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意
同意
話音剛落,易字詩與齊佳覓帶着怨氣朝太史筝頭上左右戳了兩下。
筝的腦袋随之晃了晃,“哎呦,你們幹嘛!”
易字詩掐着腰似教訓孩提般斥問起太史筝,“臭丫頭,你這就想好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可不能信口胡謅。”
齊佳覓亦是将雙臂一抱怒聲追讨:“壞筝,別的事,怎樣都行。這事你絕不能開玩笑!”
她們都是為她好,筝心知肚明。
只是太史筝真的想好了,連娃的名字都想好了。
“我沒開玩笑,我真的想好了。”太史筝抱着腦袋看看易字詩,又望望齊佳覓。
二人愣是賭氣不應。
筝又上前扯了扯二人衣袖,“易姐姐~你不是說會尊重我嗎?十一娘~你不是說會支持我嗎?”
“你們信我啊!”
太史筝慣會撒嬌,易字詩一見她那副可憐樣,當即就軟了下來。可她仍是不松口,“行,太史筝。你若叫我們信你,現在便說出三個同意這門親事的理由。”
“好。”太史筝見事有緩和,緩緩松開了抱着腦袋的手。
待到思量半晌,她認真答曰:“這其一嘛,崔植筠長相可謂,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其二呢,他雖出身富貴仍能靜以修身,儉以養德。至于其三……”
“他們那麽一大家子都在一起生活,得多熱鬧啊。我都不敢想,每日一推門,轉頭不遠就有人跟我打招呼的日子得有多幸福。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每日我爹,我,園子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張嘴都知道對方要講的是哪年的黃歷。我聽都聽膩了。”
筝似乎十分滿意自己的答案,得意笑起。
齊佳覓卻似懂非懂撞了撞身邊的易字詩,低聲道:“她小嘴叭叭半天,到底在說些什麽?”
易字詩扶額回怼,“你真是,讓你多讀點書。筝的意思是,這崔二郎帥,人品好。還有……”
“還有什麽?”
易字詩話說一半,齊佳覓急切發問。
“筝腦子抽風,喜歡他家熱鬧。”易字詩說罷看了眼太史筝,齊佳覓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句。
看慣是非的金典簿,卻在此時抿嘴一笑,起身為立屏重新蓋上金布淺言道:“筝小娘子是有自己想法的,二位就莫要多勸。她可一點不糊塗。既然此事即定,臣也要回宮給娘子交差了。諸位告辭,莫送。”
金典簿突然要走,太史筝擡起頭,恰與之四目相對。
二人至此相視一笑,諱莫如深了。
金典簿就這麽在衆人的目送中離去,齊佳覓還不明所以地問:“這事說定了嗎?她怎麽走了?”
易字詩卻好似察覺到什麽,轉頭看向太史筝,“心思定了?不改了?真就嫁了?”
太史筝再三點頭确認,易字詩也就不再為難。
筝最有眼色,趁勢來到她們身邊,左右挽起二人手臂親昵道:“今日多虧二位姐姐,筝知道你們都是全心全意顧着筝。筝自當萬分感謝。嘿嘿,只是到時候日子定了。還望二位姐姐再接再厲,多多予我些份子錢~”
“你啊你!”易字詩伸手一戳。
“你真是——”齊佳覓擡手一拍。
太史筝趕忙松開二人抱着腦袋落荒而逃。彼時,三人分立而望,笑作一團。
這事兒啊,算是定了。
易字詩頭一個止笑發問,她說:“既然如此。筝,你還不快些準備草帖與崔家的媒人婆交換了去?免得對方說咱們怠慢,不知禮數。”
“嗯,是要去的。只是…”
太史筝眼眸一轉,不知又想了些什麽鬼點子,“易姐姐,我記得賢太妃不是找了先生教你寫草書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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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那邊,合眼坐了一個多時辰的錢氏,剛睜眼便瞧見張氏如上了熱鍋般走來走去,口中還時不時念叨着:“這人都去哪了?急死人了。同意或是不同意倒是給個準信…”
耐不住性子何故來做媒人婆?
錢氏忍不住心下暗嘲。
只是這家主人去的時間未免太長,她擡眼看看外頭的天,也生出幾分不安。
但瞧眼前張氏還在沒頭緒的走來走去,錢氏心下一合計,故意尋了個借口往內院去,“前輩,我去行個方便。主家若來,煩請您幫我禀上一聲。”
“真是懶驢上磨。別一會兒主家出來送草帖,你不在。倒說我搶了你的活計——”
張氏高聲嘲諷。
錢氏沒作搭理,她沉默着繞過了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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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內院迷茫轉了三圈。錢氏最終站在內院的第一道門前,環顧而望。
只是…緣何偌大的宅子竟空無一人?
她不由得犯起嘀咕:“寸土寸金的東京內城,這樣好的地段,這麽大的宅子,怎會一個使人也碰不見。怪,這也太怪了。太史家該不會藏着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那不至于。”
忽然有人接了茬,吓得錢氏一激靈。
她僵着脖子回了眸,只瞧太史筝就負手立在一邊将她笑望,“媒媽媽,怎麽一人在這兒?”
