潤發殺十年魚的刀還冰冷。
五嬸居然第一次沒跟他計較,而是慢慢坐在沙發上,用手扒拉一把發絲,居然還帶着一絲汗漬微幹的黏膩。
她說,“我今天丢大臉了。”
五叔鼻梁間夾着單片眼鏡,雙手戴着真絲手套,一點點往金珀觀音間塗抹牙膏,再用軟布緩慢擦拭。
五嬸接着說,“咱們給小結巴請個護工。”
五叔正要清潔牙膏的殘漬,被老婆不着關聯的兩句話一震,差點把手裏價值連城的寶貝掉地上。
“什麽?”五叔驚得下巴大開,“憑什麽?”
憑什麽?!!
五嬸被這個【憑什麽?!】快要PTSD了。
她都成龍王了,全家上下把她頭頂那句【五嬸為什麽不是植物人,她那麽壞!】看了99+次,如果不稍微做出點改善,恐怕閑話很快要傳到她的社交圈裏。
要知道,名媛圈內誰都有點龌龊的把柄,但是這把柄一定要保留在可控範圍之內。
當然,真正的原因還有一點點其他方面的。
五叔肯定不同意給宋寅請看護,一個月四五千的工資呢,假如他先開了先例,以後宋寅單方面再需要加些什麽,肯定還得他出錢。
“以小失大,婦人之見。”五叔将手裏的金珀觀音放在茶幾的軟布上,“你頭發也不長呀,怎麽竟說一些沒有頭腦的瘋話?”
五嬸可是表裏如一的壞人人設,眼疾手快抽走了那塊金珀觀音,搶到手就跑,“老娘就是瘋子,你可真是說對了,老娘今天說到做到,偏要拿你這個破爛玩意兒送去當鋪,典當的錢給四哥的兒子請個看護。”
五叔原本是能在一招之內扳倒她的。
奈何金珀在古代被喚作財石,具有富貴之美。其光澤會帶來財運和福氣。
但也絕對不能砸地上,尤其是名手雕刻的觀音。
五叔立刻呈現出保護狀态,彎起腰跟在五嬸後面,唯唯諾諾道,“老婆大人,我的心肝小蜜餞兒,你可手緊些千萬別落地了,不就是請個看護嗎?我舍不得請高級看護,我請個五百塊一個月的還不行嗎?”
五嬸一家出資聘請的看護很快到位了,這一舉動直接颠覆了整個宋家人的三觀。
為此,宋老爺子在晚餐期間,點名表揚了五叔五嬸,說他們平常對宋寅是嚴格了一些,關鍵時刻還是十分體貼病重的侄子。
大伯、大伯母悶頭幹飯,也不多插嘴。
二嬸則趁給丈夫盛雞湯的功夫,橫挑鼻子豎挑眼,“你爹可真有意思,敢情他老人家是一毛錢不出,等着我們先內卷呢?呸!”
聘請來的看護剛從護理學校畢業,挺年輕的一個青春女大學生,沒找到工作之前正好先掙點生活費。
五嬸對這個看護倒是沒怎麽納進眼底。
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五嬸蹲在宋寅的床頭,嘴巴套進宋寅的耳朵旁低聲叮囑。
“小寅啊,我是五嬸,你聽得見嗎?我是五嬸呀。”
“五嬸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麽壞,五嬸平常對你是刁鑽了一點,那是為了鍛煉出你鋼鐵般的意志,将來進入社會了抗打擊能力也強一些。”
“小寅,你聽得見嗎?五嬸真的不是壞人,你以後可不能再胡說五嬸的不對啦!”
“你瞧,全家都不管你的死活,只有五嬸花了大價錢,專門替你找了看護,就是為了讓你躺在病床上能稍微舒服一點呀。”
五嬸抱着宋寅的耳朵說了好一番肺腑之言,然後用指尖撥開宋寅臉前的頭發簾兒。
露出宋寅真正的廬山一貌。
宋寅的身高180,在男孩子裏算是十分出挑的,可是最出挑的反倒是這張常年隐藏的面孔。
一直以為這個孩子說話結結巴巴的,肯定是個滿臉青春痘、內分泌失調的醜娃娃。
沒想到。
宋寅完全繼承了他父親宋四少爺豐神俊朗的立體五官,眉眼清爽,山根挺立,口唇塗朱,一雙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融合在一起如娟如玉。
只看得五嬸魂歸夢裏人,心口鐵錘撞大鐘似的,kuangkuangkuang亂跳。
恰好看護的小姑娘推門進來。
五嬸像是藏起剛發現的珍寶似的,用手将宋寅散亂的長發全部堆在前面。
怪尴尬說,“我我我.....我剛才叫他試一試,小結巴......不是,我這侄兒好像眨眼睛了,我以為他要蘇醒。”
小姑娘說,“病人目前這個狀态,應該不會太快的。”
又說,“我去拿個剪子,給他先理個發吧。”
五嬸一把捂住宋寅的面孔,“不行,不要,他這臉長太醜,怕醜到你,千萬不要掀開,真的很惡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