錢氏此時面色煞白,卻仍強撐着賠笑道:“是筝小娘子啊。妾身這不是想尋個方便,左右不見人前來,只得自己來尋。實屬是無奈之舉,望小娘子莫要怪罪。”
“嗐,這點小事怪罪什麽?人有三急,自然理解。您且随我來吧。”錢氏方才的話,看來太史筝并未挂在心上。她轉過身二話沒說,領着人往東司去。
錢氏便也沒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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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二人前後緩行在青竹修飾的小道間,曲徑通幽,竹茂光淡。太史筝想起什麽前嘴剛道了句:“媒媽媽。”
錢氏後嘴就跟着喚了聲:“小娘子。”
二人皆似有話想說,那何人先言?筝自是退讓長輩,回眸笑了笑,“媒媽媽,先說吧。”
錢氏的話仿若憋了很久,她竟沒與太史筝推讓,幾步上前誠懇道:“小娘子,有些事妾身一直尋不到時機告禀,但眼下只妾身與小娘子二人在這兒。妾身便不得不将男方家的利弊,同小娘子說清。也好讓小娘子明斷。”
可錢氏這話剛說出一段,便被太史筝笑着打斷,“我猜,媒媽媽是不是想說,崔家婆母性烈如火,難搞?”
“小娘子怎麽…”錢氏詫異。
筝又言:“媒媽媽是不是還想說,崔家人多口雜,難辦?”
“是。”
錢氏覺得不可思議,“小娘子怎知的如此清楚?”
筝笑而不答,她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媒媽媽,我能問問您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實話嗎?難道您就不怕因為說了實話,這主家吩咐的親事說不成,最後落埋怨?受責罰?”
“怕。”竹影飄忽,錢氏沒思量。
太史筝不禁好奇,回眸時竹葉輕輕劃過了她的臉龐。可錢氏沉默半晌卻說,“只是怕又怎樣呢?我落得埋怨還少嗎…”
“昧良心的活,我做不了。”
“虛假的謊言,說得再圓滿,也終會拆穿。或許我可以全身而退,可那些被我保媒拉纖的小娘子們呢?那将是她們無法退去的一生。我管不了別人,我只想我做的每一樁媒,都稱心如意。”
“可大抵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這麽多年都沒什麽長進……”
錢氏的隐忍在太史筝的提問中爆發,可當她炸裂的碎片落地時,卻是那樣沉寂。
她笑了。
大家,
終究更愛聽美滿的謊言吧。
彼時,太史筝平靜地站在與錢氏對立的竹林下,一道細碎的光映在了她勾起的嘴唇。只聞秋風蕭瑟,在無盡的風中,錢氏聽見了那句溫柔的:“你的真誠,是有些人一輩子也不會有的長進。”
“媒媽媽,謝謝你願同我說實話。”
這聲從未有過的致謝。
陌生而又溫暖。
錢氏或許該潸然淚下,可當她望向太史筝明媚的眼睛,便只想一笑而過。
她垂了眸,“小娘子不必謝我,妾身只是想對得起良心。那既然小娘子已知曉了這些事,想必心中也有了答案。妾身就不多叨擾,該是早些回去挨罵。”
瞧着錢氏這就要走,太史筝趕忙挽留,“媒媽媽,您誤會了。這門親事,我家應了,我已派人去通知爹爹。正巧,我還有件事想拜托您——”
錢氏聞言猛然停住腳步。
拜…拜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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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間,告春苑的側門外,齊佳覓拉住了将要登上自家牛車的易字詩,“不對勁,你們全都不對勁。筝怎麽就荒唐的同意了這門親事?易字詩,你把話說明白,你是不是看出些什麽了?”
易字詩回眸看了眼身後的齊佳覓。
她想這貨說好聽點是王孫,說不好聽點就是頭蠢驢。
易字詩不想與其糾纏,又不想把話說的太明白。僵持到最後,她只抛出一句:“冬月初六在近。”便揚長而去。獨剩下齊佳覓一人掰着指頭苦想是何含義。
冬月初六,冬月初六……
這不就是上定選後名冊的日子?
難不成筝是怕……
齊佳覓這才恍然大悟,于無人的小巷大道:“天吶,齊鯉元這小子,不會到現在還惦記着筝呢吧!?”
如此冒昧直呼官家大名,就算是邶王孫也擔不起這樣的罪過。好在齊家的女使早已得心應手,趁着她在沒有說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話前,合力将人塞進牛車,速速逃離了這“案發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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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的人走了,門內的客卻還留着。
太史正疆那邊得了浮元子的通禀,又驚又喜地從後廚趕來,恰與筝和錢氏二人碰個正着。但瞧他這次倒是沒拿菜刀,手中偏又多了只飯勺。
如此樣子叫閨女瞧見,不免幾句玩笑。
“我說爹,你從後廚過來,就非得帶些什麽嗎?知道的,爹從前是個威風凜凜的上将軍。不知道的,還以為爹是虎捷軍的夥夫呢~”
“臭丫頭,爹就算是夥夫,也是虎捷軍最好的夥夫。”
話音落去,大大的飯勺,重重落在筝飽經風霜的腦袋,惹得筝不滿道:“爹,你們為什麽都跟我的腦袋過不去!”
“你們?還有誰?”太史正疆恍惚想起什麽,“哎呀,別打岔。爹都快把正事忘了。聽圓子說,崔家的這門親事你準備應了?此事是真是假?你真開竅了?別又是拿爹尋開心。”
太史筝揉揉頭頂,“圓子說的還能有假!”
圓子笨拙,說不了假話。
此話不無道理。
太史正疆慎重地點了點頭,只是當他将目光看向錢氏,便又問:“你二人怎會一起?那個嘴碎的婆子呢?難道閨女?你是想選她幫你将草帖遞送去崔家?”
“是也不是。爹随我同去,便可知曉。”
筝故作懸念,轉頭看了錢氏一眼。太史正疆瞧着眼前這似有預謀般的兩個人,便再也摸不着頭腦……